東台提供的軟性投資環境,正在悄無聲息地改變地方的氛圍,其實最好的招商引資,并非政府走出去招商,而是通過企業家招商。
何爲企業家招商?那就是通過已經在地方投資的企業家,向自己的合作夥伴及朋友進行推薦,由這些企業家爲地方發展作宣傳。如此一來,有一個極大的好處,那便是新進入的企業家融入地方的速度很快,對城市沒有陌生感,能夠很快地轉化爲本土企業,不會出現水土不服的現象。
當然,爲推動企業家招商,東台政府也出*台獎勵政策,若是企業家成功招商引資,讓其他企業落戶到東台,那麽該企業家能夠獲得比政府招引更加豐厚的獎勵政策。于是乎,在東台出現了一股全民招商的勢頭,現在每天來東台招商局咨詢落戶事宜的新企業不下百家。
“咚咚咚”,敲門聲過後,詹耀捧着一堆材料走入,他瞄了一眼比自己年輕數歲的副縣長正在伏案工作,便将材料堆放到一邊,然後給方志誠泡了一壺茶。不得不說,方志誠的精力很旺盛,詹耀作爲他的專職秘書,平時的工作很輕松。方志誠幾乎對所有的事情都是親力親爲,他撰寫的材料,從來不需要詹耀進行草拟,甚至連校對也不需要。
有一次,詹耀仔細研究了一下方志誠親手撰寫的稿件,頓時意識到爲何方志誠不讓自己草拟一些材料,因爲方志誠的水平太高了,自己如果來寫的話,根本達不到那個水平。方志誠知道自己的能力,故而不放心交給他。
詹耀一開始還有點心理不平衡,但久而久之也就慢慢釋然了。有這麽一個年輕、精力旺盛、能力強悍的領導,他也不至于每天忙得如同陀螺,隻需要做好跑腿、整理一些基本的秘書職責便好。
方志誠放下手中的鋼筆,伸了一個懶腰,指着沙發吩咐詹耀坐下。詹耀有點受寵若驚,因爲這還是方志誠第一次這麽鄭重其事地想要與自己好好聊聊。
“詹耀,你來我辦公室多久了?”方志誠微微一笑,遞了一支煙過去。
詹耀連忙接過煙,從口袋裏掏出打火機,先給方志誠點上一支,輕聲道:“已經有一個月了。”
方志誠點點頭,道:“時間過得真快,不知不覺一個月便過去了。我今天主要是想跟你好好聊聊,我們兩人以後便是一個團隊,既然是團隊,那便需要開誠布公,彼此相互了解,能形成默契,這樣才能夠形成強大的戰鬥力。”
詹耀暗忖這方志誠雖然年輕,但說幾句話極有水平,他的語氣并不高高在上,但偏生給人一股壓力,是上位者給下位者的壓力,是領導給下屬的壓力。詹耀謙遜地說道:“老闆,其實我一直也有話想與你講,隻是一直覺得沒有恰當的時機。我認爲,您有時候處理問題還是需要平和一點,縣政府的情況比較複雜,現如今政府辦那邊對您意見頗大……”
見詹耀欲言又止,方志誠随即意識到不對勁之處。政府辦主任王靖染一直與自己關系不佳,主要是孫偉銘授意使然,而且政府辦還有一個自己的老熟人鄒郁,她現在是政府辦副主任,兩人雖然不明目張膽地針對自己,但刁難一下詹耀,卻是手到擒來的。
想明白了詹耀的言外之意,方志誠擰眉問道:“是不是政府辦那邊有人故意給你使絆子?”
詹耀平常也不是多嘴之人,很多憋屈事藏在心中多日,如今見方志誠坦誠問起,便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政府辦在分配辦公資源的時候,一直将方志誠所在的辦公室排在最末尾,比如領取辦公用材、節日福利等,詹耀總是最後接到電話的。按照副縣長的分工,方志誠理應排在第四位或者第五位,但政府辦卻刻意将方志誠安排在最末尾,這無疑是一種變相地欺壓。
按照常理,政府辦不會這麽愚蠢,但偏生如此做了,方志誠閉上眼睛,輕聲道:“此事我知道了。地位不是别人給的,要用實力來說話。”
方志誠這話說得有點跳躍,詹耀沒有聽明白。方志誠随後轉移話題,與詹耀聊了一下其他的話題,諸如詹耀的家庭以及他的家人情況。
方志誠對詹耀觀察多日,他雖然沒有交代重要的事情給詹耀處理,但細細地觀察之下,發現詹耀雖然處事不夠圓滑,但倒是一個憨厚耿直之人。若是用心培養,或許能将他變成自己的親信。
詹耀原本是東台下面鄉鎮的人,2002年在東台縣城購置了房産,妻子在水利局上班,有一個兒子,三口之家倒也幸福美滿。
方志誠其實挺羨慕詹耀這種家庭,雖然沒有太多的變化,但足夠的平淡和睦,這是自己想要,卻是永遠不可能實現的。
與方志誠交流了一兩個小時,詹耀發現自己的上司其實并不如想象中那麽冷漠,以前給自己的那種陌生感,是因爲他可以保持出來的。詹耀并不笨,他知道方志誠以前不夠信任自己,而今天他邁出了關鍵性的一步。
方志誠也對詹耀有所了解,這是一個中規中矩之人,沒有太大的抱負,工作努力,但不貪心,雖然不會給自己帶來太多的驚喜,但也不會給自己帶來很多麻煩。若是自己好好利用的話,或許會起到不錯的效果。
方志誠站起身,從抽屜裏取了一條香煙,遞給詹耀,“香煙拿去抽。以後遇到政府辦的刁難,盡管與我說,無需憋着,因爲你代表的是我,若是太過軟弱,會讓人誤解我好欺負。”
詹耀微微一怔,連忙點頭道:“老闆,我知道怎麽做了!”
等詹耀出了裏屋,方志誠做回辦公室,皺眉沉吟許久。在官場從來不缺少鬥争,自己一心撲在業務工作之中,對于辦公環境很少關注,于是乎讓不少人誤解自己的懦弱。
詹耀的性格屬于那種軟柿子,被人随意揉捏,也隐藏在心中。若不是今天主動問起,他恐怕還會繼續忍受下去。
老虎不發威,拿我當病貓?若是自己一步接着一步退讓,隻會讓那些輕視自己的人更加張狂。想起王靖染、鄧洪國等人的嘴臉,方志誠心緒難平。
不過,方志誠的性格屬于那種謀定後動,即使滿腔怒火,表現出來依舊還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
詹耀坐會自己的座位,回想着方才與方志誠的交談,心中有種複雜之感,那短短地十幾分鍾時間,詹耀忘記了方志誠的年齡,坐在他對面的似乎是一個在官場混迹數十年的人物,一舉一動,每句話都有種成竹在胸的氣勢。
詹耀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暗忖自己這個老闆不虧是創造銀州一個記錄的人物,否則也不會在二十六歲便成爲副處級幹部。
下午四點左右,詹耀敲門請示,“老闆,今天晚上有一個飯局,招商局那邊宴請一個重要的企業家,你之前答應了,等會需要出發了!”
方志誠嗯了一聲,未過多久,從裏屋出來,淡淡笑道:“晚上的飯局,我就不參加了!”
詹耀微微一怔,連忙給招商局那邊回了電話過去。方志誠見詹耀面色有些爲難,招了招手,與李卉直接說道:“卉姐,招商局既然交給你,有些事情就不要總由我來出面了!”
李卉在電話那端抱怨道:“方縣長,你也得支持我的工作啊!投資商點名要與你坐下來交流,我也是沒有辦法,隻能需求你的幫助了。你不是說過嗎?隻要招商局有任何難題,你一定會竭盡全力幫助我!”
方志誠擺了擺手,笑道:“這可算不上難題,我知道卉姐你能夠獨自處理,幫我找個合适的理由,等簽訂落戶協議的時候,我承諾一定到場!”
李卉頗爲無奈,招商局現在很多企業家都是沖着方志誠來的,隻是現在方志誠很多時候成了甩手掌櫃,雖說是給自己徹底放權,但偶爾也讓李卉很難辦。
方志誠微笑着與詹耀道:“詹耀,今天晚上飯局取消,你早點回去陪陪孩子吧。”
詹耀微微一怔,突然有種奇怪的想法,莫非老闆是爲了讓自己回去早點陪家人,才故意推掉那個飯局的嗎?
盡管這種可能不大,但詹耀心中還是升起一種異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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