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偉銘對方志誠極度不滿,因此将他喊到辦公室,當面訓斥。不過,從方志誠的态度看來,他根本沒有将自己放在眼裏。孫偉銘是一個能忍善忍之人,但在這種局面之下,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方志誠,你是招商局長,要記住自己的職務。一百億的招商項目,你竟然毫不知情,這是極爲嚴重的失職。我認爲你回去之後,必須要好好反省,同時作出檢讨。”孫偉銘終于露出了獠牙,用官威來敲打方志誠。
方志誠沒有怯懦,沒有沉默,他鎮定地解釋道:“偉銘書記,您誤解我了。我的确很早便知道這個消息,但不能确定這個項目究竟能不能成功,所以沒有直接與您彙報。招商局每天會接觸成千上萬的信息,如果我每一條都向您彙報,這是不科學的。我認爲,黃金街項目最終落成,還是得感謝市裏領導的協調,咱們按照上面的要求,做好接待工作,其餘工作,市裏也會幫我們出面協調解決。”
方志誠的理由很充分,即使他提前告訴孫偉銘,恐怕孫偉銘也很難想象,這個項目會真的落戶東台,而且憑借孫偉銘的身份,他去跟蔣文岚争取,機會也不大。
方志誠的言外之意,是希望孫偉銘認清楚現實,不要人心不足蛇吞象。這麽大的項目,并非他能夠吞下的,該拱手相讓,便要做好割肉的準備。
随後,孫偉銘收斂了脾氣,與方志誠耐心溝通了一番,囑咐方志誠以後開展工作,務必要事先通氣,不能讓自己太過被動。方志誠自然也是虛以委蛇,對造成此次的狀況,進行了自我檢讨。
當方志誠踏出縣委書記辦公室的瞬間,兩人之間的矛盾徹底激發出來。盡管孫偉銘一直想竭力争取方志誠,但還是随着這次的矛盾,兩人之間的裂縫變大。
方志誠之所以激化矛盾,那是因爲他看準了時機,如果黃金街項目成爲孫偉銘的功勞,那便意味着孫偉銘徹底坐穩東台縣委書記的位置,以後對于招商工作,将會不斷插手,這既不利于他的工作。
而且,前期孫偉銘通過鄒郁與熊德超兩人,牽制自己的行爲,引起方志誠的深深忌憚。方志誠可不是那種甘心淪爲别人棋子的人,孫偉銘想要利用自己成爲他晉升之路的墊腳石,方志誠又如何能讓他輕易如願?
孫偉銘在東台的确已經占據了絕對控制力,但方志誠并沒有将他放在眼裏,因爲他特殊的身份使然。方志誠真正的上司從來沒有變換過,永遠隻有宋文迪一人。看似孫偉銘與錢德琛兩人交鋒過程中,方志誠成爲了孫偉銘的棋子,但是放到市委層面,其實孫偉銘終究還是宋文迪的棋子。
宋文迪要在縣級層面壓制張國鑫,則必須拿錢德琛開刀,而孫偉銘在這個關鍵時刻提供了線索,而後又在方志誠的推波助瀾之下,錢德琛露出了狐狸尾巴,孫偉銘這才乘勢而上,取得了生機。
孫偉銘若是看不透這層關系,那麽方志誠也就沒有必要再跟孫偉銘繼續表演下去。孫偉銘與方志誠的關系,應該是平等的,盡管他們的級别相差許多。方志誠的市委秘書身份,也使得他成爲了一個異類,當初在市委的時候,市委秘書長丁能仁如日中天,方志誠都不懼,何況孫偉銘隻不過是剛剛才手握大權?
方志誠一直也在竭力與孫偉銘小心翼翼地維護好關系,但過渡的讓步,會讓人輕視。從孫偉銘的種種動作來看,如果方志誠不給予反擊,孫偉銘将更加肆無忌憚地插手招商局的各項事務。
招商局是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方志誠是在正式通知孫偉銘這個事實。
方志誠離開之後,孫偉銘臉上露出陰冷之色,他沒有想到方志誠竟然如此違逆自己。盡管知道想要拉攏方志誠不易,但他遠沒料到方志誠會如此陰狠給了自己一拳。
真的要将招商局成爲三不管地帶嗎?
孫偉銘咽不下這口氣!
招商引資是最凸顯政績的方式,如果不管不問,那麽豈不是政績全部與自己無關聯了?
孫偉銘戒不了貪心!
“方志誠,既然你對不仁,那我就沒必要對你不義了。”孫偉銘思索一番,伸手撥通了戚芸的電話,“戚縣長,你來我辦公室一下,我有話要與你說。”
大約五分鍾之後,常務副縣長戚芸敲開了辦公室的門,孫偉銘臉上堆滿了笑意,指着沙發讓戚芸坐下,又爲她泡了一杯茶,道:“戚縣長,今天喊你過來,有兩件事想咨詢一下你。”
戚芸捧着茶杯,正襟危坐,颔首笑道:“偉銘書記,請說!”
孫偉銘清咳了一聲,道:“第一,接到市裏的同志,近期将有重要的投資商來東台進行實地調研,這次的規格要比齊氏集團還要高,希望你能夠做好接待工作;第二,東台招商投資服務有限公司已經成立,我認爲這個公司的歸屬權交由招商局,似乎有點不妥,希望你能夠給我拿出個合适的方案。”
孫偉銘的兩個要求,第一個倒是正常的工作安排,但是第二個卻是讓戚芸滿腹疑團。
東台招商投資服務有限公司的注冊法人是方志誠,原先的常委會上,也是明确這個公司以後将有招商局進行負責。如今東台招商投資服務有限公司正式開始運作,孫偉銘卻是要求,對其進行權責的調整,這豈不是卸磨殺驢嗎?
戚芸翻開筆記本,在上面将亮點要求記錄下來,道:“偉銘書記,對于第二點,我很是疑惑。東台招商投資服務有限公司,從創建到後期籌備,均是由招商局獨立完成的。若是現在改變歸屬方,這怕是不妥!”
“有什麽不妥的?”孫偉銘揮了揮手臂,露出不耐煩之色,“東台招商投資服務有限公司不是私人财産,歸根到底是縣政府的資産,我認爲招商局沒有能力繼續運作下去,交給縣政府來主導,這在流程和制度上,難道有問題嗎?”
戚芸見孫偉銘态度已決,知道現在争執無用,隻能敷衍道:“我理解偉銘書記的意思了,回去之後,我便跟其他副縣長溝通一番,看将這個公司交給哪個部門負責比較好。”
孫偉銘對戚芸的态度很滿意,微笑道:“我就是喜歡你的工作風格,放心吧,東台這麽多縣長之中,誰優誰劣,我心中有數。況且,咱們也是老搭檔,以後你身上的擔子,會越來越大。”
戚芸聽出孫偉銘又在拐彎抹角地給自己畫餅,她臉上露出笑意,心中卻是暗歎了一聲,若是今天的要求事關其他人倒也罷了,事情牽扯到方志誠,她又如何能做到想以往一樣,服從命令,堅定不移地執行下去?
等戚芸出了辦公室,孫偉銘坐會辦公桌前,手指點了點桌面。對于戚芸,他還是很信任的,之前在縣長任上的時候,自己對她也是格外看重,并給與了她不少幫助。
換句話說,他對戚芸有知遇之恩,這也是他爲何對她屢屢提拔的關鍵。而他也瞧出戚芸看似冰冷,但是個重感情的人,甚至比起鄒郁,孫偉銘更加信任戚芸,将之視作左膀右臂。而東台官場之人,也都知道戚芸是孫系的人馬。
對于戚芸,孫偉銘内心存在着一種欣賞,這種欣賞超出了男人對女人的欣賞,是一種對戰友實力的欣賞。戚芸是一個女人,她不似其他人那般,憑借着性别的優勢,而是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地努力,從而獲得周圍人的認同與肯定。
若是将戚芸與鄒郁相比,孫偉銘把鄒郁看成玩物,而戚芸才是他認定的夥伴。
按照常理,常務副縣長不應該主管招商引資工作,但孫偉銘将招商引資工作依舊分配給戚芸,便是看重了她在這方面的能力。
孫偉銘眼中露出一絲自信之色,相信戚芸不會辜負自己的期望,一定能夠找到不錯的方案,讓東台招商投資服務有限公司,合情合理地脫離方志誠的掌控。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戚芸重重地歎了一口氣,讓她擔心已久的事情終于發生了,孫偉銘終于對方志誠開始出手,她又該将自己的立場放在何處?
戚芸作爲主管招商局的副縣長,她早就感覺到縣委書記對招商局的重視,同時也隐隐感到孫偉銘對方志誠心存芥蒂。
戚芸陷入複雜的情緒之中,于公,她應該執行孫偉銘下達的指令,于私,她應該提醒方志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