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圖書館,陸婉瑜依舊在查資料,黑密的發束被她挽成一縷,别到耳根後側,露出白皙嬌媚的側臉,方志誠沒有過去打擾,而是拿着那本《國富論》找了個角落,緩緩地翻閱。大約過了三個小時左右,圖書館即将關閉,陸婉瑜這才擡起頭,輕輕地籲了一口氣,方志誠笑眯眯地走過去,歎道:“你終于搞定了啊?”
陸婉瑜點點頭,略顯愧疚道:“哥,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方志誠擺了擺手,微微一笑道:“好久沒在圖書館泡過這麽長時間了,謝謝你讓我重溫了下校園生活。”
陸婉瑜美眸流轉,低聲道:“看來你在大學時代,圖書館裏有不少回憶……”
方志誠苦笑了一聲,唉聲歎氣道:“我上大學那會,一門心思放在學習上,哪裏有空去制造浪漫,所以沒有回憶可言。”
陸婉瑜抿嘴笑了笑,收拾起身前的書本,然後将書擺放到原來的位置上,方志誠便将《國富論》送回了經濟區,出門之後,卻見陸婉瑜挎着小包,靜靜地等待自己。
這一瞬間,方志誠頓時有點走神,似乎回到了大學時代,自己和陸婉瑜如同那些小情侶般,彼此在圖書館内同進同退的場景,說實話,方志誠也曾羨慕過那些人,不過他意志力比較堅定,知道自己沒有談戀愛的資格,所以才保持着單身狀态。現在自己,算是挽回了大學時代的遺憾嗎?
……
第二天下午,常委會結束之後,方志誠陪着宋文迪坐在裏間喝茶,随便聊着,談到了華夏的曆史。宋文迪在曆史方面很有造詣,方志誠幸好看書駁雜,所以與他聊天,倒是也能跟得上。
如果想當一名心腹秘書,與老版保持思想層次的一緻性,這也是關鍵點。若是老闆跟你聊天時,你驢頭不對馬嘴,難免會掃興,久而久之,老闆也就不願意與你過多溝通。
宋文迪比較喜歡春秋戰國時代的史書,對那個時代的兵家名著尤爲喜歡,國與國之間,皇帝和丞相之間,皇帝與将帥之間,丞相與将帥之間,各種鬥争,錯綜複雜。
*,春秋戰國時代是尤其精彩的,屬于華夏文明百花齊放的時期,經常能看到縱橫家大放異彩。雖說不少縱橫術還很粗糙,但若是悉心研究,華夏後續數千年的鬥争,幾乎都源于此處。簡單的一句話,令君王折腰,看似不可思議,但若是深究其中的内涵,還是能令人觸類旁通。
宋文迪研究先秦史說時間比較久,而方志誠大學時代讀的書,大多以清代史爲主,兩人讨論起來,一新一舊,氣氛也就異常熱烈,不過方志誠終究在見識上與宋文迪還是有差距,還是沒有論得過宋文迪。
清代史中,值得研究的是心術,比較著名的是《帝王起居注》,君臣、臣臣之間的鬥争,大多數時候,都隐藏得很深,講究袖裏乾坤,不露聲色。平衡之道,在清代中,已經達到登峰造極的地步,如今的*大都衍生于此。
方志誠之所以論不過宋文迪,關鍵在于,宋文迪對縱橫術的研究太深,随便一個事例,都能用春秋戰國時期的名言來解釋,方志誠看清代史雖說也有研究,還無法做到引經據典的地步。
不過宋文迪對方志誠深厚的曆史素養另眼相看,畢竟現在的年輕人,能夠靜下心讀書的已然很少,他淡淡地笑道:“小方,沒想到你對縱橫術也有這麽深的研究。”
方志誠嘴角浮出微笑,低聲道:“我隻是随便看了玩玩而已。不像老闆,若是寫書的話,比起那些專家怕是要有造詣多了。”
宋文迪擺了擺手,低聲笑道:“這馬屁拍得不到位。術業有專攻,我能當個好官,但不代表能成爲一名好的作家。”
方志誠點頭笑道:“現在不少領導都喜歡寫書呢,前段時間不是傳出一個縣委書記,寫了一本黨史心得理論,然後熱銷數萬本嗎?”
宋文迪無奈地搖頭苦笑道:“權力的可怕之處便在于此。有了權力,人不少私心都會轉化成爲**。那個縣委書記之所以能成爲暢銷作家,憑借并非真材實料,而是利用手中權力,才能夠給轄區内各基層施加壓力,這其實也是一種變相的權力**啊。”
宋文迪是一個十分睿智的官員,也因爲這些原因,方志誠才會對他格外忠誠。宋文迪極有才學,更是練得一手好字,但在外向來低調,經常出去調研時,有人求宋文迪的賜墨寶,都被他婉言謝絕。
宋文迪對自己的定位很明确,他隻是一個官員,不是書法家,不是史學家,也不是作家,對于他而言,能否實現人生價值,在于如何提升執政區的經濟水平及老百姓的生活狀況。
宋文迪盯着方志誠看了一眼,突然問道:“小方,讓你再出去學習一段時間如何?”
“啊?老闆,我可剛回來沒多久啊。”方志誠很意外,因爲離上次黨校培訓結束,不過在兩三個月,宋文迪怎麽會想到又讓自己出去學習?
宋文迪搖了搖頭,微微一笑道:“從我自身工作的角度來看,希望你能在我身邊,但從你的前程來考慮,還是要給你提供更多的學習機會,才能夠讓你在未來大展身手。”
方志誠自然知道宋文迪此話的言外之意,苦笑道:“老闆,理論雖然重要,但必須聯系實際,那才能事半功倍,我剛從大學出來一年,又回籠再讀書,怕讀書讀傻了,成書呆子了。”
去進修學習雖說可以爲方志誠提升資曆,但方志誠在潛意識中認爲,還是留在宋文迪身邊,能有更大的發展空間。畢竟他現在已經取得宋文迪的信任,再過個兩三年,不出意外,便能成爲正科級幹部,五年之後,便能下派到縣區當個副處級幹部,這種踏實的感覺,令方志誠更感到心安。
宋文迪泯了一口茶湯,道:“其實讓你進修深造,并非我的意見。你在市委黨校培訓班的結業論文,影響力超過了預計,甚至擺上了中央黨校副校長項明藝的案頭。項校長批示,認爲你這樣具備深厚理論功底的年輕幹部,應該重點培養才行。”
方志誠微微錯愕,他顯然沒想到自己那篇論文,在領導們的眼中,地位竟然這麽高。
宋文迪繼續說道:“當然,這也是思源書記爲你積極争取的,如果沒有他的推薦,項校長也不會能看到那篇論文。小方,這次對你而言,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因爲如果進入中央黨校學習,那便意味着你成爲國家層級的儲備幹部,平台變高,以後晉升的速度及未來的潛力,将不可預估。”
去中央黨校學習的話,那意味着自己要離開銀州,方志誠頓時心緒複雜,他琢磨片刻,輕聲歎道:“老闆,我能否拒絕這次機會?”
宋文迪微微錯愕,認真地盯着方志誠看了一眼,道:“小方,這可是一個好機會啊,如果錯過的話,你可能會後悔一輩子。”
宋文迪沒想到方志誠會拒絕,方志誠是個聰明人,不可能不知道這是一個鯉魚跳龍門的機會,在中央黨校,可以有機會與同時在校學習的還有衆多省部級、地廳級領導接觸、交流;每周可以聽到中央各部部長、副部長,甚至國家領導人來黨校作的大報告;經常聽到中國訪問的外國領導人在中央黨校作的報告。
視野決定出路,高度決定未來,這些都是中央黨校獨到的優勢,其他任何地方都無法比拟的。
方志誠堅定地搖了搖頭,低聲道:“老闆,我更希望在你身邊,一步一個腳印,作出一番實際的成績。履曆雖然重要,但現在對我而言,并非是最爲迫切需要的東西。”
宋文迪見方志誠心意已決,眼光中一絲失望之色,一閃而過,他旋即笑道:“小方,我尊重你的意願,晚點會與思源書記通電話,向他如實彙報你的想法。”
方志誠坐了片刻之後,便告辭離去,宋文迪拾起電話,給李思源撥打了過去。李思源聽說方志誠拒絕了去中央黨校的機會,也感到十分意外。
李思源摸着下巴,歎道:“小方,我見過兩面,是個挺靈活的年輕同志,怎麽在這件事情上犯糊塗了?”
宋文迪琢磨一番,輕聲道:“估計銀州有他放不下的東西吧。”
李思源歎了一聲,低聲道:“這可是甯家那邊給他的補償,沒想到他這麽拒絕了。也罷,我等會給甯老爺子回個電話過去吧。”
宋文迪笑了笑,道:“欠下的人情,怎麽可能輕易還掉,其實我認爲,方志誠現在不要這個人情,對他長遠發展來看,倒也是不錯。”
李思源沉吟片刻,笑道:“你這個人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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