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如此緊急的關頭,方志誠是不可能這麽輕易便能見到省委書記李思源,面對李思源的質疑,方志誠竭力保持着沉穩,現在想要力挽狂瀾,必須要借助李思源的力量。若是省紀委以投訴材料,對夏翔雙規,進而追問出宋文迪的下落,才能解決當下的困境。
此事的前提是,方志誠必須要令李思源的确信,事件幕後的黑手是夏翔,材料中有多處被紅筆标記,重點劃出多年來夏翔利用恐怖手段,打擊報複政敵的罪證。甚至還有一名副廳級官員,因爲反對夏翔,被以精神病爲由,關進療養院的先例。
當然,李思源不可能輕易做出這麽重要的決定,因爲夏翔是正廳級幹部,暫時銀州的局面需要他來穩定,若是夏翔再失蹤,那麽銀州官場可真要亂了。
少了一個宋文迪并不可怕,若是一二把手都少了,那銀州可要大亂了。
方志誠看似平靜,其實手心全是汗,他在賭博,拿自己的未來前程在賭博。
李思源悠悠地歎了一口氣,沉聲道:“小方,我佩服你的勇氣,但是雙規夏翔,我沒有這個權限,必須要通過省委常委會來讨論。”
方志誠見李思源終究還是沒有接納自己的建議,眼中露出失望之色,遺憾道:“李書記,若是經過省委常委會讨論,很有可能走漏風聲,到時候隻會令宋書記更加危險。”
李思源擺了擺手,解釋道:“我知道其中的利害關系,但組織是有紀律規定的,這麽大的事情,我不能一言堂,作出決定。”
李思源作爲一名手握重權的封疆大吏,之所以能屹立不倒,便是憑借這種沉穩凝重的性格。若是一件事有千分之一的危險,他都不會輕易冒險,因爲不可預知的因素,往往是牢不可破的建築物轟然倒塌的重要因素。
“那您就這麽對宋書記見死不救了嗎?”方志誠還在堅持,他高聲道,“據我所知,宋書記他家可對您有恩!”
“方志誠!”周康站在旁邊見他心神激動,忍不住提醒道,“小方你太激動了,還請注意你的言辭!”
李思源目光炯炯地盯着方志誠看了數秒,忍不住歎了一口氣,擺擺手輕聲道:“雖然暫時不能雙規夏翔,但可以對夏翔的秘書采取特殊手段控制……材料中不是言明了嗎?夏翔的衆多犯罪事實,他的秘書金鋒是最重要的幫手。”
方志誠眼中露出驚喜之色,暗忖自己竟然錯怪了李思源,輕聲道歉:“對不起,李書記,剛才我的語氣太火,對您的不敬,還請諒解。”
李思源笑笑,擺了擺手道:“我知道你是救主心切,文迪有你這麽忠心的秘書,是一件幸事。事情等會由小周轉達下去,你找個地方休息吧,下面的事情全部交給我來處理,隻有一絲希望,我都會救宋文迪,正如你所言,這是我報恩的機會。”
周康送走方志誠之後,來到書房,将李思源交代的幾件事小心翼翼地記錄在筆記本上。
李思源說完一切,輕聲道:“小方,這小子不錯!若不是他這麽晚趕來見我,或許我還真決定放棄文迪了。”
周康點點頭,歎道:“若是換作另外一人,怕早已坐以待斃,哪裏還能想出這麽多的對策?”
李思源站起身,背着手來到窗口,用手拉開百褶窗片,朝着床下那輛捷達瞄了一眼,淡然道:“這是一個好苗子,若是文迪無妨,以後前途必然不可限量。”
周康笑着說道:“李書記這麽賞識他,單憑這點,他以後的前途便一片光明!”
李思源點點頭,等捷達車駛離,坐回辦公桌前,輕聲道:“絕不能辜負年輕人的勇氣。即使金家施加再大的壓力,我們也要抗住!”
周康嘴角露出苦笑,暗自佩服方志誠,能令李思源下定決心,這是常人很難做到的事情。
而方志誠是用行動說服了李思源,先是發帖引起輿論的廣泛關注,其次奔行數百公裏,從銀州趕到瓊金,輾轉波折後才見到李思源。憑心而論,換做他周康,也不可能當機立斷作出這麽多事情。
盡管方志誠還很年輕,但面對危機,他展現出來的強大執行力,令人感到刮目相看。
淩晨三點,從省委書記家中的書房内發出指令,遠在銀州的專案組沖入南方之國小區内,逮捕了正處于熟睡中的金鋒。
金鋒隻随意穿了一件衣服,便被塞入黑色的轎車内。坐在轎車内,金鋒并不慌張,他面色凝重地保持着緘默。
等天色微亮,轎車才停在一家看似很普通的酒店門口。
專案組組長孔維方是省紀委最擅長逼訊的專家,遇到過很多狡猾的罪犯,隻見金鋒面色平和,意識到想要從金鋒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并非那麽容易。
酒店的一個房間内,早已擺好了桌椅,金鋒順從地坐在椅子上,輕聲道:“領導,如果有問題盡管問,我會積極配合你的工作。”
孔維方點點頭,吩咐副手将自己的手機傳過去。手機上的照片是由省委傳過來的彩信,雖然畫面并不是很清晰,但依稀能瞧出些許明堂。
金鋒掃視了一眼,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輕聲道:“領導,我不知道這些照片是什麽意思!”
孔維方眉頭緊鎖,沉聲道:“有人舉報你,充當夏翔的爪牙,擔任市長秘書一職以來,做盡各種壞事,包括綁架市委書記宋文迪。若是你現在老實交代文迪同志的行蹤,組織會酌情考慮你的罪行。”
金鋒搖頭,沉聲道:“不要含血噴人,我沒有做過的事情,沒法交代。”
孔維方見金鋒很固執,歎了一口氣,低聲道:“既然你還沒想明白,那麽先讓你冷靜一下吧。”
金鋒坐在小房間内,臉上充滿悲憤,因爲他沒想到竟然會遇到這種情況。
自己這是被雙規了嗎?
金鋒爲人小心謹慎,凡事都很低調的進行,不過方才那幾張照片,卻是暴露了一部分他的犯罪事實。
金鋒努力讓自己冷靜,給自己強調,若是自己不開口的話,對方勢必也沒有太多辦法。
夏翔會幫助自己的,還有家族也會!
金鋒知道這是一場消耗戰,他要保證充足的精力,對抗各種精神折磨與刁鑽審訊。
随後的一個小時内,每隔五分鍾,孔維方都會進入房間,然後對金鋒問同樣的問題。
見金鋒毫不松口,孔維方便會立即退出房間。
這種重複而單調的問題,很容易消磨意志。短短的數次之後,金鋒的面色變得憔悴,語氣變得焦躁起來。
當對象露出浮躁的情緒,那便是露出破綻的時候,孔維方控制着節奏,還是重複着方才的問題,不過語言的速度開始變得急促。
金鋒憤憤地拍着桌子,怒道:“不要再問我這個問題了。我是被冤枉的,什麽都不知道。”
孔維方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遞給了金鋒,然後轉身離開房間。
金鋒臉上露出詫異之色,孔維方的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他猶豫一番,将手機放到耳邊。
“哥?”金鋒語氣充滿詫異,沒想到電話那邊,竟然傳出金鋒的大哥——金德的聲音。
他心中充滿疑慮,因爲與金德一直是競争關系,調查組把相關信息傳到金德的手中,金德會不會在家中長輩面前诋毀自己呢?
“金鋒,不要幼稚,趕緊如實交代問題吧。”金德的聲音渾厚而感傷,“現在交代還來得及,否則等消息傳開之後,影響的不隻是你一人的前途,甚至會影響到家族在全國的布局。”
金鋒咬咬牙,沉聲道:“那些事都是别人陷害我的。你是我的大哥,應該幫助我,怎麽能聽信謠言?”
金德歎了一口氣,低聲道:“你這幾年在銀州的所爲,其實我有所耳聞,包括長輩們也知道那些事,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幫你扛下來了。但這次的事情不一般,你膽子太大,竟然對市委書記下手……”
“這是诽謗!我沒有!”金鋒暴怒地打斷金德。
等金鋒情緒平和下來,金德緩緩道:“金鋒,我知道你對我有意見。但請你放下成見,成熟地處理這個問題。若非情況屬實,淮南省紀委是不可能雙規你的。”
金鋒揮了揮拳頭,面色複雜地低下頭,“我不服!”
金德繼續勸道:“向組織主動積極報告錯誤吧,我保證等風聲過了之後,會助你東山再起。隻要你願意妥協,我可以付出一切代價,包括趙凝!”
“金德!”見金德提起“趙凝”,金鋒宛如受傷的老虎咆哮起來。
金德歎了一口氣,低聲道:“趙凝去銀州找過你很多次,你與她的事情,我都知曉。礙于家族之間的合作,所以我一直保持緘默,雖說她名義上是你的嫂子,但我知道她心中沒有我,隻有你。若是你願意回頭,我會想盡一切辦法,幫助你倆說服長輩們。”
“不要再說了!”金鋒知道自己的心理防線被擊垮,他眼角流出淚水,分不清是悔恨還是憂傷,“我會坦白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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