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薄酒是不能喝的,她阿父現在微恙,豈能喝酒。
齊奚自個兒下了廚做飯去了。
傍晚齊國公神色淡淡背着手與平哀帝并肩而來,平哀帝一路都故意慢半步,隻爲不讓齊國公落到他身後去。
他們一回,齊奚就讓人端着銀盤上來讓他們洗手,她拿着帕子在一旁等着父親,見他手從銀盤中伸出,就上前替他擦試,眼睛帶笑望着他,“阿父,你留在宮裏吃過晚膳再回罷。”
齊君昀淡淡地掃了女兒一眼。
“行嗎?”齊奚問。
“國公爺,一桌子的菜都是二小姐親自做的。”葉公公在旁硬着頭皮說,他不敢看國公爺,頭都是低着看着地上的。
齊君昀掃了葉老公公的腦袋頂一眼,眼睛慢悠悠地朝平哀帝望去。
平哀帝一直嘴角帶笑,聽到一桌子的菜是二小姐做的,嘴角笑意更深,不過等到齊國公眼睛看到他身上,他還是略感兩分尴尬,輕咳了一聲半垂了眼,也是不太敢直視國公爺。
齊君昀又掃回了女兒的臉上。
“阿父?”齊奚眼帶哀求地看着父親。
齊國公擡頭摸了摸女兒的臉,淡道,“瘦了。”
說罷,略側了頭,對身後的齊大吩咐,“找個人回夫人一聲,就讓我晚些回去,讓她先帶着公子們用膳。”
“是。”齊大飛快去了。
膳過一半,平哀帝眼睛就往葉公公瞧,齊奚眼睛輕瞥了他一起,起身朝丫鬟點頭,沒幾個眨眼,丫鬟就端來了參茶。
“你給阿父敬杯茶罷。”齊奚把參茶放到了平哀帝手上。
平哀帝愣了愣,很快就回過意過來,深深地看了表妹一眼。
他欲要跪着向齊國公敬茶,但身俯到一半,被齊國公半托了起來……
“揖個身就好。”齊奚也拉住了他,在他身邊輕道,眼睛卻定定地看着父親,眼裏帶着哀求。
齊君昀一直望着女兒,直到她眼睛裏都泛起了淚光,最終閉上眼輕噓了口氣,朝平哀帝帝平平地道,“就揖身罷。”
“是。”平哀帝肅容,端着茶一揖到了底。
齊國公接過了他手中的茶,淺喝了一口,擱在了桌上,又重執起了筷,淡道,“繼續用罷。”
接下來齊國公吃了幾筷子菜就擱下了筷子,沒一會,等平哀帝也放下了筷,他起身作揖,道,“老臣告退。”
“朕送你。”平哀帝忙道。
齊國公輕“嗯”了一聲。
等平哀帝送人回來,就看到表妹站在宮門口,怔怔地看着父親消失的地方。
等平哀帝回到了她身邊,她才轉過頭,看着他悠悠地歎了口氣,“阿父知道了。”
知道她的決定了。
平哀帝眼睛酸澀,低下頭看着她的臉道,“對不住。”
對不住他沒法娶她,也無法給她一個以後。
“沒事的,”齊奚卻牽起了他的手,一起回他們的長樂宮,笑着與他道,“說來,我也不好嫁你呢,哥哥。”
爲了家族,就是他想娶,她也不會嫁的。
如此甚好。
“嘟嘟哥哥,”等走到一半,齊奚突然停下腳步,對身邊的皇帝微笑道,“我不能嫁,你不能娶,但我們好好地活在一起罷,你看如何?”
别人都當他命不久矣,他自己也覺得自己無法長命,但何妨不試試,兩個人在一起活得很長很長?
“嗯。”
“嗯。
平哀帝低着頭點了一下頭,又點了一下,緊緊抓住她的手不放。
在他路過的地下,此時有小小的雨點滴下。
外面霞光滿天,夕陽很美,把他們的身影拉得長長,長得就像一個人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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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君昀帶着身後的人馬回了府,一進府,就聽管事的過來報,說道夫人已等他良久,管事是跟着他出身的,又在他身邊悄悄道,“剛才和公子們用膳,夫人用的很少,想來是想等您回來一道再用。”
齊君昀颔了颔首,果不其然,他一進鶴心院,謝慧齊一看到他,就讓下人去擺小桌。
幾兄弟都在她這,看她吩咐,齊璞就要笑不笑地朝她娘斜眼,齊潤是個傻的,直接冒頭,朝他阿娘傻傻道,“不是說皇上表兄留阿父用膳麽?這宮裏還能餓着咱阿父啊?”
說罷回頭,朝他父親可憐地道,“又要塞你吃的,你這個夫人哦……”
話還沒完,就被走上前的齊國公狠砸了下頭。
“幹嘛嗎?”齊潤抱着頭埋怨,還不敢說得太大聲,他還是有些怕他阿父的。
“唉,爺啊,咱們真不能把這個孩子扔了麽?”謝慧齊歎息着,把身邊地上靠着她椅子坐着的小瘦猴抱到了齊國公的腿上,頗爲認真地道。
謝由被她抱起本來還掙紮,一坐到國公爺腿上就不動了,黑黝黝的眼睛直瞅着國公爺,等到國公爺輕拍了下他的臉,眼睛溫和地看着他,他這才低下頭。
“阿娘啊,”齊璞坐在她下首的首位,吃飽喝足的齊大公子懶洋洋地道,“您這動不動就要扔的,您是有幾個兒子可扔啊?”
“留着我三兒跟小兒就夠了。”謝慧齊也淡淡道。
齊潤一聽,還要留下他,立馬笑得嘴都快要合不攏,隻是笑到一半,突然意識到現在府裏的小兒不是他,而是他阿父腿上的小由,這笑容戛然而止,變成了瞠目結舌。
齊璞一看,沒忍住“噗”地一聲笑了出來,即便是最護着齊潤的齊望也是沒忍住兩個嘴角都往上翹,如若不是小弟的表情太可憐,他就差一點就笑出聲來。
“啊……”齊潤被笑得一臉的茫然,他朝母親看去,見她都不理會他,隻是垂着頭作勢拿杯喝茶,他隻好往他父親看去,見他阿父雙眼清冷地看着他,他便委屈地扁了扁嘴,“好嘛,扔我嘛。”
說着就當地盤腿一坐,抱臂賭氣地道,“我無妨,扔了我自己還不知道走回來啊?我都多大的人了,還拿這個說道我,哼,就是我是撿的我也不走,我就要當讨債鬼,看你們怎麽辦。”
“嗯,夠出息的。”齊璞笑着起身把他抱起來放大腿上坐着,重重地揉了下他的臉,“好了,小讨債鬼,跟大哥出去一趟。”
“去哪啊?”
“元帥府。”
“哦。”齊潤點頭。
“小由跟大哥一道去?”齊璞看向父親腿上的小弟弟,溫和地笑着道。
謝由拿眼睛瞅着他。
齊璞心道真是壞了,之前不知道這小狼崽是這脾氣,要不然他也不會在他面前故意逗他阿娘一遭。
這小弟弟畢竟是救了他阿娘的,就是要把這小孩子供一輩子他也是願意的,不想讓這小孩讨厭他。
齊璞朝他笑着,笑臉一直未變。
謝由就是不說話,但一直看着他沒動。
“跟大哥去罷。”齊君昀這時候開了口,淡道。
謝由轉頭看向他,齊君昀便朝他又點了下頭。
謝由這才垂下眼。
齊璞這時過來要抱他,但被謝由拒絕,自個兒靈敏地從齊君昀的腿上跳了下來,走到了齊潤身邊,拉着了齊潤的手。
“去吧,那是我大嫂家,好玩得很呢,我也好久都沒去了。”齊潤開口跟他道,得來了謝由的一個輕輕的點頭。
齊璞以爲小狼崽是讨厭他的,但等上了馬,謝由沒跟齊潤一道上馬,而是走到了他馬下,拿着他那雙黑得發亮的眼睛望着他……
齊璞頓時嘴角一翹,彎腰把人抱了起來在身前坐好,笑着與他道,“那跟大哥一起坐?”
謝由沒說話,但抓緊了身前的馬鞍。
之前他們轉船的時候,他就在母猴子的公猴子身前坐過。
母猴子生的這隻大猴子,跟公猴子長得挺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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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謝慧齊跟齊君昀一道用兩夫婦的晚膳,小桌上擺了八道菜,每道菜的份量不多,用到最後竟吃了個七七八八,沒剩多少。
知夫莫若妻,謝慧齊知道他被留在宮裏用膳也不會吃上幾口,他雖什麽都不說,但心裏是不好受的。
他何嘗不是因爲沉弦在補償嘟嘟,隻是用女兒是補,哪怕女兒心甘情願,他這個當父親的心中豈能過得去?
膳罷,謝慧齊讓麥姑去藥堂盯着藥,她則挽着他的手沿着點着燈籠的長廊散步。
“明早要上朝嗎?”走了幾步,她随口問道。
“不用,”齊君昀搖頭淡道,“下午去太和殿即可。”
到時候重臣們都在,跟上朝沒區别。
“那……”謝慧齊看他。
“嗯?”齊君昀也看向她。
謝慧齊笑了起來,有些無奈地道,“那你們打算對蚊兇跟姬英如何?”
“開戰,來年開春就打,國師給皇上來了信,說今年北方會被冰封。”
“啊?”
“就是我們不宣戰,開春一過,兩地的百姓就會侵犯我國……”齊君昀低頭親了親她的鬓角,道,“饑餓會讓人喪失神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