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厮低頭稱是,一轉過背離了主子們的眼,飛快地朝自家主子的院子跑去收拾了。
“歇會就走。”齊望淡道。
“我阿娘呢?”齊潤開了口,紅潤的小嘴抿着,顯得尤爲的固執。
“她不見了,”齊望看着門外,眨了眨有點泛疼的眼,道,“他們在回來的船上遭刺,阿娘掉到河裏不見了。”
齊潤摸着剛解下放在桌邊的劍,沒說話。
過了一會,門邊守着的人和廳後站着侍候的人隻見他們小公子突然站了起來,抽出了手中的劍沖出了門外……
齊望急急起了身,踏出門去,隻見他小弟在空中揮劍狂舞,他身如利箭,人躍在空中就跟劍一樣淩厲。
“沒發脾氣?”久久,齊望聽到了他大哥的聲音。
他轉過頭看向齊璞,嘴邊溢滿了苦澀,又轉頭看向那把石闆地都砍出了灰塵的弟弟。
“這還不是發脾氣?”齊望苦笑道。
隻不過是沒以前那般任性了,隻不過,隻不過是因爲之前他說要洗心革面,做個好兒子,讓母親回來對他刮目相看,所以,他隻是拿着自己出氣,而不是拿着府中的東西出氣了罷了。
“嗯。”齊璞看了幾眼,又走了。
齊望垂着眼看着兄長匆匆而去的背影,看了身後的家中管事一眼。
“三公子。”管事上了前。
“朝謝府送個信,跟我大舅母說,就說家中母親久日未歸,讓她過來替我們兄弟幫襯着些。”
“是,小的這就去。”
齊潤的劍最後落在了離他三哥不遠的地方,他一身的汗,氣喘籲籲,墨黑的眼睛裏一片紅得發亮的血腥……
他喘着氣看着他的三哥。
“去,換身衣裳,我們就要走了。”齊望看着他淡道。
齊潤一語不發,甩了手中的劍,大步如風地往前走去。
走了幾步,他又急回過了身,把那柄他阿娘給他的劍又撿了回來,紅着眼再次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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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後,齊望與齊潤帶着侍從趕到了他父親所在的長渡鎮。
齊望見到父親就行禮,但齊潤則是未在父親面前多站定一會,就沖着齊國公大吼,“我阿娘呢?你還我阿娘。”
他們到的時候,已經有人告訴他們阿娘還未找着。
削瘦的齊國公冷瞥了兒子一眼。
“你還我阿娘,”齊潤卻是氣得眼睛都紅了,他紅着眼睛吼着,“虧我還在她面前爲你說話,你是怎麽對她的?”
他氣得沖上前,拿頭去頂他的父親的肚子。
“小公子……”
“小潤!”
下人,三公子上了前,把齊潤拖住。
齊潤被擋住,兇狠地呲出了牙,眼淚也從眼睛裏掉了出來,可他再憤怒,也隻能嘶嘶地呲出聲來,極度的憤怒與傷心讓他失了聲。
他朝他父親兇狠地露出牙齒。
“小潤。”齊望抱住他。
齊國公冷眼看了相抱的兄弟一眼,他無視小兒子對他扭着自認爲最兇狠的臉,走上前來,把小的那個抱進了懷裏,牽着大的那個回了座位。
“你還我阿娘!”被父親抱進懷裏的齊潤終于崩潰出聲,放肆流出了眼淚,手也狠狠地砸在了父親的臉上,在他的懷裏掙紮着。
齊國公朝三兒子點頭,示意他坐下,抱着懷裏一直掙紮着的兒子也坐了下來,把他的頭緊緊地按在了懷裏。
齊潤在父親懷裏掙紮了好一會,最後掙紮不過的他在父親的懷裏嗚嗚地哭了起來,齊望坐在父親身邊一直看着他,直到聽到他的沉悶的哭聲,這才伸出手去,輕輕地安撫着小弟的背。
小弟看着最張牙舞爪,卻也是最容易受傷害的。
“夜裏沒歇?”齊君昀這時候開了口。
齊望朝看着他的父親搖了搖頭。
他們都不好過,想來父親也是。
父親的臉全是冷的。
他從來沒見他父親這般冷峻過。
“用點膳就去歇一會。”齊君昀說着話時,小兒子在他懷裏哭着打了個嗝,他順了順他的背。
“阿父,”齊潤這時候擡起頭來,狂霸發怒的小公子這時候紅着鼻子,紅着眼,可憐兮兮地問他的父親,“我阿娘呢?”
他什麽都不要,他要他阿娘。
“過幾天就找回來還給你。”齊君昀接過三兒子拿過來的帕子,給他擦了擦臉上的眼淚鼻涕。
“那還要幾天?”
“就這幾天了。”齊君昀淡淡道。
“阿父?”齊望驚喜地看着他父親,“有消息了?”
齊潤也從父親懷裏一躍而起,坐直了。
“嗯,在下遊找到了你阿娘身上的東西……”齊君昀摸着三兒子的腦袋道。
“真的?”齊望一下就從位置上站了起來,失聲道。
“那我現在就帶人去找,接她回來。”齊潤也從父親腿上下了地,飛一般地去撿他剛撞頭的時候扔掉的劍。
“先去歇着。”
齊望,齊潤兩兄弟皆看着他搖頭。
“歇着,别再讓我再說一遍。”齊君昀躺在椅背上,輕敲了下椅臂。
兩兄弟面面相觑,他們日夜兼程趕來,這時候卻也是疲憊至極了,見父親冷眼看着他們,這時候誰也不敢再放肆,還是依言退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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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來報兩位公子已用好膳,沐浴過去歇息了,齊君昀正撐着桌面在看附近幾塊地方的地型圖。
這幾塊地方隻是臨着運河,實則貧窮野蠻,是所屬縣裏的縣令都不願意管的地方,這也是大批刺客能在這個地方紮營刺殺的原因,這裏的山民都被他們收買了,還幫着刺客幫他們打埋伏。
齊君昀花了半個月的時間殺服了他們。
他現在沒什麽仁義之心。
自下人來報退下後,臨時充當書房的茅草屋又靜了下來,站在桌側不遠的門客們誰也沒說話。
之前山居道人還想拿錢打動當地山民幫着找人,隻是被這些山民們騙了兩次銀錢,又被他們背後嘲笑他們就是一群官傻子後,他就不敢再輕易出聲了。
因他之策,多耽誤了兩日的找人,回去後,還不知道國公爺要跟他怎麽清算。
門客們這時候的用來就不大了,平時侃侃其談的諸位都跟是啞巴一樣了。
齊君昀在發現他想大範圍找妻子後,他養的這些個國之棟梁居然有開口跟他談“大丈夫何患無妻”後,也覺得他們還是閉嘴的好。
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一個個狼心狗肺,難怪江南敢能聯成一片來欺他。
沈從他們這時候也皆是忐忑不安,他們确定國公夫人應該已是死了,這河流湍急,且水下還有水怪,國公夫人身上隻了重劍落水,沒一會功夫人就沒了,水下水怪見血就動,豈有活着的機會?
隻是勸了幾句,着了瘋魔的國公爺厭惡他們不說,看樣子也是心生不滿了,但他是主,他們是下臣,明知他厭着也不好一事不做,就是天天來讨冷臉子,也還是得湊上前來。
那廂謝晉慶帶着手下搜羅他阿姐可能會在的地方。
他跟他姐夫一樣,不信他阿姐就這樣沒了。
他阿姐是跟别人不一樣的,不可能就這麽死了。
再說已經在下面的河裏找到了她身上的一塊衣裳,那就是說她肯定是在這一帶。
這廂謝慧齊是沒死。
她落水之後被水裏還埋伏着的人揪住了脖子想再抹她一刀,所幸他們正好被水沖到了一個垂坎處,下面是更大更湍急的水流,急流的水把他們一分爲二,她也趁勢往下遊了下去。
她遊得甚快,一下子就把人甩開了,隻是這時候她身上已沒有什麽力氣了,後面一片厮殺之聲,想來府裏的人也下水來救她了,她幹脆放松了身體讓自己浮于水面,等着人來救。
隻是他們遭刺的河段太險要了,加上之前下了兩天雨,水勢更多,等謝慧齊在水面上喘了會氣,她就發現她連厮殺聲都聽不到了。
這時候她進的氣已比出的氣還少,也得虧她心性早過了爲什麽着急的時候,發現自己如果這麽死了根本不可能閉眼後,她就開始想辦法往河邊靠,又去夠身邊急流過的樹枝浮木等,想搭一把活命。
她努力了好一陣才搭上了一捆樹枝,抱着樹枝後她這時候已是失血過多昏了過去,等到再醒來,眼前一片漆黑,她還當是自己已經死了,好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等到第二日,她再醒來看見陽光,才知自己被人救了。
救她的是個黑瘦的小男孩,一直拿警惕的眼睛看着她,但到了晚上,他還是把他煮在一個破爛小瓦罐裏的魚湯分給了她喝。
謝慧齊這時候全身都不能動,肩胛處中的傷也不流血了,但沒有被處理,疼得她總是從昏迷中清醒過來。
她試圖跟小男孩說話,小男孩不理會她不說,且還離她離得更遠。
謝慧齊猜是他把她給撿回來的,因爲她現在呆的地方就是一個河邊的石崖洞裏,下面就是河流。
小救命恩人不跟她說話,也沒有幫她處理傷口的意思,謝慧齊在躺了幾天後發現自己離死不遠,她傷口化膿,高燒不下,遂很果決地拿刀把傷口的腐肉剔了,用了土方子,挪到火堆邊拿燒過的柴灰塗在了傷口上,接下來就是聽天由命。
好在,在幾天斷斷續續的昏迷後,她慢慢地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