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眼裏,藏着歡喜還有濃濃的愛慕。
從此,在他心裏,天下再無别的美麗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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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柔是吏部尚書的孩子,母親常帶她去忠王府串門。
有一日,七歲的靖世子往府中師爺的被窩裏放了一條毒蛇,小世子被罰,陰沉着臉站在院中站樁,她偷偷瞧了許久,走了過去,盤腿坐在他的身前,從懷裏掏出用帕巾包着的麥芽糖,她咬一小口,便把那塊大的送進了小世子的嘴裏。
糖吃完了,風吹得她有些涼,遠處有丫環喚她的叫聲,葉柔便起了身,本想拿帕拭他的臉,卻發現她的帕用來包糖了。
她順起衣袖,踮起腳在他臉上擦了擦,老氣橫秋地囑咐他,“你莫淘氣了,下次要是放蛇,便來喚我,我幫你放,我自回家去了,王爺也罰不到我。”
“你快走。”劉靖不滿她把他當小孩看。
“來日我來了,我再來尋你。”葉柔提着裙子往外跑,跑到中途,又回過頭朝他喊,“靖世子,你說,來日我要帶什麽吃物給你吃才好。”
劉靖努力地想了想,便道,“紅果子罷。”
他瞧她愛吃那物,他習一天的字,她坐在他的身邊,便能啃一天的果子。
“好。”葉柔應完,這次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劉靖握着雙拳放在腿上,看着她消失。
“等你長大了,你就娶她可好?”他父親忠王這時站他身邊笑着說。
“好。”劉靖想也沒想地答。
他喜歡她身上香甜的味道。
劉靖十三歲那年,父親忠王在邊關傳來生死未蔔的消息,他跟皇上請令要赴邊關代父應戰,十一歲的葉柔替他來打包袱,他未過門的小新娘對他說,“你且前去,我等你回來娶我。”
“我要是死了呢。”
“也無大礙,”葉柔笑着與他說,“那我便爲你守一輩子的寡,等下世你來娶我,這事不急的,你且先去救你父親。”
“那好罷。”劉靖也覺得無關緊要得很,“我要是死了,那下輩子再來娶你。”
“嗯。”葉柔又塞進了一包紅果子,把包袱背到身上試了試,覺得太重了,便歎氣道,“竟是不能再多帶了。”
劉靖不懂她當時的歎氣。
七年後,他回朝,行了冠禮,欲要娶她時,與同時回朝的父親被污陷下獄,葉尚書在皇帝面前劃袍與忠王府劃清界限,他聽說她撞了柱子,誓死不退回訂親信物。
他出了獄,便去瞧她,說下月就來娶她,她就拔開額前的頭發笑着與他笑,“我撞得輕,擦了藥,一點痕迹也無的。”
“你很美。”劉靖淡淡地跟她說,看着她笑如彎月的柔眸。
沒有一月,她成了世子妃,但父親這時最喜愛的孩子不是他了,他覺得他野心太外露,讓皇帝過于注意忠王府,帶累了他下獄。
帶累了他的父王的事,劉靖覺得甚是荒唐,他父親的**寫在了眼睛裏,隻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
但他确實知道他帶累了他的世子妃,這時他的母妃已死,忠王府有了新的王妃,他的小世子妃便日日站于她之後侍候她。
待到晚上回來,她臉上看不出一點疲累,給他換衣,爲他淨身,嘴裏則不停地嬉笑地問,“世子,世子,你今日在外頭忙了什麽?可有瞧見好玩的什物帶回來予我?”
他不答,她也不止話,說着院中什麽花開了,午時她食了什麽好物,午膳後,便又想着要爲他做件秋衫,樣子都想好了,隻待尋到了她要的線,她便爲他繡衫……
很快,她有了他的孩子。
爲了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她親手殺了給她下藥的丫環,夜半她做夢,嘴裏叫的都是他,劉靖抱着她,讓她在他的胸前流了半夜的淚。
那年,他爲他們一家三口殺出了條血路,搬離了忠王府,住進了世子府。
住進去的那一晚,她用舌頭不斷地舔着他臂上的傷口,劉靖抱着她問,“你怎地不哭了?”
她便“哇”地一聲哭出來,邊打他邊說,“我已這般傷心,你還逗弄我。”
劉靖卻是笑了,他伸手去抹她的眼淚,道,“你莫怕我。”
“我怕你作甚?”她破啼爲笑,“來日我爲了你,定也是什麽人都殺得的。”
“何須你動手?”劉靖那時意氣風發,認爲他定能護住他心愛的女子。
可不到兩年,爲了救出在正德殿前跪着的他,他的世子妃拿劍在太後面前自刎,逼得太後扇了她一巴掌,劍指她的喉嚨,最終卻還是下了懿旨把他從當時皇帝的殿前救了出來。
她前來接他,一出了皇宮,臉上端莊的笑便沒了,在他的懷裏哭成了淚人,說他要是沒了,她幹脆死他前面算了。
劉靖當時沒想到,她一語成谶,她真的死在了他的前面。
在他爲她剛戴上鳳冠不久,她哄他說,你要是下輩子還會娶我,我便好起來,再給你生一個小王爺。
劉靖點頭稱好,讓她好好休息,他晚膳便回陪她用膳。
自此,她一睡不醒,他的皇後沒了。
他則永遠成了那孤家寡人,從此,世上再無人知他疼痛,暖他孤心,替他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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