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畢竟是有了年歲了,生兩個孩子又生得不平靜虧了些底,身子養得再好,但也沒年輕時分那般耐得住了。
平時她也是精心注意着自己的身體,她知她病不得,但這奔喪途中,隻因守了調皮不睡的懷仁一夜,便着了風寒,再好的藥一碗碗不要錢似地往肚子灌,到底也是沒好透。
她的自愈能力還是要比以前差上太多了。
關于她身體一直不能全好,便是黃岑都說隻能慢慢斷根的事,汪永昭不說,張小碗也知他是焦慮的,他昨日夜間從靈堂出來吩咐小山辦事,都已經不再用話說了,而是直接用腳踢,可憐小山跟了他一大半輩子,到這歲數了,還要被他踢屁股。
想來,沒一件事是順心的,張小碗也知汪永昭現在的脾氣不好得很,便想着要比平常更耐得住性子對待他才好。
這廂到了夕間,張小碗看時辰差不多了,便帶了懷仁去了靈堂,給祖父母跪了小半個時辰,順道帶了木如珠出來。
木如珠一出來,張小碗就朝她道,“趕緊着府去罷,你出來這麽久了,府裏的事還得你回去忙和着,别累着了。”
“我還想陪您用晚膳呢,昨晚都沒陪。”見她和善,木如珠便上前挽住了她的手。
張小碗甚是憐愛地拍了拍她的手臂,道,“回頭有得是時辰,隻是前些日子你日日夜夜替我們守在靈堂中替盡孝,府中的事,想必是耽擱不少了罷?”
木如珠低頭不語,伸手拔了拔耳邊的發。
“回罷,好孩子,改日得些許空,便來陪娘親用膳罷。”
“娘……”木如珠松開手,給她施了一禮,抿了抿嘴,道,“知您心疼兒媳,兒媳知曉了,這便回去,晚時再與夫君過來與您請安。”
“晚時?”張小碗一怔,又搖頭道,“三更半夜的,你别跟着他到處亂跑,好好呆在府裏,明日一早要是有得那時辰,便與娘一道來用膳罷。”
“知了。”木如珠聽了她的話,回去後,與和姥姥把話又說了一道。
和姥姥聽罷,靜坐了半會,才擡眼與她道,“即便是在木府,你夜間也不能随意出門,何況,你現在是善王妃了,她是爲你着想。”
“姥姥。”
“日後,夫人與你說什麽話,你定要好好聽着,聽不懂的便記着回來,說給我聽,我再替你想想。”
“您放心,我知曉了。”木如珠點了頭,見和姥姥無甚叮囑她的了,便出了房,去了堂屋處理家事去了。
這廂,張小碗抱了懷仁在堂屋中,與前來見她的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一道坐着聊天。
說到善王把大弟弟帶去了,汪餘氏便笑着道,“善王跟弟弟們的感情都好得很,真不愧爲是善王。”
乍一聽是好話,張小碗聽罷後嘴角含起了淺笑,輕描淡寫地道,“他是嫡長兄,親弟又尚且年幼,不對親弟好,那要對誰好?”
汪餘氏沒料平時慣于默而不語的張小碗回了她這話,稍愣了一下,便笑着道,“可不是麽,不對親弟好,難道還……”
說到這,她突然想起了二老爺府中那突然斃命的丫環,當下心中一驚,那話便說不出了,假裝咳嗽了幾聲,便舉了那茶杯,自行把這話消了聲。
張小碗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見汪餘氏垂眼不看她,她才收回眼神。
“大夫人,二夫人,大老爺他們回來了。”這時,有丫環進來,垂頭福禮說道。
張小碗這便抱了懷仁起來,回頭與汪餘氏道,“這便就能開膳了罷?”
“是,我這就去吩咐下人。”
汪杜氏這時便帶了丫環出去,不多時,又有丫環進來輕聲地道,“大夫人,詩姨娘來找二夫人有點事。”
張小碗聞言看都未看她一眼,依舊輕聲輕語地教懷仁背三字經。
“大夫人……”那丫環又福了一禮,叫了一聲。
“誰在那叫個不停。”張小碗突然頓住了聲音。
“我這便請出去,您别惱。”站于一旁的萍婆朝她福了腰,随即,冰冷着臉緊盯着那垂眼的丫環,腳步卻不緊不慢地走到了那丫環面前,待定住,她微昂了點頭,一字一句從嘴間擠出字道,“請罷。”
她這話一出,身形有些抖的丫環忙不疊地往後大退,沒有幾步就退到了大門邊,便轉身小跑了出去。
萍婆見狀冷哼了一聲,“哪來的丫環,這般沒規沒矩的,這口氣聽着像要爬到主子頭上來似的。”
她這話一出,堂屋内的汪申氏,汪餘氏後背一緊,不知怎地,那背就挺得比剛剛還要直,便是她們身後的丫環,有那膽小的,都不自禁地在主子背後退了小半步,都垂下頭看地,不敢再放肆偷瞄誰。
“二弟妹這府……”張小碗抱着懷仁起身,嘴角勾起,“我看是要好好整整了,主子不像主子,丫環不像丫環,說出去,還道我們汪家無人,撐不起家了,你們說是不?”
說罷,她擡眼朝汪申氏,汪餘氏看去。
這二人又見她似笑非笑的臉,當下忙道了“是”,之後就轉過了臉,誰也不想看這時的大夫人一眼。
張小碗也像沒事人一樣轉過臉,對着懷中雙手合拳,朝她壞笑的懷仁,依舊以剛才與他說話的口氣輕聲道,“去找爹爹去罷,可好?”
“好,爹爹,爹爹……”聞言能找他找了半天也沒找到的爹爹,懷仁便在張小碗懷中手舞足蹈了起來。
“你們歇着,我去看看,大老爺有沒有回屋。”張小碗朝兩個弟妹說罷這句,就抱着懷仁帶着萍婆離開了。
她一走,汪申氏汪餘氏就齊齊舒了一口氣,這時,汪餘氏沒忍住,朝汪申氏道,“那婆子是誰?”
汪申氏看她一眼,猶豫了一下,到底是沒說出來。
汪餘氏見她神色,便忙伸過手親熱地拉住了她的手臂,“好嫂嫂,告知我罷,好讓我心裏有個數,莫去得罪她。”
汪申氏見她這般親密,眼睛一冷,嘴間卻笑道,“我哪知,以往也隻聽說她是大嫂身邊的知心婆子,别的,也是不知了,倒是你,管家這麽多年,認識了那麽多貴婦,想來是知曉不少的,不如你跟我說說是哪家的人才出得來這般厲害的婆子,一起合計合計,興許就能猜出來。”
汪餘氏一聽,臉上笑意不減,口氣也沒變,照常笑着道,“看三嫂說的,您也知,我是個忘性大的,聽過的事,過耳即忘,确也沒記着聽誰說哪府有這般厲害的婆子出府。”
汪申氏一聽,心裏冷笑一聲,嘴裏也還是笑道,“那便都是我們都不知的了,隻能平時處事謹慎妥當些,莫得了這婆子的差話去。”
“可不是。”汪餘氏笑着輕應了一聲,收回了那手,神色如常地繼擡起茶杯喝茶。
“你也坐着,我去看看我們三老爺去,看是不是跟着大老爺回來了。”這時汪申氏朝汪餘氏招呼了一聲,帶着自個兒的丫環婆子走了。
這廂,隻剩汪餘氏和她的人了,她身後的老婆子,也是她的奶娘聞昆氏猶豫了一下,上前在她耳邊輕道,“您看,您要不要……”
“不去了。”汪餘氏輕搖了下首,疲道,“我就算上前湊過去當個賢妻又如何,他也不定領情。”
聞昆氏本想說四老爺可要比二老爺好得甚多了,至少不會讓個姨娘踩到她的頭上來,家中内府也是一切都是她說了算,這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她非要跟大夫人比,跟三夫人比,連誰得到的銀子比她多還要去算,這些是能比得來的麽?
見她不聽教,萬般的話說出來還是一句都不聽,聞昆氏在心裏輕歎了一聲,隻得退下。
富貴迷人眼,她這夫人啊,過慣了跟貴夫人交際的生活的,便是什麽都要比一比了,都忘了,她以前是個二三個月裏得了百個銅闆當碎錢都要高興半天的餘家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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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小碗回去,汪永昭已回了屋,身上衣裳未換,正在喝着那冰好的涼粥。
她走近,把大叫着爹爹的小兒放到了他腿上坐着,見他要拿勺喂懷仁,忙止住了他,“懷仁哪吃得,便是您,也是不能常吃這涼的,今日是想着外頭太陽大,怕您熱着了,才冰得如此涼讓您下下火。”
汪永昭皺眉,看了一眼身着薄衫的她,朝守在一邊七婆道,“拿厚衫給她穿了。”
張小碗這才想起身上穿的是去堂屋的輕衫,她剛一時半會的隻注意着這父子了,都顧不上這屋内涼不涼的了,遂即忙笑道,“拿件披風讓我披披即可,還給懷仁也拿着一件小的,等會可還要一道用膳,不須穿衫這般麻煩了。”
堂屋炎熱,不比放了甚多冰盆的屋内,她要是穿了那厚衫去,定能熱得背都會濕一大塊,再說,在一堆穿着輕衫的人中,厚衫也着實太打眼了,靈堂回來後,她便換了身薄的才去了後院的主堂屋。
懷仁這時見不能吃他爹爹碗中的吃食,在張小碗說話時便惱火地朝張小碗叫道,“娘親壞,懷仁要吃,爹爹喂……”
汪永昭聽完,低頭看了小兒一眼,不快地道,“要聽娘親的話。”
懷仁見他爹爹也訓他,就高高地嘟起了嘴,那嘴嘟得都可挂油瓶了。
“聽話。”見狀,汪永昭用手指彈了彈他的額頭。
懷仁被彈疼,伸出手雙握了額頭,甚是委屈地回道,“好罷,聽娘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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