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跪着牌位面前嘴間絮絮叨叨,汪永昭一旁一手抱着小兒,背上背着二兒,看着她嘴巴一張一合,眉毛輕皺了一下便松開,一旁等着她完事。
張小碗把心裏的話都默念了一次,這才起身,抱過小兒,對着汪永昭展顔一笑道,“懷善就要回來了,就要娶新媳了,您過不得多時,可就有那孫兒抱了……”
汪永昭眼睛微縮,本想冷哼,但見張小碗笑意吟吟地看着他,便止住了那道哼聲,隻是抱過背上還眯着眼睡的懷慕,讓他睡得舒服一點。
婦算是貼心,雖是要他們一大早就全到來跪拜,但兒子抱來也不弄醒,行過禮後便讓他們接着睡,算來也是沒把那心全偏到了她那大兒身上。
“娘親,孩兒要穿那件青色的新裳接大哥。”懷慕父親的懷裏揉了揉臉,擡起困意的小臉朝張小碗道。
張小碗忙笑着輕輕地低聲說,“呆會娘便給着那身青色的新裳,與老虎哥哥穿得一樣,可好?”
懷慕這才滿意地繼續安睡,嘴間還有着甜蜜的微笑,這看得張小碗嘴角笑意更深,心中滿是安然,這幾日因思慮新媳未來的憂慮便也全褪了下去。
這還是寅時,天也沒亮,張小碗又跟着汪永昭回了屋,把兩個兒子相并放他們的床上躺着,仔細地給他們蓋好被子後,她才回頭去給汪永昭泡參茶。
“先梳妝。”汪永昭看着隻用發帶束了長發的張小碗道。
“不急。”張小碗搖頭,這便去了外屋。
七婆看見她行了禮,也輕輕聲地道,“您歇會罷,這就把老爺的茶泡好。”
“來。”張小碗搖頭,走了過去探了探炭火上的水,見還沒開,便把那青瓷的茶碗掀開,拿了幾小片參片放了進去,又把紅棗撕開放進了碗裏,恰好水已開,她端起鐵壺把燙水注去,一刹那,參茶的香味便蕩漾了空氣中。
她端了茶碗進去,放到汪永昭的手邊,又低頭給他整理了一下微斜的衣襟,嘴間柔聲道,“還有些燙,您注意着些,先去給您和孩子把衣裳整理一翻,就過來梳妝。”
“昨夜不是理好了?”
“再理一遍。”張小碗笑。
“多事。”汪永昭冷斥了一聲。
張小碗但笑不語,平時她都從不還他的嘴,何況這大好的日子,汪永昭說什麽便是什麽。
她轉過背,就又清理了一下父子三的裝束,見沒什麽問題,這才急急過來坐到鏡前梳妝打扮,等她換好衣裳化好妝,這寅時便過了。
“老爺,夫……”江小山已進來,一進外屋就給他們磕了頭,嘴間笑着道,“今天是大好的日子,小的先給老爺夫賀個喜,磕個頭,老爺夫吉祥,三位公子都個個才高八鬥,玉樹臨風,以後肯定會永享那榮華富貴。”
張小碗聽得這賀詞失笑,忙叫了他起來,“起來罷。”
“是……”江小山笑着又磕了個頭,這才擡起頭道,“領了媳婦過來,想讓她也給您二位磕個頭,讓她也沾沾光,夫,您看可行?”
“進來罷。”張小碗笑道。
随即,江小山的媳婦聽了門邊婆子的令,進來給他們磕了頭,張小碗都給他們賞,因着小山媳婦來,她又尋了一對镯子給她。
江小山看着那對碧玉的镯子眼睛發光,嘴裏更是不吝贊美之詞,“夫真真是大方,長得傾城傾國不算,那心腸也是頂頂好的。”
張小碗一大早的就被他鬧得笑嘴角都疼,等小山媳婦出去做事後,才對江小山笑着道,“也是咱們家的老了,出去了可不許這般沒輕沒重的,等大少夫她們來了,做事可要給大公子長臉。”
“您放心,知道的。”江小山這才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正了正臉色,拱手對一直坐首位的汪永昭道,“大,蕭判官等二十餘位官員,青營藍營大小十八位武将已大門候着。”
“嗯,讓他們進來,去偏屋用早膳。”汪永昭淡淡地道。
“是。”
“稍後過來。”
“是。”
江小山領命而去,張小碗見時辰不早,便匆匆進了内屋,給兩兒去換那新裳。
等把父子三都穿戴好,張小碗就算是日日見得他們,但看着這神采不凡的父子,也不由得看了又看。
萍婆子與八婆早早起來去差着辦事去了,不房中,這時隻有得伺候張小碗的七婆,她見着了汪家的這三個大小男,不由得靠近張小碗身邊,情不自禁地歎息道,“要是大公子也穿了您做的同一套衣裳,都不知是如何的光景,想來神仙物也不過如此了罷?”
張小碗聞言不禁笑看了汪永昭一眼,對着七婆笑道,“懷善跟他父親長得甚是一樣,穿了新裳,模樣也是一樣的。”
汪永昭正彎腰攬着兩個小兒鏡前照樣子,聽見她的話,擡頭看見她的笑臉,嘴角便微微地翹起了點笑。
她千方百計地話中有話,每句都提醒着善王是他的兒子,讓他給足她大兒的臉面,她這點小心眼平時要是常使,他肯定不快,但看她是大兒娶媳的面上,他便再由了她一次算了。
“好了,去用早膳。”汪永昭闆起了臉,指揮着兩個兒子,“懷慕牽着弟弟走去堂屋。”
“是,爹爹……”一聽父親正令,汪懷慕便從鏡前回過身,朝汪永昭一揖。
“是,爹爹……”汪懷仁一見哥哥作揖,有模有樣地學了起來,隻是他回身得太快,小身闆又小,差一點跄倒,還是懷慕及早地扶了他一下,才讓他那個小揖做完整了。
“走罷,小心着點。”張小碗笑了,看着兩個小兒走了前面,她就伸出了手,扶了汪永昭朝她伸過來的手臂上。
邊漠的冬天,清晨天亮得晚,要到卯時末才能亮起來,但寅時時分,都府就把燈全點亮了,燈火輝煌的節度使府這時氣派非凡。
走至堂屋的路中,已然清醒的汪懷慕眼睛裏帶着贊歎到處觀望,連平時走路叽叽喳喳個不停的汪懷仁乖乖地讓哥哥牽着手,小腦袋也四處轉個不停,好奇地打量着那些透着喜氣,又亮得耀眼的紅燈籠。
他們身後慢慢走着的張小碗這時也不催他們,見兄弟倆不停地朝着他們平日玩耍的地方打量,她便微微笑了起來。
這是她的小兒,他們不像他們的哥哥那樣長大,那樣讓她心疼,但他們能幸福安康地成長,那她便已滿足。
她瞧着兩個小兒背影的眼睛裏滿是疼愛,汪永昭低頭看得她那滿是歡喜的臉,那臉也随之便也溫柔了些許。
她對他們的兒子有多好,他都看眼裏,就是如此,不僅僅是爲她,就是爲着兒子們,他也定會讓她順心如意,享盡榮華,不受世事侵擾。
***
那邊漠的太陽天的那頭升起,無邊的藍天下面是蒼茫的土地,木如珠坐馬車内,從縫隙中探得外邊的景色一眼後,她便用自己的利牙咬着内側的嘴唇,兩手扭了一塊。
“小金妹,别擔心,養育得了傲虎的母親必是大地的女兒,她能容納得了一切,也會歡迎的到來。”盤腿坐她身邊的和姥姥睜開眼睛,淡淡地道。
木如珠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她偏過頭,朝和姥姥道,“阿虎也說,他母親是最偉大的母親,她會像喜歡他一樣地喜歡。”
“他是看中的金哥,要相信他。”
“信。”
“那就無須擔心了。”和姥姥伸出手拍了拍她的手,“是們阿木族最美的土司女兒,她會知道,配得起她的兒子。”
木如珠聞言笑了起來,她更加挺直了背,目光堅銳地看着前方的車簾。
她曆盡千難萬險,更是往那最高的雪山求過聖母才求來了這段姻緣,就算前方等着她的是厄運,她都不會放棄。
她絕不會像她的妹妹們嘲笑的那樣,會被大鳳羞辱,趕出他們的中原。
這時,車隊的聲音不再像剛才那樣安靜,這時,木如珠聽得了一股龐大的力量朝她們這邊襲來,刹那,馬蹄铮铮,就如巨鼓響了她的耳邊,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恭迎善王……”
“恭迎善王……”
整齊的聲音長長有力地呼嘯,氣勢沖天,那一刻,木如珠瞪大了眼,轉過頭來看着和姥姥,“這是大鳳的軍隊!”
“是,”和姥姥平靜地說道,“這是他父親的地方,小金妹,從今天開始,就要知道,不再是阿木族的小公主,即将是堂堂大鳳朝的善王妃,要明白,聖母給了多大的榮耀,便要擔起多大的責任。”
木如珠睜大着眼,良久無語。
“挺起胸……”和姥姥一掌猛地拍向了她這時躬起的背,見到她又把腰直直地挺起,她才那響亮的軍嘯中嚴厲地道,“從現開始,要記住,隻能往前走,回不得頭,也回不到家,要記住跟聖母發過的誓,不許懦弱,不許哭泣。”
王如珠緊緊地咬着牙,再深深地長吸了一口氣,下一刻,她擡起下巴,揚起燦爛的笑,道,“知道了,姥姥放心,至死都不會忘卻聖母面前發過的誓。”
他許她一生恩愛,她也必生死相随,不怨不悔。
這時,有快馬過來,木如珠睜大了眼,頭朝布車壁聽去。
“如珠,”她聽得她喜愛的外頭朝沉聲地道,“們就要進父親大的節鎮了,呆會,母親就會派她的貼身婆子萍婆帶來迎進外府,就那呆得幾天,等着來迎娶,切要記得,除了萍婆婆,誰的話都不要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