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了,您用點食,便過去罷。”那婦人目光柔和地道。
汪永昭便颔了下首,懷慕這時過來看着他,輕輕地用小臉蹭了下他的臉,糯糯地叫道,“爹爹……”
汪永昭翹起了嘴角,摸了下他的頭發。
這時婆子過來抱他,他看着懷慕跟他與他娘揮了下手,看着他出了門這才收回了眼神,下地讓那婦人給他着衣。
當她給他穿好衣,拿過她端過來的參粥喝得一口人,他突道,“你留在家中罷。”
那婦人笑了笑,未語。
隻是當他提步出了門,就看得她跟在了身後,他便略微苦笑了一下,等了她幾步,讓她跟上他。
罷了,那府裏,哪裏少得了她,有她在他才放心,她不去,不知要多增多少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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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回,候在大門邊待他們的江小山愣是松了一大口氣,待他們進了屋,上前跟他們禀報了這一天間的事情。
後院還是出了亂子,有三個奸細被揪了出來,他們不在,汪家的三位老爺和夫人也不敢在這時自作主張,要等到他們回來才能成事,日間爲此事他們已催過江小山兩回,此事關系重大,江小山硬是頂住了壓力,這才候着了他們回來。
随即,汪永昭就去了前院。
張小碗便去了後院,與汪餘氏見了個面,處置起了府中的事。
這時的汪府不比以前住在葉片子村那幾個丫環婆子的護院的汪府了,光是丫環整府就有一百三十餘人,婆子四十位,這大小的正主子二十七位,那姨娘稱得上号的,就有三十來位……
人數和身後背景昨日就全部着人摸清了,隻是今日耽擱了一天,沒在上午處置,這時張小碗也不多浪費時間,叫來了各房的夫人過來。
汪杜氏,汪申氏,汪餘氏行過禮都落坐後,張小碗便淡然地道,“這時我也不跟你們轉着彎說話了,大老爺先前也發話了,讓你們把後院的人都收拾個清爽樣子出來,你們現在跟我說說,你們是怎麽辦的?”
幾個婦人都未語,靜得了一會,汪杜氏先開了口,不輕不重地淡然道,“我家二老爺說他那幾個姨娘規矩得很,待回頭再叮囑她們一翻便行了。”
張小碗聽得冷冷地看向她,汪杜氏被她看得垂下了眼,不想對視。
“說罷,哪幾個是不對的,說出來,看跟我這冊子上的對不對得上号。”
“對得上号又如何?對不上号又如何?”汪杜氏垂着頭輕聲地道。
“對得上,那便不是你我說如何得了的事了,”張小碗輕描淡寫地道,“這事,大老爺自會叫人處置。”
“是大老爺做主?”汪杜氏看得她一眼,不禁咬了咬嘴,輕輕地道。
“是。”
“那我便……說了。”汪杜氏又咬了咬嘴唇,半擡起頭,輕聲地說得了幾個名字。
而她所說的,跟張小碗手裏冊子上的名字都對上了,隻是張小碗這冊子裏寫的隻有兩個,汪杜氏卻說了四個。
“全寫上。”張小碗便朝汪餘氏輕颔了下首。
汪杜氏這裏對過,便是三夫人汪申氏,汪申氏先前聽得汪杜氏口裏說的那幾位,臨到她,她猶豫了一下,比汪杜氏還多說了一位,她這裏的人數有五位。
汪餘氏這裏記上了人數,這兩人便帶着丫環走了,走到門邊時,這兩位婦人相互看了一眼,又看了在主位上看着手中冊子,根本未看向她們的張小碗一眼,她們朝得張小碗福了福身,拿着帕子掩了嘴,這才走開。
門又被人掩上,等到屋内全然安靜了,汪餘氏才開了口,她淡淡地與張小碗說道,“這舊的就算去了,總會還有新的。”
張小碗聽得漫不經心地輕應了一聲,一會,待她把名字全用自己的筆迹謄抄了一遍,才擡頭對汪餘氏淡淡地道,“大老爺說了,汪家的庶子庶女已經有得八子四女了,嫡子嫡女那也是有得十來位,咱們家算得那子息長的人家了,以後這些姨娘們要是能再給汪家添枝加葉,便是好事,要是不能,也無大礙,主要的還是你們要多添嫡子,那才叫好。”
汪餘氏聽得“哦”了一聲,擡頭認真地看向張小碗。
“這些年間,永安永莊和永重,姨娘們也娶得了不少,光永重房裏的就有那八位,這要是再娶下去,怕是得給他們再置宅子才夠罷?”張小碗說到這,像是說頑笑話般地說,“這是大老爺先前跟我說的話,聽來是不會再給你們宅子住姨娘了,你們便死了這條心罷。”
汪餘氏聽得這話,眼睛都瞪大了起來,手裏的帕子一時沒注意,竟掉在了地上。
這時,她一回過神,便帕子也未去撿,拿了毛筆,又重添了兩人到了紙上。
寫罷,跪到地上,雙手把紙張恭敬地送到了張小碗的面前。
張小碗接過紙,随口說了句,“起來罷。”
說罷,她重拿起毛筆,把那兩人的名字又謄寫在了她的冊子上。
“她們都會去往何處?”在她一筆一劃寫字間,汪餘氏輕聲地問。
“咱們家,在鍾暮縣的光華山上要修一座寺廟,那裏就是她們的去處。”張小碗淡淡地道。
“大嫂慈悲心腸。”汪餘氏說得了這麽一句。
“呵……”張小碗聽罷笑了一下,搖了一下頭,不再接話。
她哪有什麽慈悲心腸,這不過也是汪永昭的決定罷了。
那寺廟,不僅是要把這些有嫌疑的姨娘們關到那處,連汪韓氏,也是要住進去。
隻可惜,靖姨娘她們早了那麽幾天被送走了,要是晚點,便不會去那地了。
去汪家的寺廟,再如何,總比去那寡婦盤鋸,必少不了争衣奪食的栖村要好些。
她又哪是什麽好人,要是真是好人,不會爲了讓汪府安甯點,以後她事少些,就默許着她們把看不順眼的姨娘寫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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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府的整頓花了近半月的時間,怕是汪家那幾兄弟,各自都跟自己房裏的正妻透露了不會再納新妾的口風,後院的那幾位正頭夫人一高興,這汪府竟一掃之前的沉郁,這汪府竟多了幾許輕松的氣息。
就算汪觀琪成日陰陽怪氣,她們少不了在去問安之時被他喝斥,找茬,但她們眉目之間還是多了幾許輕快。
這日張小碗要回去之前,一家人吃了頓飯,在女桌這邊,汪杜氏還下跪給她敬了杯酒。
接下來那兩位也亦然,張小碗未語,接過酒杯就一口喝下。
一桌的四位夫人,誰也沒就此說過支字片語,這時她們交談都廖廖,但她們共同坐在一桌的氣氛,竟是從來曾沒有過的平和,甚至稱得上詳和。
張小碗回府後,汪永昭便又回了兵部辦差,日日不着家,也不知是出了什麽事,接下來有得數日,他竟是夜間都不回了。
因着自家媳婦有了身子,江小山被特準留在了府中辦差,這日他去了外頭送信回來,拉了聞管家到了一邊,小聲地跟他說,“你說咱們爺不會不準他兄弟納新妾,他自個兒倒要添新美人了罷?”
“你這是從何聽來的?”聞管家刮了他一眼。
“外邊聽來的呗,就是上午給秦大人送信時聽來的,”江小山撓撓頭,困惑地道,“想來也不應該啊,他現下跟夫人好得跟一個人似的,怎可能要新美人?”
聞管家聽罷抽了下他的腦袋,罵道,“少聽外人胡說八道。”
說罷,又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道,“主子們的事,你少亂說。”
江小山不服氣地橫了他一眼,“我這是爲了咱們府的家宅安甯,你懂什麽?”
說着就搖頭走了,聞管家看得他走遠,這才長歎了口氣,雙手合掌朝得天空拜了拜,念叨了一句,“老天保佑。”
這邊江小山爲着張小碗擔擾不已,每每看見張小碗就不由自主地歎口氣,張小碗看得幾次,有些好笑,但也不問。
看得她不問,江小山更想歎氣了,想提幾句讓她注意點的話都無從出口,隻得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過得幾日,這日白日間汪永昭便回來了,一回來身上就是老大的花粉氣,江小山跟着他進後院,急得滿頭都是包,想跟汪永昭提醒幾句,但他話往往還沒尋思好怎麽開口,那急步往後院走的大老爺就又把他甩下了一大截路,他隻得急忙跑過去接上,這話是怎麽樣都沒法想好,再好好出口了。
不得多時,他們就到了後院,他看到大夫人那笑意吟吟迎過來的樣子,江小山差點都快要急哭了。
可當夫人靠近,笑臉還是那張笑臉,臉上一點波動的情緒也無,隻一刻,江小山的那滿腔熱血便冷了下來。
等到夫人把大老爺迎進了屋,江小山重重地抽了下自己的臉,罵自己道,“抽你這個不長記性的,都忘了夫人才懶得理會大老爺有多少美人。”
說罷,他那心又偏到了大老爺身上去了,他伸手擦了擦眼角,自言自語道,“大老爺也是個可憐的,待到善王一回來,夫人做的那第一套新裳,必是善王的,不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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