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裏傳來喪鍾後,各佛寺長老和尚入宮奔喪,與此同時,汪永昭帶着他的部下撤離皇宮,在偏殿側門遇上了那國舅爺,當今的兵部尚書淩蘭。
他朝淩蘭彎腰躬身行禮,淩蘭瞄他一眼,自帶随從快步進入了殿門。
待他完全消失後,汪永昭才擡起了腰,轉頭便走。
現今的皇宮,是屬于皇後與國舅爺的淩家了,汪永昭也不戀棧,自當回去當他逍遙的二品總兵。
他暫且助淩家得一個天下,淩家容他汪家安甯,對此現狀,汪永昭也是滿意的。
他奔赴家中,剛下門,就見得了他汪家的一家子人,掃過這些人一眼,他去了老父的房中給他磕了頭,給他道了聲無礙。
待跟了仆人去了那婦人所住的房間,見得她,她便也隻擡頭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回來了?”
汪永昭瞧得她一笑,便回過了頭,去換他身上的血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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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永昭的這一戰,張小碗不知他手上沾了多少的血,但五日之内,她在汪家親手殺了三人。
這三人都是隐在汪家的探子,汪觀琪還病卧床榻,汪永安帶着兩個弟弟在接管前院,便隻有她在後院對着這群興風作浪的人,在他們鬧得沒邊之際,一箭射了他們的頭。
不管這幾日汪家情勢如何,汪家穩住了,等到了汪永昭的回來。
汪永昭換了衣,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洗汪家,當日,汪家仆人被賣去娼坊的八人,拿刀宰了的有十三人。
二日,總兵府正式由四夫人汪餘氏接管汪家,汪永昭攜了張小碗離了那血光漫天的汪府,回了葉片子村養胎。
張小碗終是動了胎氣,卧床半月才保住了胎,等身體稍一好點,害喜的症狀鋪天蓋地而來,吃也吃不得,每天都昏昏沉沉,睡也是不睡不好,待還沒熬過這關口,這舊的一年就又過去了,過年那天,她都是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待到她能下地稍稍行動,已是這年的四月了,她肚子裏的孩子也有了五個月,她每日還是睡的時間多,吃的東西少,但饒是如此,她還是每天逼得自己吃下飯食,清醒時分也會下地多走幾圈,哪怕爲此會累得她筋骨都疼。
過得一月,大夫再來探診,愣是驚訝,他本以爲,這孩子再怎麽保,也是保不住的。
看得大夫驚訝的眼,汪永昭卻微微笑了起來,把張小碗探脈的那隻手握到自己手中,對說過話的大夫淡淡地說,“如此便無事了,勞你過來一趟了,小山,送大夫出去。”
大夫走後,汪永昭便把張小碗的兩隻手都合在了手心,親吻了一下她的臉,對她很是得意地說,“我汪永昭的孩子,誰奪得了去?”
躺在床上的張小碗微微笑着,伸出手,輕拂過了他面前垂下的發。
待沒得多時,待汪永昭與她說罷幾句話後,她又迷迷糊糊地昏睡了過去。
她肚子裏的孩子似要把她的能量吸幹,而他的父親,卻非要他生下來。
張小碗隻有念及她那在遠方的孩子,才覺得自己一定會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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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汪永昭看得精細,張小碗的這個孩子還是提前了幾天生了下來,孩子健康出生,張小碗卻是九死一生。
她在房内血崩不止,房外,汪永昭差一點掐死給大夫背藥箱的小徒弟。
這一年九月,汪永昭的第四子,張小碗的第二個兒子汪懷慕百日時,張小碗還不能下床,白間睜開眼睛的時候甚少,有時喚她都喚不醒來。
她日漸枯萎,這日汪永昭強自把她弄醒,告知她,隻要她好起來能下地,他便帶了她的小老虎回來。
如此才又激得昏沉的張小碗探得一線生機,就算眼睛都睜不太開,她也日日吞咽那苦得味蕾都能僵化的藥汁,惡心得吐了,又強自再灌一碗下去,硬是如此才在這年的過年前下了地,重新活了下來。
待到她能下地,這才把眼前的汪永昭看了個清晰,原來在不知不覺中,汪永昭頭上已經有了些許白發,那不可一世的眼神卻沉穩得深不可測了。
“你怎地不走?”這夜,張小碗看着身邊的男人問。
“怎走?走去哪?”汪永昭回了她一句,便轉過頭,看着他們榻邊小床上的小兒,目光柔和,“待你力氣恢複了,你抱抱他,他長得跟你甚爲相似。”
“是嗎?”張小碗也探起了身,就她的身勢,她看不到他的樣子,但看得了他身上穿的那件襖裳,是她爲他做的。
“嗯,一樣。”汪永昭拉下她,給她蓋好被子,掖緊邊角,便抱了她的腰,與她說道,“今年過年我們回汪府過,你帶着他給祖宗磕幾個頭,謝他們保佑我們全家平安。”
“嗯。”張小碗輕應了一聲,沒得幾時便又睡了過去。
汪永昭在油燈下看了她好幾眼,才把油燈滅了。
半夜小孩哭鬧,汪永昭抱了他出門,交給了奶娘,才發現張小碗已經醒了,手抓着被子怔怔地看着他。
“似是過去很多年了一般。”那婦人看着他,眼裏有着深深的疲倦。
“大夫說你被血氣驚了魂,這幾個月的日子要過得比别人的久,現在回過神來了,就不礙事了。”汪永昭淡笑着扶了她躺下,把油燈挑亮了一些,端到床邊放下。
他随之睡了進來,半抱着張小碗的肩,與她說道,“家中的事都是小山幫着溫婆子在管,管成了一團糟,你歇得幾天就把家中的事處理一翻,我們要在大年那天進府。”
“好。”張小碗輕應了一聲。
“還有一事……”汪永昭沉吟了一下。
“何事?”
“娘親腿腳好了許多,今年會接回家中來過年,你與四弟妹安排一下,看要如何照看她。”
“大公子……”
“嗯?”
“夫君,”張小碗叫完,苦笑了一下,“您這是讓我想睡都睡不着了。”
汪永昭聞罷冷嗤了一聲,随即又笑了起來,低頭看着她道,“你會處置好的,有什麽是你捱不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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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小碗在床上昏睡的這段時日,隻要懷慕不哭鬧,汪永昭便把他擱置在張小碗的身邊,說來張小碗沒怎麽抱過他,卻與得她這小兒也甚是熟斂,四個月的懷慕到她手上也不哭鬧,會睜着黑黝黝的眼睛看着她。
張小碗再仔細瞧瞧他,看出他與她其實沒幾分相似的,這兒盡管不像他的哥哥一樣與他的父親長得完全一樣,但也是有七分肖似他的父親的。
“我看還是像您。”張小碗這日早間把孩子看得仔細後,便把孩兒放回了汪永昭的手中。
“說了像你。”汪永昭接過懷慕,他剛開得口,懷慕便朝他笑了起來,還朝他吐了個口水泡泡。
汪永昭瞧得微笑了起來,低頭拿着鼻子碰了碰他兒的鼻子,才擡得頭來對端正坐在椅子上的張小碗道,“這眼睛像你。”
張小碗又探過眼去看得幾眼,瞧得确也是有一點像的,但還是說,“他還是太小了,待長得大點再看。”
這時奶娘進來抱了孩子去喂奶,汪永昭看得他走罷,轉頭對她道,“你家中之人已經來了幾趟了,怕驚了你,就沒讓他們見,你要是想見,我這幾日就派人過來接了他們過來這邊過年,等到府裏的年一過,你就回來讓他們陪得你住幾天。”
張小碗微怔了一下,便點了頭。
汪永昭言出必行,在張小碗這白日慢悠悠地處理了半日家事後,便真派了親兵去接人,等把張家人接回來。
這日夕間張家人一到,張家的張小寶就扯着噪子對着他大姐嚎哭。
他還以爲他這輩子都見不得他大姐了,外面有話在說,說他大姐殺了人中了邪,魂早被閻王爺奪走了,活着也隻是個空殼子。
張家有了張小寶這個大噪門領頭,個個都掉了淚,哭得汪永昭都拍了桌子,罵道,“帶你們過來是讓她歡喜的,你們一個個哭着給她找什麽晦氣?都給我閉嘴!”
他大吼完畢,張家的人就閉了嘴,張小碗隻得笑着出來打圓場,溫聲安排了家中的老仆帶着家裏人去他們的房間把包袱放好,再洗漱一翻,就出來吃得晚騰。
張小碗隻陪得她家裏人吃了一頓飯,隔日就是大年三十,就又得帶着懷慕跟着汪永昭回那總兵府。
在那馬車上,見得張小碗微攏了眉,汪永昭便低下了頭,在她耳邊輕輕耳語,“靖王已快攻入夏朝朝都,待再等上半年,京都群臣反淩家之時,就是他們返兵之日,你莫要着急,很快你就能見得了他了。”
說罷,他深深地看了張小碗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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