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永昭冷眼看着她不語。
“再給您做一雙吧。”張小碗笑了笑,把水雙手捧起放到了他的面前。
汪永昭垂眸,單手接過碗,飲了一口白水。
張小碗坐在了旁邊的座位上,拿起針線,剛縫了兩針,忽又想起這還是辰時,便擡頭淡道,“給您做碗面條吧?”
汪永昭未語,張小碗瞧了他一眼,便放下了針線,起了竈房,做了三碗面條,送了兩碗到書房,另一碗端到了堂屋。
汪永昭吃過那朝食便揚馬而走,他走後,從屋子裏出來的汪懷善在空中翻了個筋鬥,宅子裏,又歡笑連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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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總兵府,剛進門,聞管家就上前來輕道,“小公子昨晚又發燒了,啼哭不休。”
汪永昭“嗯”了一聲,“我過去看看。”
說罷去了院落,小兒剛抱到手上就再次啼哭,随即,雯兒便接了過去,看她那希翼看着他的臉,他頓了頓,便坐了下來。
吃罷午膳,待回到書房,與師爺一道商議正事。
到晚間,麗姨娘那邊來了人,思及她的柔順,汪永昭便去用了晚膳,過了夜。
隔日他去了兵營,練兵不到半日,天便下了大雨,他帶兵雨中操練半天,夜間舊傷複發,高燒不止。
營中大夫告假,二日汪永昭回去請了大夫過來,吃了兩幅藥,那刺骨的舊傷才歇停了一會,麗姨娘便尋了他過來哭鬧,說家中兄長被一落第秀才打折了腿,求他做主。
汪永昭抱她入懷,哄道了幾聲,哄得她破啼而笑,又在她那過了一夜,鬧了一宿。
隔日,打探消息的探子回來報了情況,靈麗的兄長确是被人打斷了腿,但他是要強娶這家秀才人家的女兒,才被這家的男丁打斷了腿。
汪永昭聞罷輕輕笑了一聲,讓探子下去了。
說來他也預錯了舊傷的傷勢,剛好一點,又一夜損元,當夜那肩頭便疼得他冷汗不止。
他在卧房歇息,但隔三差五的時辰,不是這個女人來請,就是那個女人來請,汪永昭心生厭煩,便揚了鞭,騎馬去了那葉片子村。
剛下馬,那婦人一見他,神情微訝,上前過來問道,“這是怎地了?”
汪永昭看着她那張根本沒表情的臉更是厭煩,厭惡地看她一眼,越過她,朝那堂屋走去。
剛坐下歇了半會氣,便聽得那婦人的腳步走了進來,他睜眼,看到她手中的水盆,順勢掃過那粗糙的手,想及這陽奉陰違,全身上下無一處精緻的粗婦就是他的正妻,他的眉毛就不自主地皺了起來。
當那婦人折了帕子往他臉上拭來,他不快地往後退了退,待冰冷的帕子讓他稍感舒适了一些,他這才頓住了臉,随得了她去。
“去房中歇息一會罷。”那婦人開了口,汪永昭聽得她那聲音此時聽來還算順耳,便“嗯”了一聲。
待到躺下,聽得那婦人叫人請大夫的聲音,汪永昭便昏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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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不讓他就這麽得了?”
汪懷善探過半邊身子,看着江小山給他那父親大人喂藥,小聲在他娘耳邊輕輕地道。
張小碗搬了凳子坐在離床有半丈遠的地方,聽得小兒的話後,拉了他的手站在了她的面前,半抱着他不語。
待看到江小山又費了一碗藥,她搖了搖頭,站起了身。
剛走了一步,就被兒子拉住了手。
看到他朝她搖了搖頭,張小碗無奈地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輕聲地與他說,“他現今不能有事。”
“那以後呢?他有事你還救?”汪懷善不解,輕輕與他娘耳語。
“看情況。”張小碗微笑。
看着她帶笑的眼,汪懷善這才沒再爲難她,松開了她的手。
張小碗上前,端起了另一碗藥,便掐住了汪永昭的下巴,灌進去了半口藥,手又大力地往上一推,合上了他的嘴,掐住他的下颔處,強迫喉嚨吞咽下了藥便才松手,如此便繼續喂他下一口。
藥是灌下去了,但那一掐一推再狠狠一掐的手勢,别說江小山看得吓了一大跳,連沒想到他娘手勁這麽狠的汪懷善也小吓了一跳,瞪着眼睛看着他此時仿若天仙下凡的母親。
一碗藥,張小碗沒用多久就給灌完了,不算麻煩,她用的是灌她兒子藥時的辦法,也算是根據經驗來的,自然管用。
可以說,對汪永昭的手法她更簡潔,或者說粗暴一些,她力道用得重了一些,不像對兒子那般小心翼翼,加之汪永昭也不是小兒,潛意識一配合,這藥算是一滴都沒剩。
“可有看到?”張小碗把空碗放到盤中,便朝江小山輕聲地溫聲問道。
江小山“啊”了一聲,張着嘴,一時之間完全沒領會過來。
“可有看到我剛剛是怎地喂藥的?晚間便如此喂就好。”張小碗溫婉地說道。
江小山把眼睛都瞪圓了,結巴道,“大……大夫人,我……我不敢……”
就是給他吃了熊心豹子膽,他也不敢!
他敢這麽掐大公子的下巴,回頭大公子就敢這樣掐了他的腦袋,讓他的腦袋離了他的身子。
大夫人可真是太愛說笑了。
别說江小山不敢,連旁邊聽了他娘如此說道的汪懷善也吞了吞口裏的口水,稍有些不忍地看了眼對他還算好的江小山。
真是好可憐,這男人這麽暴躁,要知道他一個下人這麽喂他喝藥,絕對會拿了他的馬鞭把他的腦袋揪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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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永昭醒來,透過糊紙的窗看得那天色,并不看得出是什麽時辰,他下了地,倒了碗水喝,這才打開了門。
這時天色黃昏,恰在酉時。
他上前走了兩步,才發現身上着的是新裳,他低頭扯了腰帶看了看那裏裳,那剪裁與練武時那小兒透出來的裏裳一緻,想來是出自那婦人的手。
舊傷已隐,汪永昭也不再像先前那般煩躁,便也不再覺得那婦人一無是處,提步再往前走了幾步,轉道去了前院,就聽得院子那婦人的聲音隐隐帶着笑意說,“可不要在先生面前打空翻,要是傷着了先生,瞧我不打斷你的腿。”
“無妨,無妨……”那老者的聲音笑着如此道。
“才不會呢,娘親,你看,你看……”
汪永昭走至此次,正好看到那小兒在空中翻了兩個翻空,輕巧地落在了那孟先生的身邊。
随之,他見到那婦人大笑着拉着了他的手,把他抱到身前,拿着帕子擦了他臉上的汗,并吟吟笑着說道,“愣是這般頑皮,先生教了你這麽多禮法,也沒見你聽過娘幾次話。”
“我可聽話呢,娘,你瞧罷,我這就不翻了。”那小兒嘿嘿笑着道,剛說完,竟張了嘴,嗷嗷地說,“娘,可渴了。”
那婦人竟擡手拿了桌上水碗送到了他的嘴邊,汪永昭看到眉頭都皺了起來。
如此溺愛,如何成大器?
恰時,那小兒往他這邊看來,一看到他,那臉上此時的笑便消失無蹤,即而成了那帶着嘻嘻哈哈的戲谑頑笑。
汪永昭未多看他,眼睛一移,對上那婦人的眼。
那婦人臉上的笑倒沒消褪,隻是眼睛的亮光慢慢地沉了下來。
一切都變了。
汪永昭的心此時猛地像是被人狠狠地捶了一拳,他站在原地半刻,便又若無其事地往前走。
他們不喜他,又如何?
一人是他的妻,一人是他的子,他們再不歡喜他,他也是他們的天。
瞧得他靠近,張小碗微笑着起了身,朝他道,“大公子醒來了?可有好點?”
那男人瞧她一眼,未理會她,隻是朝孟先生拱了手,“孟先生。”
孟先生随即也起身回了禮,彎身拱手,“汪總兵大人。”
“孟先生多禮。”汪永昭拂了手,讓他落坐。
這時那婦人移了位置,讓出了那座位,汪永昭便落座了下去,這才對着那婦人道,“去準備晚騰罷。”
那婦人笑着應了聲“是”,退步離去。
那小兒卻瞪了他一眼,汪永昭掃了一眼他,未理會他,擡頭往那天邊的紅霞望去,“正是好景,先生好生雅興。”
孟先生拿了茶壺,朝懷善道,“去罷,泡壺粗茶過來,我與你父親喝上半盞。”
“是。”對先生,汪懷善是恭敬的,他接過茶壺,便提了壺往那竈房走去。
他便走遠,孟先生與汪永昭說道,“懷善雖頗有些頑性,但天資甚高,說來真真是虎父無犬子啊。”
汪永昭聞言微微一笑,轉臉看向孟先生,“先生也與鄙人說這等話,想來也是有覺我虧待了他們母子。”
孟先生搖頭,見他如此開門見山,他撫了撫須,歎道,“總兵大人何須出此言,天資慧敏者必自尊甚高,這小兒對你如此戒備,也因之你對他有所不喜,不是無因,總兵何須與親兒介懷?”
汪永昭聞罷不再出聲,等那小兒拿了茶壺過來,恭敬地倒了茶,端與了他與他先生,才面呈霁顔。
待到晚間,汪永昭沐浴完,去書房寫了信令是江小山送去了家中。
待出了書房的門,回了卧房拿了他放在此的劍,欲要去那後院的空地練劍。
剛走至那通往後院的拱門,走上彎道,就聽得不遠處的空地那邊傳來了那婦人的聲音。
隻聽那婦人輕輕柔柔地在說,“娘不是欲留他住在此,且不先說他是你的父親,與道義上趕他不得,另道他教你的那些武藝,他便也算得上你的師父,來日就算你與他誓不兩立,有你死我活這天,在這天之前,你便也還是要真敬他幾分。”
“他算得上我什麽師父?”這時躲至暗處的汪永昭聽得那小兒竟如此不屑道。
“兒子……”月光下,在暗處的檐壁處探出眼睛的汪永昭見那婦人蹲□,拿過了那小兒的劍放至一旁,雙手扶住了他的身,滿臉肅容,“你剛操練的十二道劍法是誰教與你的?”
“我……”那小兒吱唔了一聲,便不語。
“他興許不是個好父親,但他有此翻武藝,不說他教與了你,就憑的他這翻本事,你也必須要敬他幾分,你心中萬般瞧不起他,你可知爲何靖王爺都要對他忌憚三分,可知爲何釋了他的兵權,他手下還……”那婦人說道此,眼睛竟直直地往汪永昭隐匿的這邊瞧來。
汪永昭下意識又隐了半步,收回了視線。
這時,他卻聽得那婦人的腳步往他隐藏的這邊走來,不過幾步,他就聽得那婦人輕聲地說,“可是大公子來了?”
汪永昭聽得皺眉,擡頭往上看了看,試算了下以自己的身法探上那臨空樹枝,不被發現的成算。
算罷,發現離樹太遠,破綻太大,那婦人的氣息這時也散之不去,她竟站在了那處。
汪永昭惱怒地暗哼了一聲,從暗中角落走了出來,朝那婦人怒色斥道,“一介婦人,這口舌竟是如此不幹不淨,妄談言語,你這是何來的膽子?”
他此句話愣是說得有些聲厲内荏,張小碗未在他眼内瞧出怒色,便大了膽子輕聲地說,“是婦人妄言了,還請大公子恕罪。”
說罷,朝懷善看去,示意他退下,讓她來收場。但那廂汪懷善卻沒了會他娘的意思,隻是面露奇怪,看向汪永昭說道,“你一個堂堂的總兵大人,千軍萬馬都統率過,偷偷摸摸地躲在角落偷聽我娘與我說話作甚?”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的打閱,多謝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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