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張小碗送他到村口,微笑着看他離去,待他走後,她擡頭看着天空半晌,才低下了頭慢慢地走了回去。
那天,靖世子問汪懷善,“你娘是個什麽樣的人?”
“是個想讓我好好活着的娘親。”汪懷善很認真地回答。
“你跟我說的那些真的算數?”世子笑着再問。
汪懷善也笑了,他狡黠地眨眨眼,“當然算數,我還想給我娘掙銀子花。”
說完,他回頭朝府門那邊看了看,似乎看到了他娘就等在他回家的路上,就那麽左顧右眼着等他回去。
他轉回頭時,對世子再次慎重地說,“您放心,您就看着吧。”
靖世子哈哈大笑起來,他輕拍了下汪懷善的肩,點頭道,“我當然信,你是個有本事的小娃兒。”
汪懷善走後,胡娘子日日都來,張小碗笑着說沒事,但她還是每日必來陪張小碗兩個時辰。
這天兩人手上忙着針線活,胡娘子還是忍不住問了她,“既然如此,何不回去?這樣住在汪家,好歹能時不時見着懷善兩回。”
張小碗想了半會,才平靜地說,“回不去了。”
“爲啥?”胡娘子停了手中的針,看着張小碗。
張小碗擡臉笑笑,“那大公子請過我兩回,我未回,那時沒回去,這時,他就要罰我真回不去了。”
“他就如此狠心?”
“隻怪我,當時不識時務。”張小碗笑着搖了搖頭,“人呐,總是要犯一些回過頭才會後悔的錯誤,我以爲憑着自己,我們母子倆就算有些苦,也能圖些個能活得自在的日子,哪想……”
哪想,世事變幻無常,這世道,哪是她想當然就當然的,她啊,也真是太自爲是了,誰都要爲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她現下,正是如此,每天忍受着爲嬌兒擔擾的焦熬,擔心他吃穿不好,擔心他又受了什麽委屈隻能偷偷躲角落哭。
這些無數關于他的擔擾,懲罰着她以往的太不認命。
她嘴角有笑,但看在胡娘子眼裏,那嘴角卻是顫抖得厲害。
胡娘子實在看不過去,撇過眼,暗自紅了眼眶。
汪家的那一位總兵大人,真真是再狠心不過的人了,這是他的妻兒啊,又不是他的仇人,何必如此睚眦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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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汪懷善走後半月的戌時,張小碗剛洗完頭發,披散着躺在院中的躺椅上,她擡頭看着月亮,手中一針不錯地納着鞋底。
突地,她似是聽到了馬蹄聲,這時她手中的鞋底連着針掉在了地上,她不敢置信地趴在了地上聽了一會,随即驚喜地站起,跑去打開了大門,看着黑暗中的那頭……
馬蹄聲越來越近了,面容清秀的婦人那臉上的漠然此時全部散盡,取代的是一派欣喜若狂的表情,她的眼睛這時亮得堪比天上的星星,她看了那黑暗中一眼,随即她轉回了頭,取了燈籠,大步往路的那頭跑去,想在路口迎接她的小兒。
她跑得越快,馬蹄聲就越近了,張小碗雙目都泛起了欣喜的淚,待到那馬兒再接近不過時,她停下了腳步,揚起了大大的笑臉,往那馬上的人兒看去……
那馬上的人,寒星一般的那雙眼眸在這刻也定定地看着她。
他們的眼睛是如此相似,但,這個人卻不是她期待的那個人。
慢慢地,張小碗的笑容消褪了,她眼睛裏的亮光瞬間也暗淡了下去,她看着那看不到的黑暗盡頭,慢慢地閉上了眼。
她沒等來她想等來的人。
“大公子……”張小碗隻讓自己傷心了僅閉眼之間的時辰,随即她睜開了眼,朝着那馬上的人福了福身。
汪永昭未發一語,從馬上翻身而下,牽着馬往前走。
走了兩步,見那婦人還往路的那頭看,他的語氣依然平靜,“走着回吧。”
“是。”張小碗朝他又福了福身。
許是她眼裏的亮光消失得太快,而那刻她的眼神又太悲傷,汪永昭突然覺得她有些可憐了起來。
待走到家中,張小碗朝着滿身酒氣的汪永昭看了一眼,才遲疑地問,“大公子爲何事而來?”
“沒事就不能來?”
“是婦人多嘴了。”張小碗看着汪永昭,低垂了眼,輕歎了口氣。
汪永昭見她順從,那剛剛冷硬了一點的口氣又柔和了起來,“你一人住在這裏不好,明日我派兩個丫環過來。”
張小碗搖了搖頭,“一人住得慣了,而且您知我身手。”
“你……”
“大公子,是真一人住得習慣了……”張小碗苦笑着擡頭。
“我說派人來就派人來,你是想讓外面的人傳我汪家惡待長媳?”汪永昭口氣又冷了起來。
張小碗隻得擡頭道謝,“這是大公子的好意,婦人就心領了。”
見她眼神暗淡,還像是還藏着幾許憂傷,汪永昭莫名其妙覺得心煩無比,但卻又不想在此刻再震脅她,隻得說,“給我泡杯茶。”
“這……”
“怎麽,還是沒茶葉?”
“不是,還要起火燒水。”
“那就去燒。”
“要……些許時辰。”
“讓你去泡就去泡,多嘴!”
張小碗隻得起身,往那竈房走去。
她走至竈房門口時,忍不住伸手扶住了門口,露出了一抹貨真價實的苦笑。
裝柔軟順從,真是不知要裝到何時爲止,但既到了這步,她那剛十歲出頭的孩子都在成人間爾虞我詐,她又怎能再拖他的後腿?
他被她生了出來,明明是汪家人卻不得汪家人的歡喜,起因不都在她這?
既然如此,就算是虛情假意,能好好應付汪永昭那就好好應付吧。
張小碗燒火燒到一半,背後有了腳步聲。
她回過頭一看,看到了汪永昭,她抿了抿嘴,起身朝他福了福,“大公子。”
火光中,許是她那頭披着長發柔和了她沉靜臉孔的線條,也許是她的口氣低低中帶着幾許柔弱,這時,汪永昭也覺得她有一點可親了起來,他走至她身邊蹲下了身,對着竈口添了一把柴。
張小碗站了一會,也蹲下了身。
剛蹲下,那在旁邊的人伸出了一隻手,把那條矮闆凳伸到了她的身後。
張小碗看了他一眼,在那片刻之間,她就勢就坐到了闆凳上。
好一會,張小碗看着竈火裏的火光,輕輕地開了口,“大公子,君子遠庖廚。”
“君子?我是什麽君子?”汪永昭嘴角挑起了嘲諷的弧度,他笑了,“我是個武将,殺生最在行。”
張小碗輕皺了下眉,不再言語。
“你還懂得多少?都說來聽聽。”汪永昭像是興緻好,那語氣竟好得緊,不再那麽冰冷。
“就您看到的這些了。”張小碗閑來無事,拿着柴刀劈起了粗木柴。
“我來……”汪永昭卻奪過了她手中的柴刀,嘴裏還淡然道,“以後這種粗活就讓下人來,你好好養養你的手。”
張小碗聞言看了看自己那雙粗糙如老妪的手,把它伸到了自己的衣袖裏。
“也沒那麽難看,”汪永昭劈好了手中的柴,另挑了另一根粗的劈着,因離得有些近,張小碗這時還能聞到他嘴間說着話時帶出來的酒氣,“你不爲汪家的臉面想想,也爲你的兒子想想,他以後要是有了大出息,待那些貴婦一見你,這丢的也還有他的臉面。”
張小碗聞言一怔,想了一會,才苦澀地說,“他……”
“他沒事,暫時不會出事。”汪永昭說到這,把柴刀往那柴木堆裏一扔,柴刀穩穩地砍入到了半根粗柴内,把它一劈二碎後,他轉過臉,對張小碗慢慢地說,“你可能想我無良心至極,不曾好好對待過你們,又把你們推入虎穴?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不是你們被靖世子察覺知曉,我會送我的嫡子進去?”
張小碗未語,汪永昭也不待她回答,站起了身看了看那滾燙燒開了的水,對張小碗說,“水開了。”
張小碗起身,拿了大碗,拿了茶味,拿着鐵壺倒了一碗熱水進去,“隻能如此了。”
“明日,我再讓人帶些茶葉和茶杯過來。”汪永昭笑了笑,說着抿了口茶,又說,“我餓了,你給我烙兩張餅吧。”
張小碗聞言頓了一下,隻一下就轉身去廚櫃裏拿了一個缽盆出來,再拿了一個小木桶,倒了一點磨碎了的米粉出來。
汪永昭見狀拿着茶碗退後了幾步,靠在了門邊,看着她忙碌了起來。
他看着她拿着擀面杖用力地在盆中攪着米粉,那垂下眼認真看着盆中面糊的臉,這時看起來因認真多了一點的好看。
他想,她其實長得不是那麽的差。
“我會護着他的,盡我所能,”汪永昭拿着茶碗又喝了一口粗茶,他舔了舔嘴,覺得這茶還是有點甘味的,又喝了一口,才接道,“更多的,我管不了,隻能靠他自個兒了,你要是覺得我心狠,那便是心狠罷。”
作者有話要說:真是多謝你們,謝謝你們的支持與慷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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