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汪永昭的眼冷帶怒意地看了過來,而汪懷善更是憤怒得很,不甘示意地回瞪着他,于是,兩個長得太像的人,睜着長得差不多的眼睛,就在那怒目相瞪。
張小碗本還在想着要用什麽話的拒絕,這時卻有些啼笑皆非了。
“娘……”汪懷善瞪了一會,還是不甘示弱地大力瞪着汪永昭,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但嘴裏已經拉上了肯定會站在他一邊的幫手。
這時,不遠處傳來了火把的光,還有張小弟在叫人的聲音,“大姐,小老虎,大姐,小老虎……”
“小舅舅來了。”這下,汪懷善也不跟汪永昭對瞪了,他把手合到嘴邊朝發聲的那邊喊,“小舅舅,小舅舅……”
張小弟很快就跑了過來,看到汪永昭那冷如玄冰的臉,他下意識地就繃直了身體,眼睛也瞪大了起來。
他快步走到了張小碗面前,叫了聲,“大姐。”
他語氣緊張,以爲這人又欺負他大姐了。
張小碗朝他搖搖頭,笑了一下,再轉臉平靜地對汪永昭微笑道,“大公子,夜深了,恕我不遠送了,您走好。”
說着,抱着汪懷善的她朝他福了福,未再多語,往回家的小路走去。
走了幾步,小弟過來抱小老虎,嘴裏柔和地哄着他的小外甥道,“小老虎,讓舅舅抱一下下好不好?”
小老虎見他小舅那張笑臉,很大方地點了下頭,伸出了手。
張小弟立馬眉開眼笑地把他抱了過來,把火把交給了他大姐,抱着小老虎,他小聲吆喝着說,“小舅舅抱小老虎回去喽。”
“回去洗臉洗腳睡覺!”汪懷善哈哈大笑,接着他舅舅的話說了下去,完全把剛才與他瞪眼的那個人忘到身後了。
張小碗舉着火把走在他們身邊,聽到舅甥倆的對話,她偏過頭,目光柔和地看着這倆人,嘴角舒緩地微微翹起。
這時他們越走越遠,而他們的身後,汪永昭站在原地,那婦人翹起嘴角的側臉,似驚鴻一瞥在他眼前掠過。
可能火光太柔和,黑夜又太深,那婦人那時的側臉,竟也有點像樣了起來。
直到人看不見了,汪永昭看着那黑暗的盡頭,又深深地攏起了眉頭。
看人,竟看得連生氣都忘記了。
他搖了搖頭,快步往栓馬的樹林走去。
不送也可,日後,就别怨他未曾給過她機會。
*******
這廂汪永昭想着他已對他的正妻盡了責,那邊小老虎在候着他回來的外祖母的照顧下洗了臉,洗了腳,上了床。
除了正在洞房的大舅舅未過來,小老虎在一家子的關注下就了寝,美得他睡覺時嘴都是笑的。
夜太深,張小碗叫了弟弟妹妹洗漱好就去睡覺,等在他們的房前,一個一個問着他們是否睡下了,确定後她這才回了自己的房間,情不自禁打了個哈欠,倒在床鋪裏沒得多時就陷入了沉睡。
第二天一早,她進廚房,發現趙桂桃已經起來了,已經跟着劉三娘在做朝食了……
“怎地這麽早?”張小碗吓着了,看了看外面,可這天色還早得很。
“早點,早點好……”趙桂桃滿臉通紅地答了這句話,手又往竈裏塞了把柴,随後又低着頭,拿起了抹布擦起了竈台。
“你好好坐着,哪讓你忙。”張小碗忙過去搶抹布。
“小寶說,您愛幹淨,我……”趙桂桃擡起臉,紅着臉朝張小碗一笑,“當家夫人,您就讓我幹吧,我就活幹得勤快,别的都不好。”
張小碗失笑,“叫大姐吧,還叫當家夫人幹什麽?”
說着又說,“不是不讓你幹,隻是這幾天,你就好好歇着,等緩過氣來了,家中有得是事讓你幹,聽話啊,可行?”
趙桂桃這才松開了手中的抹布,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這小媳婦的事解決好了,張小碗又回朝劉三娘無奈地問,“娘你起這麽早幹什麽?”
“睡不着,早點起來,給小老虎蒸碗蛋羹,他正在長身體,一起來許是餓得很。”劉三娘說着,朝她招手道,“你過來。”
張小碗走了過去,把她從坐着的矮闆凳上扶了起來,“你腰不好,就别坐矮闆凳燒火了。”
劉三娘“哦”了一聲,把剛煮好,放在竈火邊熱着的糖水雞蛋掀了上面蓋着的紙,把碗端了起來,說,“剛煮的,小寶媳婦剛喝了一碗,你也喝一碗補補。”
紅糖雞蛋?張小碗笑,“我喝這個幹什麽?”
“喝。”劉三娘把碗放到她手裏。
張小碗隻得笑着把這碗雞蛋喝下去了,随後對趙桂桃笑着說,“大姐算是沾了你的光了。”
說得臊得趙桂桃剛好一點的臉又成了大紅臉。
*******
等喝過敬親茶,趙桂桃又去掃院子去了,張小碗挺納悶的,跟憨着臉傻笑的張小寶說,“你也不勸勸你媳婦?這一大早忙這忙那的,不知情的還以爲咱家找媳婦回來是當長工的。”
“随得她吧。”小寶撓撓頭,笑了幾下,就過去幫媳婦的忙去了。
小妹站在她大姐身後,頭靠着她大姐的肩,撒嬌說,“大姐,我可以不去練字麽?我今天陪新嫂嫂玩一會。”
“美得你,現下我且有空了,今天這字我親自來教你。”看着又要偷懶的小妹,張小碗毫不猶豫捅破了她的小心思。
小妹聽了啊啊叫了兩聲,朝着張阿福和劉三娘嚷嚷道,“爹,娘,明個兒我也要跟二哥去送小老虎上學堂,我腳程也快,不會耽誤工夫。”
張阿福聽了看了大女兒一眼,見她似笑而笑,他不敢幫小女兒講情,就轉過了頭,看起了外邊的天起來,而劉三娘則朝小女兒搖了搖頭,“你明年就要及笄了,你大姐要幫你尋思個好人家,現下你要學的就要多,以後去了婆家才不吃虧。”
“我才不嫁,”張小妹聽了惱火地道,“這京城的人都不是啥好人,我要回我們家鄉去嫁,嫁給像咱大哥二哥的人,那才不吃虧。”
“那你現在就回去。”張小碗聽得冷笑出聲,她站了起來緊緊拉了小妹的手,“如果不回去,現在就跟我去識字練字,今天不識滿二十個,你看我不打你的闆子!”
張小妹聽得慘叫出聲,被拖去的一路上,對着她在院子裏幹活的大哥求救,“大哥,大哥,你快來救救我,大姐閑下來,就又要打我闆子了,嫂嫂,大嫂,我的新嫂嫂,你快來救救我……”
張小寶笑眯眯地看着她被拖走,但他身邊的媳婦卻吓着了,不知所措地問,“這,這是咋了?”
“沒事,大姐教小妹識字呢,小妹不聽話,大姐總得吓吓她,她才認真識字。”
“我聽說過,當家夫人是識字的。”
“以後就叫大姐吧,以後要是想識字,我也是認得幾個的,到時候教與你。”看着聽話懂事的媳婦,張小寶笑得很認真地與她道。
“嗯。”趙桂桃又紅了臉,但面上又大大方方地應了一聲,重新拿起掃把時,又握了握手上四個沉甸甸的銀镯子。
婆婆給了兩個,大姐也給了兩個,這四個沉得很的镯子,讓趙桂桃知道她是受這家人歡喜的。
她從來沒想過,當家夫人會看上她,讓她當弟媳婦。
一家人和和樂樂地過起了日子,要說這新媳婦,也真是個好的,家裏的活她上上下下都做得來,勤快得要緊,張小碗的活都被她搶了不少去幹。
到最後,連小妹這個時不時要偷點懶的人,見着她這個幫她洗衣不算,還要幫她打掃屋子的嫂子都有點慫。
這天趙桂桃又拿了掃把要來幫她掃屋子,小妹幹脆把她的門一關,沖着外面吼,“你可别來幫我掃了,要是被大姐知道我屋子都要你掃,非得打死我不可。”
趙桂桃在外面也哄她,“就掃下,我剛把爹娘的掃完,順着來也掃下你的。”
“你哄誰呢?”隔着門,小妹想也不想地答,“咱爹一早起來就會幫屋子掃了,他才不會讓你掃屋子,我看你是掃不成他們的要來掃我的,我可沒這麽懶。”
說着,氣得不行,打開門搶過她嫂子手裏的掃把,并怒氣沖沖地說,“你可别來幫我掃,我自個兒會掃。”
張小碗這時正好過來給她送新裳試,聽得她的話頓時就笑了。
一家子的勤快人,倒還真是不愁事情沒人幹。
“行了,讓她自個兒掃。”張小碗笑着走過去,對着趙桂桃說,“快來幫你小姑子看看這新裳合不合身。”
小妹得了新裳,把掃把都放下了,歡喜地道,“大姐你幫我做的新裳好了?”
“好了,你先試試。”說着轉頭對趙桂桃說,“也有給你做一身,呆會去我房裏拿回去試試。”
趙桂桃咬着嘴,直直地點了頭,臉又紅了一半。
小妹看得稀奇,“這都嫁咱家好幾天了,咋這臉還是動不動就紅?”
這下可好,她話一完,趙桂桃的臉就全紅了,看得張小碗不禁又捏了小妹的鼻子,警告了一下她。
不知道爲什麽,兩個弟弟又拙又呆的,偏偏她這小妹就跳脫活潑得很。
*******
小老虎這日下了學堂,又去孟先生那聽了他講了一會學,這才腳程飛快地往家裏跑。
剛跑到鎮子上,就有馬兒停在他的身邊,那人騎在馬上對他說,“上來,一道。”
“什麽一道?”汪懷善不懂,懶得理會這打不得的人,于是說罷就又一股風地往家裏跑。
但剛跑兩步,他就被人抓着後背的衣裳提了起來,一下子,就到了馬上。
“你要幹啥?”汪懷善急了,就要往馬下跑。
刀叔那消息靈通的朋友昨個兒就幫他聽好了新消息,說是這人的那個姨娘新懷的孩子,沒兩天就掉了,他料想着這男人就是會來搶他,他才不幹。
關他什麽事,他是他娘的孩子,他要生就娶個能生的人生去,搶他幹什麽?
“快放我下去……”汪懷善被人抓得太緊,他急了,拼力掙紮着。
汪永昭可管不得他太多,停了下馬,拿着馬鞭把他的手一捆,語帶威脅道,“再亂動就把這馬鞭捆你脖子上。”
汪懷善刹那閉了嘴,人也不掙紮了。
等到了家,那人下了馬,他也跟着下了馬,他即刻沖進了門,立馬喊,“娘,娘,娘……”
他叫得又急又慌,吓得正在廚房的張小碗跑了出來,這時,汪懷善一見她,眼都紅了,轉過背,把捆着馬鞭的兩手伸給他娘看,“娘,你看看,那人綁了我,還說我要是亂動他就把這鞭子捆上我的脖子,他要勒死我,娘,娘,娘,他要勒死我。”
這時,不待張小碗有什麽反應,聞聲過來的張小寶就已經跑去拿了院子牆頭靠着的鋤頭,朝那剛進來的人身上狠狠打去……
“去你媽的,你欺負我姐不算,還欺負我家外甥……”張小寶氣得臉上青筋都跳了出來,那鋤頭砸去的勢頭又快又狠。
這廂,不隻張小寶拿了鋤頭,那本是去村口接小老虎小弟也跟着馬兒急跑回來了,這時他手裏還撿了一塊石頭,他就站在門口,在他大哥打人之際,他就把石頭往汪永昭頭上猛地砸去。
說時遲這時快,小妹這時也拿了扁擔過來,沖過去就要一起作戰……
張小碗看着一下子就要跟人打群架的家人,腦門頂一陣抽疼,尋思起了要如何收拾爛攤子子的辦法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