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虎的燒來得兇猛,退得也很快,張小碗背着他往回走時,天色已暗沉,他替他娘抓着藥包,問他娘,“那你以後還打我不打?”
張小碗聽着笑,說,“以後不打了,但你也輕易打人不得,以後就算要打人,也要聽娘教的打,成不成?”
“他們欺負你。”小老虎聲音虛弱得可憐,但卻還是不認輸。
張小碗微微一笑,小老虎的燒退後,她心中就沒什麽大事了,心頭竟一片松然,聽了小老虎的話,她笑了一下之後回道,“你也可以欺負回去,但是要用聰明的方法,不要沒欺負成别人,自己還賠了進去。”
在她背上的小老虎小手緊緊抓住藥包,迷迷糊糊地“哦”了一聲。
張小碗知他沒聽得明白,隻是對他說,“娘教你,你以後就知曉了。”
小老虎“嗯”了一聲,似是要睡着了。
過了一會,當張小碗以爲他睡着時,他突然像是被驚醒地身體一彈,急問張小碗道,“娘,我的弓箭呢?”
“在包袱裏呢,回家就見得着了,睡吧,娘背着你回家。”張小碗安撫着他。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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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小碗回到了那兩間瓦房,發現房子雖小,但後面依稀看去還有幾間堆放東西的農舍,那處房舍連着有十來間,其實修葺一下倒是處不錯的住處,而此時她懷裏還有二十畝田土的地契,這次被打發出來,汪家人多少也做了點臉面。
房子裏什麽都沒有,最近的人家張小碗回程時算了算,最近的也有一裏地,隔得不算近,而小老虎睡着覺,張小碗也不放心離開屋子,隻待他醒來才能去外面買她要用得到的什物。
她這次出來,隻帶了小老虎的弓箭,沒帶自己的,看來等小老虎醒來,得與他一道去另打一副才是。
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還是必須要防範着點的好。
第二天小老虎一醒來,這時完全清醒了的他總算看清了他娘的臉,小孩子的眼睛不停遊移着,完全不敢看張小碗。
待到要出門了,張小碗蹲□要背他,說,“去看看哪裏有買吃的,我們以後又要相依爲命了,不過沒有老吳公老吳婆他們了,什麽事都得我們做。”
小老虎見他娘不嫌棄他,乖乖爬上了她的背,待張小碗走了好半會的路都沒有說話,等到張小碗尋了人問了最近的能買糧的地方後,等人走後他才開口說,“娘我餓了。”
“這就去。”
天氣很熱,張小碗走了大半天,才走到一個看起來有幾家店鋪,算是小集市的地方,母子娘先尋了買包子的地方買了八個大饅頭,一人都吃了四個,直把小老虎吃得捧着肚子打飽嗝,他那摸着小肚子情不自禁打着嗝的小模樣看得張小碗直發笑。
見她笑了,小老虎也跟着笑了,母子倆臉對着臉傻笑了一陣,雙方之間都不知道對方笑的是什麽,隻知此時内心突然快樂得很。
等到張小碗這時從路邊的石塊上站起來時,小老虎就主動去握張小碗的手了,并說,“我好了,娘,等會我幫你背東西回去。”
張小碗笑着點頭。
這次她買的東西較多,鍋碗瓢盆都買了,這地方也有鐵匠鋪,鐵匠鋪裏正好有副現成的弓箭,隻是這弦調得一般,弓本身也較張小碗以前在南方用的時要重上些許,張小碗試了試手,覺得得練練才能趁手,不過也容不得她挑剔,她現在就能找到能用的弓箭就是件極好的事了,這算她運氣不錯了。
回程時,小老虎硬是背了一個比他身體小不了多少的包袱,母子倆到黃昏時才汗流浃背趕到了那個家。
張小碗先去那農舍尋了幾塊能用的木頭劈了柴給小老虎熬了藥,又煮了稀飯,待他吃完,才收拾起家裏的事來。
門鎖要換,地要掃,眼看這周邊的人不熟,她還得自行打個竈的好……
張小碗是能幹的,這些事她多少心裏有個譜,現眼下沒什麽别的眼睛看着她,她自然就快手快腳極有效率地歸置起這個家來。
小老虎回來後就脫了力,一直被她放在旁邊命令他坐着看她辦事,被汪家的人打得半死的狗子身上還敷着張小碗帶回來的藥,這時已經能勉強半睜開眼了,不像剛被張小碗從馬車上抱下來那幅奄奄一息,隻差斷氣的模樣了。
不過,它還是不能動。
小老虎坐在它的身邊,時不時地親親它的頭,它的鼻子,狗子像是明白他的心一樣,有那麽一兩次,它像是盡了全力般地伸出了舌頭,舔了舔小老虎的臉,安慰他它沒事。
幹着活的張小碗也是時不時回頭看他們一眼,如此,身體竟不像會疲憊一樣,有的是幹活的力氣。
等到晚上天完全黑了,張小碗點亮了買來的油燈,抱着小老虎跟他躺在床上。
躺在她自己親手做的被蓋上,張小碗還是覺得盡管一路帶着這些東西雖然繁瑣費事,但也不是沒用處的。
小老虎先是躺在她的懷裏很安靜,也不睡,似在想什麽事情。
張小碗也不打擾他,等他先想明白。
過了好一會,小老虎轉過頭疑惑地問張小碗,“咱們爲什麽不回去呢?回水牛鄉,咱們的田地都在那,回家就好了,打架的話,就算他們人多,也打不赢顧伯周伯他們的,他們要是來了,我還喊小二子他們來幫忙。”
張小碗先是沉默,過了一會才和他緩緩道,“第一,要回去,要坐車,要坐船,這些需要一些銀子,我們可能要攢一段時間才能有回得去的銀子;第二,路上可能會碰上什麽事,等你長大點了,力氣更大了,我們可以打得過一些大人了,才可能回去,要不會死在路中間;第三,最重要的一點,水牛村的地方是汪家的,汪家的人把我們趕出了他們的家,自然會再把我們從趕出水牛村的家,小老虎,那并不是我們的家,那裏也是汪家的。”
小老虎聽得星星一樣明亮的眼睛全暗了,“是這樣的嗎?”
“是這樣的。”
又是好一會,小老虎歎了口氣,再說,“那我們回舅舅家吧,你說大舅舅和二舅舅他們會喜歡我的,我們跟喜歡我們的過活吧。”
張小碗聽了撫弄着他的頭發,親了親他的臉,有些傷感地說,“怕是要等到以後才成。”
“爲啥?就算不行,”小老虎轉過臉看着她,眼裏全是認真,“那家的人一家子全是壞人,就算我們打不過那麽多的人,但爲啥不逃走?”
“因爲走了,我們娘倆沒有戶籍,有銀子也買不了田地,那時我們就是孤兒寡母,會被人看不起,也會被人欺負,那時候就不是打架就能解決的事了,我們就算是在一起,也不能跟很多人作對,那樣赢不了,你可懂得?”
“我不懂,”小老虎傷心了,還是掉了眼淚,“這逃走總歸要不得,總歸回得了舅舅處,沒有銀子,我明天就去掙銀子給你。”
“舅舅處,回不得,”張小碗眼裏一片悲傷,但嘴裏還是慢慢溫和地和小老虎說道,“日前你可見了你那舅公?”
“啊?”
“見了,你可覺得他跟你祖父可是一夥?”
“啊?”
“你要是認爲他們許是一夥,你就要知道,回了你舅舅處,他就會帶人把我們抓回去送回汪家。”
“他憑什麽?”頓時,小老虎又火了。
“憑他是你的舅公,是我的舅舅,是可以随意拿捏我們的人,他更是個當官的,他不許有敗壞他名聲的事,因爲我是因爲他保的媒才嫁的汪家,我要是被汪家趕走了,就是相等于他被汪家趕走了一樣的道理,他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張小碗低下頭,愛憐地看着她的孩子,“隻有等娘想到更好的辦法了,等你比他們更有本事了,比他們厲害了,我們才可以有法子跟他們沒有關系。”
小老虎聽了,一下子就懂得了他娘還是最懂他的心的,可他還是不依,眼淚還是從他的眼睛裏流了出來,“我現在就要跟這家沒有關系,我現在就要,我不要姓汪,我現在就不要姓汪!我不要當他們那一家子裏的人,我要跟娘姓,我讨厭那老騙子,老婆娘,他們一家子都不是好東西,我不要他們家的東西,統統都不要……”
張小碗擡眼看了看這簡陋的房子,盡管簡陋,但這青磚的房,後面的田土,卻全都是汪家的。
“爲什麽不要?”張小碗笑了笑,教授起了小老虎,“你們欺負了你,欺負了我,爲什麽不讨回來呢?”
“等你長大,學好了本事,這汪家該你的,你就全要回來,就當是報仇,如此,你也不想姓汪嗎?”以後,小老虎要有身份,他得身有戶籍,因爲這天地再廣闊,人都是要有個身份的。
小老虎如此表現,汪家都沒開口休離她,還給她打發到了京郊處這個位置偏僻,隻有一個聽說是住在村子裏的一個農戶搭着手幫着管着的小農莊,可見,他們盡管厭惡他們母子,但她卻是他們休不得的。
最不滿意她的人都沒開這個口,代表這婚姻不是誰說不要就可以不要的。
目前看來她不能再去找戶人家帶小老虎再嫁,再許他一個另外的未來。
張小碗說的話很慢,小老虎字字都全都聽得認真,他也想得很認真,但夜深了,他想了一會也困了,他對他娘說道,“你讓我想想,待我明日想好再答你。”
張小碗笑了,把他抱到懷裏輕輕地搖晃着他哄他入睡,“你慢慢想,沒有事,想多久都成。”
小老虎終于在她的懷裏睡着了,張小碗看着那張僅兩天就似瘦了一大圈的小臉,她眼底泛淚,笑着輕輕地對睡夢中的人道,“就算想一輩子都可,娘也一直都在。”
作者有話要說:謝以下同學的打賞,多謝您,勞您破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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