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即中,不管這孩子來得說來甚是荒謬,但确定了這事,這孩子她也下定了決心決定不要。
她覺得她不愚蠢,不覺得自己生了孩子,她和孩子就會被人高看一眼。
那汪家肯定是要幫那汪大郎另娶的,那娶的人日後的身份可能比她這個下放到鄉下的正妻也差不了幾許,或許娶的就是老吳嬸偷偷跟她說的那汪大郎愛好吐血的芸表妹,或許是另一戶比起她門戶要好家裏裏的閨女,她們總會生下孩子,也總比她這下放到鄉下的貧家女所生的要招人喜歡些吧。
人的心都是偏的,張小碗不覺得那些看不起的人會把心偏到她生的孩子上。
再有一個,前世張小碗是被父母不喜扔到鄉下的,她再明白不過隻管生不管理對孩子來說有多不公平,先不管他是不是招家裏的人喜歡,就她做母親的來說,她都不确定自己在這個對她來說是異世的世間能否一直堅強走到最後,要是哪天撐不下去了,崩潰了,這孩子沒了母親,日後會不會更壞?
她生不起這孩子,她沒本事對這孩子的未來負責得起。
隻能讓孩子在沒成形之際,就讓他走。
張小碗決定不要這孩子,另外的原因是她也不想幫一個陌生得隻見過幾面,并且有一面讓她痛苦不堪了大半個夜的男人生孩子。
她想了很多理由,找了很多借口,終于做了決定不要這孩子。
随後,她開始想怎麽拿掉這孩子。
買藥,不行,她出門不方便,總得帶一個婆子在身邊。
就簡單的辦法就是就喝冰水,泡冰水,房子旁邊就有條小河,現在還沒開春,河裏的水冰得很,受了陰,這孩子也留不住。
于是,張小碗在這天支開那幾人,讓他們幫她去看田,去牽牛吃草後,她去提了兩桶水回來。
喝下第一口後,全身都冷了。
張小碗覺得自己冷酷的心還是不爲所動的。
隻是在第二口後,她察覺到自己臉上有熱意。
她緩了好一會才去摸,摸到了這時已經冰冷了下來的眼淚。
而第三口,她喝不下去了。
她踉跄地走向椅子坐了下來,抖着手把碗放到了那制作簡單的小木桌上,張開了嘴,無聲地哭了出來。
就算不想跟自己承認,她也了會到了一直以來自己骨子裏掩藏的對這世間的悲觀。
是,她一直都在奮力地要過得好,要對自己能負責的負責,可是,這不是她那個她拼博就有回報的世界了,這裏就算她拼了命地想活好,她也未必能過得好。
就像她努力多年才變好的生活,一樁親事就又把她打回原形,把她拉到了另一個陌生的地方,苦苦求生。
這日子,何時能到頭?連支撐着她的弟妹們都不在眼前,她還有什麽好掙紮的?她不想一個人這麽活下去。
太苦,也太孤單。
她不想活了,她實則想跟着這個她肚子裏她的孩子一起走。
她對這個她怎麽努力都不屬于她的世界絕望了。
她苦太久了,她找不到活下去的路,她撐得太累太累,她現在隻想好好歇一會。
張小碗最終大哭出了聲音,哭出了她烙在心底所有的傷心難過與絕望,她抱着自己的肚子哭得歇斯底裏。
她是真的在這個找不到任何依靠,連個說話的人也找不到的世間撐不下去了。
她想死。
她沒有那麽堅強,她隻想找地方好好地長歇一會,哪怕是死亡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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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房裏哭得悲傷絕望至極,這廂放牛途中回來的老蔡嬸站在她的門外聽得也掉眼淚,這孩子,心裏怕是清楚汪家對她的打算的吧?
在房内的人哭的聲響漸漸微弱時,老蔡嬸驚覺不對,連忙推門喊,“大娘子,大娘子,你在幹什麽?”
門被栓了,推不開,老蔡嬸推得更急了,把門推得啪啪響,失聲驚叫,“可不要想不開,大娘子,大娘子,你快開開門,日子怎會越過越好的,你……”
她的話沒有再說下去,因爲裏面的人把門打開了。
“蔡嬸,去給我燒碗開水喝吧,要極燙的。”門内,那一臉蒼白,臉上滿是淚痕,下巴尖得就像刀子一樣鋒利的小姑娘面無表情地看着她說。
老蔡嬸呆了呆,一時之間不知說啥話才好。
“去吧,一起去。”張小碗走了出來,關上了門。
“大娘子……”走了幾步,老蔡嬸開了口,“會好起來的,你相信老婆子,會好起來的!”
她一聲比一聲說得肯定,就像很确定張小碗有無比好的未來一樣。
張小碗瞄了瞄這一輩子可能從沒掌握過自己的命運一刻的老大嬸,她笑了笑,點了點頭,未說多語。
到廚房燒了熱水,她洗了把臉,随後又喝了熱水,那冰冷至極的心總算有了點溫度。
她朝老蔡嬸說,“夕食後,我有點事和你們說。”
“不急吧,急我就叫他們回來。”老蔡嬸往竈裏又添了把柴,站起來有些猶豫地問張小碗。
“不急,晚上再說。”張小碗淡淡地搖了搖頭,走出了廚房,走到了房前的空地,看着半山下的良田和三三兩兩的房屋,這裏就是她呆的水牛村,她以後和她的孩子住的地方,他們的家,他們的未來,都會在這裏。
不管這個性别尚且不知的“他”是男是女,他是她的,她也是他的。
他們會相依爲命,她會給他她能得到的所有的一切,誰也别想搶走他,誰也别想他過不好。
要不,她拼了命,用盡所有辦法,也會讓那人過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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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了孩子,這事,我不希望你們誰告訴縣城上的人,任何一個人都不許。”飯後,老蔡頭夫婦,老吳夫婦分别坐在兩條長凳上,張小碗坐在堂屋的正坐中央,也就是坐在他們的正前面一些,眼睛從他們身上一一看過,說出了這翻話。
“要我給你們送終,就把這句話聽到耳朵裏,心裏面,”張小碗揚了揚下巴,在空氣中輕呵出了一口白霧,她面無表情地看着正前方,“誰要是犯了這錯,就回汪家讓汪家人幫你們送終吧,興許,看你們伺候他們多年,會給你們挖個墳,立個碑,還會隔三差五給你們上柱香。”
“大娘子……”聞言,老吳嬸就拉着老吳頭跪在了張小碗的面前,咬着牙說,“我們不說,我們也不走,我們就死在這裏,回頭要是您憐憫我們可憐,在這後山把我們挖個坑埋了就好,我們無兒無女,您想起來時就給我們上柱香,别讓我們做孤魂野鬼老婆子就感激得很了。”
說着,硬是拉着老吳頭給張小碗磕了兩個頭。
張小碗沒阻止他們,冷眼掃過老蔡頭夫婦,老蔡頭坐在那低着頭看着地上,不知在想什麽,而老蔡嬸被張小碗掃了這麽一眼,渾身打了個冷顫,顧不得老蔡頭了,她先徑直朝張小碗跪下磕頭,“我老婆子也一樣。”
見她突地跪下,老蔡頭回過神,擡眼想說什麽,但看到張小碗那冰冷冷的眼,在這一刻他突然知道這不是一個他們說什麽就可以是什麽的小姑娘,這一路來的路中和住了下來後這個小娘子所有種種所作所爲,這一刻飛快在這個以前經曆過點事的老奴心裏閃過,于是,他那話到了嘴邊又被他強咽了下去,這時他家老婆子正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他,老蔡頭在心裏長歎了一口氣,對已逝的故主道了聲歉,遂即跪在了張小碗面前。
看着跪在地上的四個老人家,張小碗終于長長地籲了口氣,她摸了摸肚子,閉了閉眼,才睜開眼恢複了以往的平靜道,“那王裏長那,也先瞞着。”
“這……也無甚必要,”老蔡頭開了口,看着張小碗說,“以前他托人往上送的租糧,那人是我在鄉上的一個遠方親戚,往年他上縣裏看我,順道把粗糧也帶了上來。”
“都起來坐着說話吧,”張小碗笑了笑,等他們都坐起,她擦了擦有點涼的雙手,也沒問老蔡頭以前可沒告訴過她他鄉上有遠方親戚的這事,隻是說,“這天眼看是暖和了點了,可晚上還是冷,你們晚上那火盆還是燒着吧,咱們住山裏,白日多撿撿柴就是,不怕費那個柴火。”
那四個老家人聽了連忙點頭,老蔡嬸帶頭說起了這夜間在山間要注意的事,還說起了修過的大門眼看不結實了,是不是要再找那木工漢子再來修理一道的事來了。
張小碗微笑着點頭應允,一個一個地看着這幾個現在看起來确實是偏着她的老人,心裏想着就算日後那汪家人知曉了,不管對她肚子裏的孩子是什麽打算,是要還是不要,她都不會管他們是怎麽想的。
她懷的孩子,她生的孩子,隻能是她的。
現在她要做的就是先能瞞多久就瞞多久,待到日後要是有問題出現,那就到時候再解決。
她雖然不信汪家會跟一個被他們打發到鄉下種田的農婦搶孩子,但事先還是防患于未然的好。
而在那汪大郎沒有另外的孩子出生前,她想這事最好别讓汪家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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