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抓好,她又拍開了婦人的門,那婦人見她手中提着的藥包,連連搖頭,但卻咳得一個字都說不出。
“藥鋪掌櫃的說,這五副吃了就沒事,你按時吃。”張小碗低着頭把藥包放到地上,也不再管婦人什麽反應,掉頭就走。
連婦人在背後咳嗽着叫着她,她也沒回頭。
她不能回。
她心裏苦,那婦人心裏也是個苦的,苦命人對着苦命人,除了推拒對方也不容易做出來的好意,還能說出什麽特别動聽的來話來?
還不如不聽,雙方都昂着頭往前走的好。
**************
張小碗沒有去買羊奶,她回了李掌櫃的客棧。
進了客棧她稱跟李掌櫃彎腰問了好,說要到後房找老闆娘說點事。
李掌櫃的搖搖頭,又點點頭。
張小碗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道了聲謝,這才往後走。
李掌櫃這次又搖了搖頭,不過這次臉上是帶笑的。
論是誰,見着個這麽個懂事又愛給别人笑的小姑娘都會有幾許好心情。
張小碗進了後院,老闆娘不在,廚娘嬸子卻是在的,她正在砍柴火,張小碗提出一塊兩斤多一點的肉,對廚娘嬸子小聲地說,“您找個東西包起來吧,我給弟弟妹妹捎的吃的。”
廚娘有兩個比張小碗小一歲和三歲的孩子,一個男娃和一個女娃,她聽了連斧頭都放下了,看着肉好一會都沒答話。
“您拿着吧。”張小碗把肉塞到她手裏,又轉身提起背簍,輕聲地說,“這次的肉有賣剩下的,您拿一塊不礙事,我去廚房,給掌櫃的他們拿肉做個菜,回頭您幫我拿給他們。”
說着,算是給廚娘嬸子招呼了一聲,她進了廚房,拿起一大塊肉,打算做個實用的回鍋肉吃。
這掌櫃的和老闆娘平時其實也吃得不怎麽好,他們隻有一個孩子,送在縣上的學堂念書,因那先生是出了名的有大學問的,那修金那是一年六兩銀子,這不包括孩子筆墨紙硯的錢和夥食錢。
甘善鎮裏頭,把家中孩兒送到縣上念書的人家籠共就隻有三戶,而占據了一戶的李掌櫃是在外頭得了個家裏有念書人的好名聲,又有着一這客棧,也算得上半個大戶了,可張小碗來往這麽多次,見過他們好幾次吃飯,看着的盡多數都是剩飯剩菜,新鮮的不多見,這些可能怕都是從食客的嘴邊邊省下來的。
張小碗這次足足切了三斤的肉,先煮熟,再回鍋拿着辣椒熱炒,那一鍋肉足以裝好兩大盤。
炒着菜時,老闆娘來了,見着肉都驚了,嚷嚷道,“這是咋回事?”
說着又因着濃重的肉香味,直把頭往鍋裏探。
廚娘嬸子在旁邊吞口水邊說,“小閨女孝敬你們的,要感謝你們,特地用自己沒賣完的肉炒給你們吃,我看她炒得挺好。”
老闆娘一聽,嘴巴都張大了,随即一拍大腿,肉疼地道,“這都好幾十個大錢了,怎可炒給我們吃。”
張小碗先抿着嘴沒說話,等到肉炒得差不多了,起了鍋,拿了兩個碗裝滿,這才跟她沒料到回來了的老闆娘小聲地說,“掌櫃的和您就多吃幾頓吧,能省不少菜,最近天熱,做不了多好的,這個吃完冰到水井裏,能吃上兩天。”
“這可怎得了?”老闆娘不應。
張小碗笑笑,提起自己的背簍,打開上面的樹葉,跟她說道,“我這裏還剩半個豬腦殼,還有好幾斤肉,回家足夠吃,掌櫃的買了我二十斤肉,給了一百個大銅闆,本說要還您那八十個的,但還不到日子,您容我再緩幾日,回頭再得了錢就還您。”
她這麽一說,老闆娘頓時心疼不行,連連說,“哪有讓你到日子再還,待到手頭寬裕了還也一樣,别說緩幾日,多緩些時日也是可行的。”
張小碗搖搖頭,沒覺得她說得對,但也沒說什麽,隻是拿着眼睛瞄着老闆娘。
老闆娘一看就知她有什麽事,忙問,“可有事?”
張小碗不好意思地一笑,“您知道我家裏先頭剛有了個小妹,我娘奶水不足,她又瘦,我想,看能不能給她弄點羊奶喝……”
“你想要那羊奶?”老闆娘頓時醒悟過來,忙收拾了下身上衣服,道,“我這就帶你去,那人家我熟,我帶你去認個人去……”
“好着呢,李大娘,就勞煩您帶我去一程。”張小碗不由感激地道,她也打的就是這個主意,有熟人帶着去,比起她愣頭愣腦地上門,不知要方便省事多少。
老闆娘卻沒管她說什麽,隻是看着那兩碗肉,一臉肉疼,又一臉垂涎。
尋思短短時間後,她拿出一個小碗,小心地夾了十塊肉,數了一遍,又數了一遍,再拿出一個餅,對廚娘嬸子說,“大妹子,你叫小二哥給掌櫃的送去,就說這肉是小碗孝敬他的,廚房裏還有的是,叫他放心吃。”
說完,拿手往身上擦了擦,又咽了咽口水,對張小碗說,“這就走,嬸子帶你去。”
走了兩步,又醒悟過來般問:“你可吃了?”
張小碗連忙笑着說,“剛吃了,足吃了四個大烙餅,吃得撐着了。”
老闆娘聽了欣慰一笑,“撐着的好,你要幹這麽多活,不吃飽哪來的力氣。”
**************
有了老闆娘幫忙,見着了主人家,說好了一個銅闆能取三大碗奶,張小碗真是沒想到有這麽多,那主人家見她沒拿東西來裝羊奶,還拿了一個竹筒讓她裝。
張小碗先拿了一大碗,跟主人家和老闆娘道完謝,怕午後天氣太熱,把奶也給壞掉了,一路都是急跑到家的。
到家後,也不待跟在門口迎着她進來的張阿福說什麽,隻是把竹筒拿出來,讓劉三娘喂給張小妹吃。
一見羊奶,劉三娘都顯得有那麽一些急切起來,根本顧不得問張小碗什麽話,把睡着的張小妹拍醒了起來,喂着她喝奶。
羊奶腥味重,張小碗以爲小妹可能會不太喜歡吃,可睡着的張小妹被拍醒後本在哇哇大哭,可碰到奶,喝了幾口連哭都顧不得哭了,狼吞虎咽地喝着那羊奶。
那小小的孩子那狼狽的樣子,看得劉三娘都掉了淚。
張小碗的眼睛劃過劉三娘的淚臉,就她,她卻是松了一口氣。
能吃就好,能吃就是福,她會活得下去。
就當張小碗喘了一口氣,把豬腦炖了,打算讓一家人吃頓好的時候,張大娘卻來了。
她先進的不是茅草屋,而是竈房,不知是哪得的信,她一見竈房就朝着張小碗撲面而來,嘴裏大聲地道,“你阿公病了,身體不好,要點吃的補補,聽說你這煮了好的,我來拿上一些……”
說着,手卻朝整個竈鍋伸去,欲要把它全端起來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