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忙個不停,朱大田也就不說話了。
骨頭湯加了兩把帶來的糙米,之後快要差不多的時候把洗好的野菜放進去,就是極好的一頓吃食了。
吃完天色都亮了起來,張小碗疲憊地揉了揉眼,問神色也疲憊的朱大田,“大叔,咱們趕着回嗎?”
朱大田是要趕着回的,這麽多的肉,這麽熱的天氣,哪怕用鹽腌住了,時辰久了還是會壞的,但他見着張小碗好疲勞的樣子,話不知怎麽說不出口。
“回吧,大叔,”張小碗見朱大田的神色也是想回的,她站起身長呼了口氣,積攢了點力氣,把背簍背了起來,“我想在肉還新鮮着時賣出去,興許會賣個好價錢。”
“那就走吧,”見狀,朱大田也不再言語,隻是走了幾步,這個粗大漢反應過來,硬是讓張小碗把她背簍裏的肉放一大半到他簍中。
見張小碗不肯,他還急了,嚷嚷說道,“又不是要你的,大叔力氣大,多背點沒事,你背輕點也好走路,還能走得快點,到了村子口就全還你,多占你一點便宜大叔就不是人。”
他嚷得很大聲,就跟吵架一樣,張小碗哭笑不得。
朱大田也是個實在人,說是把張小碗多背點,其實就是把張小碗的大半都背上了。
而張小碗得以喘息,就算沒休息好,一路趕路又趕得急,但還是尚能承受。
**************
他們走得很快,夏日晚上星光好,第二晚他們隻睡了個半夜,就着星光又趕了半夜的路,天剛亮透了一點他們就快要走到村子口了。
去鎮裏的路很快也要到了,朱大田連連看了張小碗幾眼,像是有話要說,但又不好說一樣。
“叔,你要跟我說啥?”張小碗見狀,在朱大田的又一眼之後問。
“叔能跟你去賣不?”朱大田顯得不好意思極了,他後來得了活物去賣,賣得辛苦又沒得多少錢,才知第一次賣得那麽輕松完全是天上降下來的好事,虧得張家父女那麽大方幫他的忙。
“叔,一起去吧,老實說我也不知道賣不賣得掉,但咱倆一起賣就是。”朱大田是個厚道人,這幾天路上教了她不少精細的獵術,他這麽幫着她,對他張小碗能幫一手,也願意幫一手。
到甘善鎮時,天色已經大亮。
經過鎮子那個大牌坊時,他們看到好些人在圍着圈在議論紛紛,朱大田還挺好奇地湊過去問了問,回來後告訴張小碗說那邊有兩個餓死的乞丐,說完後他搖了搖頭,語氣悲憫地說,“多可憐,這鎮子裏也沒幾個吃得飽飯的人,能在這裏讨得了什麽食?還不由多走點道,去縣上看看。”
張小碗等到他就繼續擡腳,沒接朱大田的話。
她心中也許還有對任何不幸事物的悲憫,但起早貪黑的生活讓她麻木得隻顧得着眼前的,現在自家的好賴她都顧不好,哪來的本事去感歎别人可憐。
所以,說的人說說罷了,聽的人也就聽聽罷了,她并無别的感觸。
往鎮裏走時,張小碗注意到路過的幾個人臉上滿是喜氣,她在旁聽他們說着話,聽出來一件事,就是今天是鎮上大戶袁老爺的老父親七十大壽的壽辰。
張小碗猶豫了一下,停下腳步跟朱大田商量了一下,“大叔,我聽剛才兩個人說是袁老爺家的大老爺做壽,我們要不去看看?”
朱大田想都沒想就應了一聲“好”。
等到了這大戶家,張小碗專挑了後門去問人,那問到的人一聽是剛打下的野豬肉,讓他們等等,他回頭去問個信。
回過頭來,他帶了個管家樣的人過來,管家的說正好剛得了個信,縣裏要來個貴客,今天要多弄一個菜,這野豬肉要個幾十來斤,正好多做一道。
這要數,就夠他們其中一個人的量。
張小碗頓了一下,讓朱大田先賣了。
朱大田一聽連連推拒,連連擺手說,“不行不行,先賣你簍子裏的。”
張小碗本已累極,哪有力氣再跟他推三攔四,她苦笑着張口道,“先賣你的,大叔,家裏朱大爺還等着你帶銅錢回去請大夫。”
一聽她這話,朱大田也緘默了。
旁邊管家的見他們争論好,就把朱大田的肉給買了,給錢時還多給了朱大田幾個銅闆,當是喜日子裏頭的賞錢。
朱大田先賣好了要先回,跟張小碗分道走時,朱大田硬是要塞五個銅闆子給張小碗,見張小碗不要,他又急了,大聲道,“你這閨女怎回事,給你幾個銅闆子是讓你買烙餅吃的,你這肉還沒賣好,不知要賣許久,餓着了怎辦?”
他嚷得好大聲,來往的人都看他們,張小碗隻得無奈接下。
到了李掌櫃的客棧,李掌櫃的看了她的肉,這大熱天的,肉他不能全拿下,爲難地和張小碗說,“隻要得一半。”
“嗯,一半就一半,您能要就好。”張小碗給他一個大笑臉,滿臉的感激。
掌櫃的先還爲難呢,卻見着這麽個大笑臉,心情也不由好,笑着給她出主意說,“你到王掌櫃那去賣賣,興許他要了這剩下的一半。”
“這就去。”張小碗連忙點頭。
掌櫃的給她算了錢,二十斤肉,一百個銅闆子。
張小碗隻數了二十個拿着,道,“欠着大娘八十個,這次得錢得還了。”
“不是說好日子還的嗎?還不到時候呢,拿着拿着。”掌櫃的笑着把銅闆包好塞到了她手裏。
張小碗抿嘴笑笑,也不再推拒了,她也不知道她這肉能不能賣掉,大熱天的,肉不好賣,她還要拿錢去鎮裏養了兩隻羊的人家買點羊奶,喂給張小妹喝。
她上次來鎮裏,從廚娘嬸子那得知鎮上有羊的那戶人家的羊産了羊羔子,她就打上這主意了,劉三娘身上沒有奶,小妹天天吃糊糊,那小臉蛋根本沒長肉出來,臉還帶黃色,瘦得不像前世張小碗見過的那些白白胖胖的嬰兒。
張小碗運氣還算好,在另一家客棧的王掌櫃那賣出了十斤肉,不過價格沒給得和李掌櫃一樣的高,一斤肉隻給了她四個銅闆,一起給了她四十個銅闆。
不過豬肉都是賣四個銅闆一斤,這個朝代可沒有野豬肉要貴上許多的說法,要貴也就貴那麽一點,王掌櫃的說這肉腌了不新鮮,要少那麽一點子錢,就跟家豬一個價了,張小碗覺得也能接受。
也隻有那看得起她的李掌櫃的,才對她這麽大方。
賣了肉她也着實餓了,去了以前要過饅頭的那家大嬸子家去買饅頭吃。
她到門前時,發現鋪子沒開門。
正打算要走,卻聽到裏面有咳嗽聲。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敲了門。
敲了好幾下才有人開門,那婦人打開木闆門一見她,掩着嘴咳嗽了好幾聲才笑着說,“今天沒做饅頭,你去街那頭的嬸子家買烙餅吃吧。”
“生病了?”見她咳得心肺都要咳出來的樣子,張小碗悶悶地問。
“小病,過幾天就好,你快去吧,可别餓着了。”張小碗來她這裏買過好幾次饅頭,婦人已跟她有點熟,說話間也帶着點熟人的親切。
“找大夫了嗎?”張小碗見婦人那潮紅的臉,知道她病得不輕。
“小風寒,哪用得着大夫,你快去買餅吃。”那婦人朝她搖了搖手,關起了門。
隔着門,張小碗又聽到了她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她不由苦笑着歎了口氣,大熱天的發燒,還咳嗽得這麽厲害,不看大夫吃藥,哪有那麽容易好?
哪是不想看大夫吃藥,怕是沒得錢。
走了幾步,張小碗摸了摸胸口那剛得了不久的錢,抿着嘴回過頭又看了看那門,随即不禁咬了下牙,轉了個身,朝藥鋪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