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田有些猶豫,但也知道自己這一身太招人眼,遲疑了一會也就跟着張氏父女去了鎮上了。
走了好長的路,張小碗已經有些疲憊了,心裏也憂心這麽多的活物不知道能不能賣得出去,但願跟上次一樣,有行商在這裏落腳。
哪怕不是遠地方的行商,就是縣上來的行商也好,總會有些許錢買下他們這些東西。
甘善鎮是個窮地方,連客棧也就兩家老客棧,所以這次跟上次一樣,夜間時他們就到了上次賣貨的客棧,那客棧老闆,也就是掌櫃的還認得他們,一見着就叫:“小閨女,你又跟着你爹來了啊?”
張小碗一身髒亂,渾身臭得很,見掌櫃的那毫不嫌棄的招呼聲,不禁有些窘迫。
人太善意了,反倒讓她不好意思了。
“掌櫃的好……”張阿福打着招呼,他本就是個不會言辭的,打完招呼就站到了一邊。
朱大田見他們熟,也知道這個時候不能說話,笑笑着站在一邊,看着張小碗出頭。
張小碗有些不好意思,盡量挪到邊角落不去沾桌椅那邊去,免得沾上味了,所幸她上世也是個見多世面還要打理自己工作室的,見多識廣,就算窘迫也不影響她的話說出口,“我爹跟我大叔想把這些剛抓着的兔子野雞賣了,大伯,您可能幫上一把?”
客棧掌櫃的這時已經走了過來,看了看他們身上的長毛雞和背簍裏的兔子,“看着倒是都精神,就是我這裏要得不多……”
張小碗“唉”了一聲,“您看看……”
“上次那麽大的主顧可不容易碰到了……”掌櫃的笑了,對着張小碗說,“那你等等,我這裏住了個縣裏來收貨的,許會要得着……”
張小碗連忙感激彎腰道,“您可真是個好心人。”
掌櫃的自上次就知道她是個會說話的,也着實不讨厭這伶俐的小姑娘,遂即說道,“你這身上這簍和挂的我們就要了,你送後邊找你大娘去,讓她跟你算錢。”
張小碗聽了迅速脆聲地答了聲“好”,緊接着說了好幾句答謝的話,又朝掌櫃的彎腰說,“還得勞煩您幫着問幾聲。”
說完就往廚房後邊跑,正巧在廚房裏碰到正在水裏收拾碗筷的老闆娘,這老闆娘一看到張小碗就“哎喲”了一聲,“這不上次的的小閨女麽?怎麽這麽晚的又來了?”
“還是給您家送活物的,春天化了凍,往山裏又逮着好些,掌櫃大伯說讓我讓您點個數,大娘,您先點着,這碗筷我幫着您洗……”張小碗把身上的東西放下,怕自己的髒衣服弄髒了别人的廚房,把外面的棉衣都脫了,又拿了冷水大力快速地洗了手,不等這老闆娘說什麽,就幫着洗碗去了。
這家客棧就請了一個廚娘,這時候正在收拾鍋竈,見到張小碗那麻利的動作,和僅着單衣單薄得像紙片兒的身體,不禁憐憫地搖了搖頭。
但她也不多說什麽,上次張小碗來的時候就是這份幫着幹了不少活的勤快,才入了老闆娘的眼。
要不,換個木納點的,這活物還不定能賣得出去。
老闆娘也不是個黑心眼的,點完數,又把幾隻肥大的挑出來給張小碗多數了錢,因着雞比上次多了好幾隻,兔子也如是,又加之兔子活的有皮毛的要比刮了的沒有皮毛的貴,她這次給張小碗算足了四百個銅闆,還招呼着廚娘把剩下的飯菜拿出一些裝個油包給她。
張小碗聽了擡頭露着牙笑,“謝謝大娘好心,我針線好,回頭給您做件衣裳來答謝。”
“這鬼心眼還蠻多……”老闆娘笑罵道,“哪還用得着你做衣裳,多做幾件給自己穿穿。”
說着,見張小碗把一個個洗得利索又幹淨的往碗上頭放着,又見她僅穿了一件薄裏衫,她看了看那被張小碗随手放在了外頭小石凳上的舊衣裳,不禁心有不忍地搖了搖頭。
平民百姓的,誰的心都不是鐵打的,老闆娘連忙上前幫着一塊洗,嘴裏叨叨道,“别洗了,去穿上衣服,可别凍着了。”
“這天暖和起來了,沒那麽冷,大娘你就别動了,這一盆我洗了用不了多時,我在家幹慣了的。”這老闆娘眼看着也是個身體不好的,一碰她冰冷的手就知道,張小碗知道看臉色,知道有時多幹點她吃不了虧,隻會得好。
老闆娘也沒推辭,站起了身,去給張小碗數銅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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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小碗洗了碗筷,把碗筷擺好,又把大盆小盆洗好疊放起,把廚房裏的地拿水洗了一遍,她動作快,花了不到半時辰,還因幹活幹出了一身汗。
幹完她趁着熱氣在身連忙穿上了衣服,也不再進廚房了。
好心的廚娘把裝了吃食的油包哪出來給她,嘴裏也道,“快着家去,換個厚實點的衣服,煮點姜水吃,可别着寒了。”
“知道呢,謝謝嬸子。”張小碗朝她鞠着躬,暗想着下次要是來,可得給這好心的廚娘捎點啥,可不能讓人白對她好。
說着她也不敢再耽擱時間,連忙走了,她爹和朱大叔還在前頭,也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
張阿福果真就是個有福氣的,張小碗一到前面的時候,那個縣裏的行商的已經在跟掌櫃的在講價講上半時了。
基于一個鄉裏都有十八個音,梧桐村裏的人講話跟甘善鎮的音都有些差别,縣裏人的講話跟甘善鎮的就更有差别了,所以張阿福和朱大田都愣站着聽着掌櫃的操着股他們并不怎麽熟悉的音給他們在賣貨,見張小碗來了,張阿福都緊張地朝他閨女望了好幾眼,希望他這個主意大的閨女能說點什麽。
他們都站了老久了。
掌櫃的見她來了朝她點了點頭,依舊跟那行商叽裏歪裏的說着些不仔細聽就不怎麽能聽得懂的話,張小碗倒是能從他們的話裏連猜帶蒙能聽出個七七八八出來,就是掌櫃的要那些兔多漲幾個錢,因着這些都是活的,有幾隻全身都是雪白的沒一點雜毛,這錢得往上算一點。
張阿福和朱大田都聽不太懂,張小碗也不能說她懂一點,她腦子活泛,那是因爲她是穿來的,那腦子的智商和處世的經驗都是上輩子得來的,她這時候表現得懂太多,她一個小女孩子家家的,那就真是妖孽了。
她也木木地站在她爹身邊,等到掌櫃的一跟人談完,把帳給他們一算,好家夥,朱大田那裏他給賣出了近七百個銅闆,快有一兩銀了!
而她爹的也不差,有五百個銅闆!
足把兩個人驚得,接錢的時候手都是抖的,朱家大叔更誇張,他也和剛才張小碗一樣給掌櫃的鞠躬,那腰一彎下去用力過猛,把頭都磕在了地上,磕得砰地一聲大響,直把旁邊跟着夥計在收貨的行商哈哈大笑出聲,掌櫃的也被他給弄笑了。
“别磕着頭了,要是感激李掌櫃的,分他幾個銅子當酒錢就好。”那行商這話說得不快,張小碗是完全聽明白了,但她看她爹和朱大田隻在那傻笑,看樣子是沒有聽明白,也沒有聽進耳朵裏。
她在心裏歎氣,尋思着回頭還是要分些錢給掌櫃的,這種事要有來有往,不能讓掌櫃的白幫,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總也得讓人願意幫他們第三次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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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物賣得也是相當的順,朱大田這下對張阿福感激不已,甚至刮目相看了起來,一出客棧的門就拍着張阿福的肩膀子猛拍了好幾下,“阿福,大田哥這次真是得謝謝你了,回去就讓你嫂子煮了幹飯,做幾個菜,請你們家的客!”
張阿福本就累得已經是路都在飄着走了,但因着得了錢太高興,就算被朱大田拍得身體抖了好幾抖,也還是笑着連連點頭,不覺得被拍疼了,也不知道推拒一二。
完全不太能怪人不太懂人情世故,她爹是根本不太懂,朱家大叔可能懂得一點,但可能也沒有好到哪裏去,腦袋一發昏可能就想不起來了,張小碗心裏歎着氣,沒得法子,趁這兩人聊得高興,就算走也會走得不遠,到時她趕得上,所以她回過頭就朝客棧裏跑去,朝剛才得到的銅錢子的紙包抓了一大把,氣喘籲籲地站客棧老闆面前,伸出手,“掌櫃大伯,這給你吃酒的。”
“咦……”掌櫃的正在打着算盤算帳,看張小碗踮着腳尖把錢放到櫃台上,不禁笑了,“剛可是聽懂了?”
“一點點。”張小碗有點不好意思。
“聰明得很,真是伶俐。”掌櫃的笑了,誇獎道,随即走出櫃台,把錢拿到手塞到張小碗手裏,“拿回去吧,下次要是得了好物,多給我送一隻即成。”
掌櫃的這也是舉手之勞,再說上次張家這父女送來的東西真是及時,年末趕上那麽一波大行商,當晚吃得痛快,那行商的當家的給了他足足五兩銀當賞銀。
這事,掌櫃的是瞞着的,隻有他和他媳婦知道,因着他得了張家父女的福,自然就有了相幫的意思,這下見張小碗也不是個不懂感恩圖報的,這下對張小碗也就更和藹可親了起來,“下次有事還來找大伯,虧不了你的。”
張小碗不知道年前的那一次讓這掌櫃的得了好,這時她所知道的,認爲的,就是在這種古時候,人心都較純樸良善,她穿來碰到過的人大都如此,盡管心裏有着點小私小利,但大都心底都不是什麽惡人壞人,能幫一手的事,大多數的人見着了都會幫拉一把。
這也是張小碗盡管很是自私,但也根本沒想把山裏頭的事瞞太久的原因。
身處這樣的地方,她也不願意做什麽過于自私自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