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老大的勁掙的錢,就這麽去了将将四分之一。
不過,舍得這麽給她花錢,張小碗也挺感動的,跟她所知的古代一樣,大鳳朝也是男尊女卑,梧桐村這麽窮,怕也就是張家敢這麽舍得把近一百個的大銅闆花到個閨女身上。
張小碗的身體太虛弱,但擋不住内裏換了個不一樣的魂,就算全身無力下不了地,也硬是強撐起了精神,喝完藥就咬着牙喝開水,也喝了一碗劉三娘用精米熬的粥,出了一身大汗之後,又好受了一點。
她全身衣服都濕透了,她知道不能再穿下去,這時問題就來了,他們家誰都沒有多餘的厚衣服,張小碗隻好硬着頭皮讓劉三娘去買一件現成的。
劉三娘倒什麽也沒說,回過頭過了兩時辰,就拿回了一套厚棉衣棉褲,針腳也相當紮實,一看就知道要不少錢。
“花了多少?”張小碗一接到手裏,心口就絲絲抽疼。
“沒多少,你先換了。”劉三娘過來幫她解衣服,張小碗這時身上的溫度退了,她知道再不換衣服她可能會再感冒,于是也不再多言,抿着嘴在劉三娘的幫助下把衣服換了。
“咱家還有多少錢?”換了衣服,張小碗就算還是沒恢複多少力氣,但已經是躺不下了。
這時又到了她喝藥的時間,張小弟小心翼翼地端着藥碗進門,擡頭一看到張小碗就笑,“大姐,藥熬好了,你趕快喝。”
“你熬的?”張小碗驚了。
劉三娘接過他手裏的碗,轉遞給張小碗,沒什麽情緒地道,“這幾天的水也都是他燒的。”
張小碗接過碗一口喝了,喝完問另一個弟弟:“大寶呢?剛還在的。”
“去扯草去了,帶回來的兔子活了,要吃不少,他趕有草的山那邊去了。”
“遠得很……”好半天,張小碗憋出了這麽一句,那草長得好的地方有個長了不少草的小草湖,而那個地方,可沒比去鎮裏的路程短。
劉三娘沒答話,張小碗剛撐起的氣也慢慢蔫了下來。
是啊,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這窮得吃不飽飯的梧桐村裏,又有誰家的孩子七歲了不幫着幹農活的?
先前也隻是他們張家地少,所以活相對就少,地裏有兩個大人就夠了,而孩子長得太瘦小,七歲的孩子跟别人家四五歲的竟差不多,哪還讓大寶幹什麽大人的活?
而現在家裏有事了,哪能讓他空着?
别說十來裏的路,就是二十來裏三十來裏,不也得咬着牙走?
“大姐……”見張小碗在發呆,一旁的張小弟扯了扯大姐的新衣裳,眨着沾了柴火灰的臉問張小碗,“你可好點了?”
他手上黑黑的,還沾了不少灰,劉三娘過來扯他的手,張小碗這才回過神,看到衣袖上沾了的灰塵,不在意地笑了笑,伸出手去摸他臉上的灰,說,“快要好了,今晚歇一晚,明天就可以幹活了。”
“你得多歇幾天,爹說你累壞了……”張小弟有些怯怯地看了劉三娘一眼,但見大姐一臉笑,他怕劉三娘但不怕他大姐,于是和張小碗小聲地說了起來。
見張小弟小大人一樣的說着話,可比前陣子他剛來的時候除了哭的時候還會說幾句話,其它時間半天一句話都不說的情況要好多了,張小碗琢磨着其實他也并不是個笨的,隻是餓着長大的孩子大部份膽兒小,怯懦罷了,她想着不由有些欣喜,把張小弟拉到坑上跟她坐在一塊,跟他說,“姐沒事,吃了藥就好。”
這兩個弟弟,她真不需要他們太聰明,但隻要不是智力有問題就好,因爲那樣就算她想全護着,他們在家裏吃不了虧,但在外頭還是會吃虧的。
張小碗一喜,精神又好了起來,這時看到劉三娘拿着針線在補她的濕衣服,她不由呆了呆,看着劉三娘那句粗糙滿是厚繭的手利落地補着衣服,她頓了頓,張口跟劉三娘說起放來,“娘你買線了啊?”
“嗯。”劉三娘點點頭,眼看着針線沒擡起。
“洗了再補吧。”張小碗笑笑說。
“補了好洗。”
“爹去哪了?”張小碗突然想起。
“出去了。”
“稅糧送了嗎?”
“昨天送了。”劉三娘有問必答,隻是張小碗問到這,衣服也補好了,她拿了衣服就出去。
張小碗本想說讓她把衣服留着她明天好了再洗,但看着劉三娘的背影,覺得也無需這麽逞強。
她跟他們是一家人,她又真不是什麽救世主,能力有限,所以他們需要彼此間相扶相持,這一家子才能從饑寒交迫中走出來。
靠她一個人,是行不通的。
她要是逞強,别讓現在的身體不行,就算換她一個好的中用點的身體,也怕隻有先累死的下場。
這一病,張小碗算是全想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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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天晚上,張阿福沒回來,劉三娘才知道他這出去是去采芋頭去了。
張小碗頓時都不知道吭什麽氣才好,要是張阿福……
“我給你爹多套了件棉衣,帶了好幾個餅,吃飽穿暖,趕路慢點,出不了什麽事。”相較之下,比起頭次的強烈反應,這次的劉三娘就顯得淡定得多了。
“哦。”張小碗隻能點頭,匆匆吃過劉三娘用精米熬的芋頭粥,又問了一次,“咱家還有多少個銅闆?”
“一百二十個。”劉三娘先是不說話,過了一會才低低地說。
三百八十個的銅闆子,她病兩天,就隻剩一百二十個了?張小碗在心裏倒抽了口氣,覺得自己要是再晚一天醒來,怕是這一百二十個銅闆也是留不住了。
在外頭餐風宿露近七天,得來的錢子被她兩三天就敗光了!她還想留着給劉三娘生産用的。
這下可好,眼看這天氣越來越冷,是出不得外面了……
張小碗頓時明白爲什麽張阿福要去走這一遭了,不趁這幾天還沒全冷透的時候去拿點芋頭回來,這冬天怕是很能熬得過去。
他們的糧送完稅糧,再還了那些借的,沒剩下多少,不夠一家五口吃的。
“沒打算去山頭吧?”張小碗有些猶豫地問。
“沒許他去,你爹心裏有數。”劉三娘接過她吃完的碗,說完這句話就走了。
張小碗躺回床上,聽着屋外劉三娘跟張小寶張小弟說話的聲音,情不自禁地苦笑了起來。
這日子啊,真是太難了……
第二天張小碗就能下地了,力氣也有了一些,能下地燒火煮飯了,不過她自己也注意着别老碰冷水,等好透了再說。
晚上的時候張阿福回來了,背回來了一筐芋頭,張小碗給他煮了一大碗濃姜湯灌了下去,看着她這個又瘦了點,但精神卻好了點的爹,心裏百感交集。
這個男人,在這個家需要他的時候,挺着并不強壯的身體站了出來。
其實想想,他也并不是無用,張家那兩老夫妻嫌他不中用,但張小碗這一個來月看在眼裏的是,隻要有事,張阿福就算一口氣喘不上來,他都是要去做的。
隻是礙于身體,做得慢點,做得不好一點,但這樣如此一來,看在别人的眼裏,一個要當家的男人做得這麽少,身體還不怎麽好,這些事做了也跟沒做一樣了。
但比起村子裏有一家人家裏的個閑漢子,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去了。
身體好又怎麽樣?别說幫着女人撐起這個家,連活都不願意幹,成天打婆娘罵孩子的男人其實沒哪點要比張阿福強。
而那家人,就算家裏傳了些田土下來,但也沒做出多少糧食出來,生計還是堪優,但相較起他們這戶沒什麽田土的張家,日子也是同樣難過。
看着一回來朝劉三娘傻笑了幾下,幫着她把東西歸置好,這才坐在火邊烤火的張阿福,想着在不遠處的茅草房坑上睡着的兩個白天扯了一天草的小孩,張小碗也有些釋然了――往好裏想,老天爺讓她穿越到這個家裏,也許是讓她和他們同舟共濟,相互依存的。
她的運氣,并不算太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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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小碗的這一病,在村裏還是鬧大了,尤其張家還請了行腳大夫,抓了藥,看來是花了錢的,劉三娘給張小碗買了衣服的事也被人知道了,不少人暗地裏都在猜他們家的錢是哪來的,連張阿福的娘,前幾天把借來的米剛讨回去的張大娘知道張小碗沒死,這天一大早也過來過問了。
現在張家所有的吃的都藏在了三個孩子睡的房間,倒不擔心對張家這三個孩子也不怎麽待見的張大娘發現。
不過張小碗見到張大娘一進他們家茅草屋的門就四處打量的眼神,心裏還是不快了一下。
劉三娘招呼了她到平時吃飯的堂屋坐下,堂屋不大,就放了一個土桌,幾條闆凳,旁邊燒了一個小小的火堆。
“要死了,這大白天的都燒火,多費柴火……”張大娘見到火堆,刹那眼睛都快要瞪出來了,她俯着身子雙手撫腿看了火堆一眼,又迅速直起身來對着劉三娘就破口大罵,“你這是怎麽當家的?閨女是個敗錢貨,你怎麽的也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