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的這種思維,換一種說法,就是作爲一個勝利者,想看看張鲸是如何以失敗者的模樣,過的凄慘無比,最好是生不如死,這樣才能體現自己這個君王的勝利。看最新最全小說本來像張鲸這種罪犯,是不能見外人的,以防他胡說八道。隻是鄭國寶既有皇命在身,又是錦衣衛内的實權派,誰還能攔着?
關押張鲸的監牢,是诏獄内環境最差,也最爲幽暗的所在。終年潮濕,不見陽光,爲了對話方便,錦衣衛特意多點了許多油燈,才勉強看的到人。這房間裏,也沒有什麽床鋪,隻有一堆亂草,堆在角落裏,算是個休息之處。
知道張鲸武藝高強,進牢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挑了他的大筋,把他變成了廢人。功夫一去,張鲸整個人也變得萎靡沒了精神。見鄭國寶來,張鲸勉強支撐着坐起來“怎麽,國舅這是奉了天家的旨意,來看看老奴過的有多慘的?這樣的活,以前都是我幹,現在換人了。這也是報應啊,報應。當年我壞事做的太多,現在也該吃苦頭了。”
鄭國寶不接他的話,隻是吩咐獄卒“備點好酒好肉,我跟張公公喝兩杯。”
等到張鲸顫抖着夾了一筷子肉片放到嘴裏,費勁咀嚼了半天,卻還是吐了出來。“完了,吃不了了。牙都被生生拔了下來,牙床子都是血窟窿,肉片一磨,就生疼。什麽都吃不了了。”他抓起杯子,連喝了幾杯酒“這破酒。要放到過去,我是連正眼都不想看,現在若不是國舅來,我可是想喝都喝不上了。”
“張公公,說實話,當初我要是落在你手裏,怕是比你現在還慘。所以這事,我也不準備可憐你,隻能說,都是你自己找的。”
“誰說不是呢?聽說我那侄最終是判了個雲南充軍。這還是得多謝國舅成全。要論言而有信。您比我強啊。要是咱兩換個位置,我才不會守着這個承諾,留個禍害将來找我報仇。”
“他算個什麽禍害?我若是連這樣的人都要怕,那我天天還睡覺不睡?我收拾鹽商、收拾聞香教、魔教。女直人、播州人、蒙古人、陝西的土豪。各地的宗族鄉紳。我得罪的人多了。怕不過來。這就叫虱子多了不咬,債多了不愁。天天做小木人咒我不得好死的人不知有多少,随他去。”
“好氣魄。好胸懷,老奴還是不如你。我在牢裏,連個說話的都沒有,國舅您跟我說說,現在是不是有大臣上本,要求早立儲君了?對播州用武的事,我估計也有人該上本了。這回的事一發作,誰再敢主和,就是自己往死路上走。這一仗,看來是不能避免了。不過國舅,憑心而論老奴是真不支持打啊。咱大明地方上有多少土司,單說播州楊家,他周圍也全是土司勢力。唇亡齒寒,打了楊應龍,其他幾家心裏怎麽想?若是土司們聯成一線,起來造反,大明兵禍連結,國庫的那點存銀,都得被打進去。我自己也沒把我自己當成一個好人看,可是在這事上,我收不收播州的金子,都不同意打。我派人炸掉王恭廠的火藥庫,就是不想朝廷再在這條路上走下去。若是繼續造槍,練新軍,對外用武,那時候國庫不足,朝廷必然對士紳下手,天家将來,是逃不過一個昏君的名号的。”
“張公公這個時候還憂心國事,在下佩服。不過本官的主張就一條,打的一拳開,免去百拳來。改土歸流,是朝廷必須要做的事。那些土司,要麽選擇服從朝廷,保住榮華富貴,要麽就隻能選擇死。表面歸附,暗裏搞割據,想要弄兩套班子,各行其是,分庭抗禮的人,就沒資格活在這個世上。這一回把土司們打服了,他們也就不敢想要起兵抗拒流官,知道該乖乖交出權柄。乃至大明周邊的各夷,我聽說有個叫莽應裏的,人稱雄主。他若是曉事的,就乖乖給我老實待着,聽我大明調遣,把侵吞的地盤吐出來,否則我不介意帶隊伍到他那去轉一圈,關心一下他的民生問題。天下隻有天子一個雄主就夠了,其他的雄主,就是給自己挖墳。更别說楊應龍搞的那些東西,造成何等惡劣的影響,自從他要弄什麽票選宣慰開始,我就得砍下他的頭來。”
張鲸歎了口氣“國舅果然是心懷大志,老奴佩服。我栽在你手上,也算不得冤枉。隻是希望國舅你仔細想想,要做你說的這些事,得花多少錢,得死多少人。相信我,朝廷裏肯定有許多人在拿小本子記着,等到有朝一日找到機會,你立的這些功勞,爲大明殺的人,花的錢,就是你墳頭上的土。”
“不勞公公挂念,鄭某自有把握,真到那時候,我就算不能翻身,也會拉着那些人一起死。再者,那些讀書人,我看也未必有這麽大本事,把我拉下地獄。他們最多是唾罵我,搞爛我的名聲,讓我和我的子孫,都背上佞臣的名号,無法進入他們的圈子。不過這又怎麽樣呢?我從不在乎名聲,也不在乎評價,我在乎的隻是天家的态度,和我能不能搞到足夠多的錢,其他都不重要。”
紫禁城内,聽着鄭國寶的回報,萬曆的面色又一次陰沉了下來“你說那老奴雖然人在牢中,日子過的還不錯?精神十足,隻是一心等死?”
鄭國寶心知,天子念舊。當年馮保飛揚跋扈,連賜給成國公的寶物,他都敢從中截留。若是說張鲸過的何等凄涼,萬一皇帝一發善心,或是單純爲了看看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模樣,押後行刑就大爲不妙。幹脆故意把張鲸的處境說的好一些,堅定天子的殺人之心。“正是如此,他現在在牢裏,雖然不得自由,條件也差。可是卻也沒受什麽大罪,精神十足。臣去的時候,他還跟臣喝了幾杯酒,聊了一陣,腦子清楚的很,情緒也十分平穩,沒有哭天抹淚,也沒有咒罵天家的大逆之語。”
萬曆哼了一聲“他犯下這等大罪,已經是個數着天活的死人了。那些缇騎卻還讓他過的這麽舒坦,這也是怕有朝一日,他起複之後報複。也罷,朕就替他們去了心病,傳旨下去,三天之後,西四牌樓處,将張鲸萬剮淩遲。這回那些錦衣官校該放心了,讓他們該怎麽幹,就怎麽幹。”
處決張鲸之日,圍觀的百姓,将西四牌樓擠的水洩不通。張鲸在位多年,仇家滿京師,這回也算是趁機解恨。張鲸在出監時就已經割了舌頭,什麽話也說不出來,隻能發出陣陣無意義的伊伊啊啊的聲音。監斬台上,鄭國寶、張誠、徐文壁三人負責監督。張誠看着這個老對手倒台,心中大爲得意。他這回查抄逆産時,自己居然隻拿了其中的百分之一,簡直就是賠本生意,圖的就是将來可以取代張鲸。他一邊殷勤的給鄭國寶奉茶,一邊道:“看着這老貨有今天,當真過瘾。想當初他何等跋扈,可曾想過如今,是這個下場?”
鄭國寶卻是歎了一聲,心道:若是有朝一日自己敗了,來圍觀的人,怕是比今天會多出幾倍。要想不走到那一步,就隻能不停的赢下去了。
半月之後,大事基本辦妥。王國光等江陵舊黨,也紛紛進京,重新得到起用。這些人也知道,自己這次鹹魚翻身,權勢鄭家的功勞,今後他們就得算是鄭娘娘一黨,對于鄭家一脈安排的官吏,自然也就予以照顧。朝廷上的輿論也漸漸統一了口徑,共整理出播州楊氏大罪四十餘條,已經不伐不足平民憤。天子下诏命新晉的錦衣都督鄭國寶,總督四川、雲南、貴州三省軍政,全權負責播州征讨事宜。賜尚方寶劍、王命旗牌,許先斬後奏,臨事擅專之權,不受地方文官及禦史挾制。三省文武皆聽其号令不得有違。
出征之日,萬曆更是破天荒的出來走動了幾步,送别大軍,賜禦酒三杯以壯行色。并将當年他爺爺送毛伯溫的詩拿了出來,略做改動,贈予鄭國寶:
大将出征膽氣豪腰橫秋水雁翎刀
風吹鼍鼓山河動電閃旌旗日月高
天上麒麟原有種穴中蝼蟻豈能逃
太平待诏歸來日朕與将軍解戰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