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條所謂鹽船上,載的全都是兵,足有幾百人,那支抄後路的兵馬,也在百人以上,萬壽巡檢司還不到一百人,一戰下來折了三停,剩下的人都乖乖當了俘虜。淩雲志也看出來,這些人決不是鹽匪,相反是朝廷正軍。忙道:“我乃是朝廷九品巡檢,朝廷命官,大家自己人,自己人啊。”
那位俠女名叫冷素心,乃是嫦娥基金八大仙子裏,最爲出挑的一個。心計也重,帶了幾個人沖到衙門内一通搜查,不多時就拿了不少東西出來,朝地上一丢,臉上表情越發莊嚴肅穆,直如觀音降世。“誰和你是自己人,”
萬壽巡檢司的地窖内,有淩雲志存的銀子,庫房裏有私鹽,密室裏還有被他囚禁的幾個良家女。可是這些加起來,也沒有冷素心找出來的這些東西重要,或者說,不如冷素心找出來的這些東西要命。
本來天一亮,揚州知府與江都知縣就乘着轎子來找鄭國寶要說法。畢竟鄭國寶隻是整饬鹽法視察兵備的欽差,對自己的地方衙門動手,算怎麽個意思?如果自己的捕頭成了魔教妖人,自己作爲主官,也難免受到牽連,因此營救這幾個人,也是間接營救自己。
可等到把那些東西放到幾位本地官員面前,這幾人的臉色就全都變了,揚州知府尚秉章見了那些物件,面色發白,拍案而起“這淩雲志賊性不改,下官早已知道。也曾幾次上本彈劾,奈何全都石沉大海。沒有下文。不料居然養虎成患,若非欽差明見萬裏,幾乎讓這賊人逃了過去。欽差果然不愧是京師來的,就是有見識,一下子,就挖出了這麽要緊的賊人。”
“幾位也不必過謙。若沒有幾位派心腹幹辦身入虎穴,刺探軍情,本官也難以把案子這麽容易的就破了。這功勞麽。大家都有,本官決不獨吞。”
那些物件隻粗看一下,就知道幹系何等重大。日月龍鳳旗,任命淩雲志爲兩淮節度使、天下都招讨兵馬大元帥的委任狀,以及龍鳳僞朝的官印。至于其他的東西,還有不少,想必也都與僞朝有關。
魔教幾次謀逆。都打出龍鳳僞朝的旗号蠱惑人心,如今在大明朝已将龍鳳僞朝欽定爲頭等禍害,有敢使用僞朝旗号者,立斬無赦。淩雲志作爲招安的盜賊,本就該是限制使用,監督使用。他這衙門裏。公開存留僞朝旗号,以及僞朝的委任狀和官印,分明就是勾結魔教,意圖不軌。這樣的人,自是可殺不可留。
原本鄭國寶夜襲揚州。将揚州軍衛營兵的軍官盡數拿下,連本地錦衣衛的百戶都拿了。也得算是兵行險招,壞了官場規矩。若是追究起來,這事善後也比較麻煩。可是自萬壽巡檢司翻出來這些東西,就證明鄭國寶昨夜的行動,是英明神武,是處置果斷,誰敢說這個行動有問題,那誰自己就一定有問題。
淩雲志爲人四海,交遊廣闊。揚州城内的武将他多有結交,大家彼此稱兄道弟,乃至換帖結拜,都是常事。也就是說,淩雲志如果是反賊,那他這些結拜兄弟,自然也是反賊。這些反賊又掌握着揚州的武裝力量,如果淩雲志真要謀逆,那些結拜手足裏應外合,揚州都拿的下。這些人不拿,還等什麽?
這事要是嚴格追究起來,揚州府、江都縣都可以摘印了。不過鄭國寶倒不想趕盡殺絕,相反願意把蛋糕做的大一些,大家都能從這大案裏分一功勞,那二人自然也樂得配合國舅,至于那被拿的捕頭,也就随他去了。
牢房之内,錦衣衛們見來了大案也很是賣力。淩雲志雖是江洋大盜出身,見過場面,可是這京師的待客手段與地方不同,他實在是消受不起。幾路待客茶點吃完,便問什麽肯招什麽。
從來油水最大的私貨就是私鹽,淩雲志坐鎮萬壽巡檢司,又是漕幫的名譽護法,鹽幫裏也吃着一份錢糧,楊應龍自然要打通他的關節,才好做事。除了一份孝敬銀子,這些旗幟、委任狀、印信,乃至那些沒翻出來的幾十張空白敕書,都隻是好處的一部分。
淩雲志以往做慣了大王,做了小小的巡檢後,總覺得是個官就比自己大,日子過的甚無意思。得了這委任狀後,大爲滿意,手下的喽羅頭目,大多委了總兵、元帥、丞相等等,那個跟随他出生入死的二頭目,則直接任了一個國公。這些人平日在衙門裏,關起門來做皇帝,這套東西,都是日常用的,也就存在衙門裏。他這衙門等閑沒人檢查,哪知道被冷素心一下就翻了出來。
“那衙門裏藏污納垢,實在不是什麽好地方。地窖裏存了數千兩銀子,還有許多的鹽。密室裏的幾個女人,都是好人家的女兒,還有一個是舉人的娘子,都是被這淩雲志偷着抓來的。”冷素心彙報時面色嚴肅,态度謙恭,仿佛是一個精明幹練的下屬。
“好個播州楊應龍,把手伸到兩淮來了。若是萬壽巡檢司爲其所掌握,這兩淮的餘鹽,他想要多少,就要多少。私自封官許願,還用龍鳳僞朝的印記,看來他的反意已彰,隻要時機成熟,就要發動叛亂了。”
任盈盈見鄭國寶對冷素心沒什麽表示,心頭歡喜,在他耳邊道:“呆子。你沒看出來,這個冷女俠,是在邀寵呢。她一個女人家,表現的那麽幹練幹什麽?不就是讓你記住她的名字,好做嫦娥八仙子裏的頭領?要不要我讓芙蓉,給你安排下?”
“少拿我打趣了。”鄭國寶知道,這時候一個回答不對,今晚上自己就得抱着被子睡了,因此格外小心。“那個冷什麽的,我哪顧的上。我這不是,先想着怎麽對付楊應龍麽。”
“少唬我,這幾個丫頭,我看哪個也飛不出你的手去。楊應龍啊,他支持聖教,打着聖教的旗号頒發诏書,其實圖的就是個名正言順。畢竟他一個播州土司,扯旗造反,誰肯服他?那播州的委任狀,又有誰肯認?隻有挂上龍鳳朝廷的招牌,才能有用一些。”
淩雲志對于兩淮食鹽貿易的情形,掌握的也十分清楚,尤其楊應龍每年要給他上供,也有一份帳目。這帳本上,每年偷着往播州賣多少鹽,誰家占了多少分額,全都記的明白,這東西對鄭國寶來說,用途絲毫不亞于那龍鳳僞朝的旗号诏書。
“揚州的兵權咱們拿住了,地方上的幾個官現在怕的是摘印。隻要我一句話,民壯、衙役也能調起來不少,這些鹽商的好日子,就算到頭了,下面就是先從誰下手的問題了。”
任盈盈笑道:“夫君之前埋下的釘子,這回也該發揮用處,八大綱商,正好一網打盡!”
王倉府内,往日裏從不關閉的大門,如今關的嚴嚴實實,家丁仆役面色緊張,如臨大敵。有人給家丁們發了兵器,讓他們守好家門,沒有家主的命令,任何人想要強闖,都可以當做盜賊處理,照死裏打。還有人發了弓箭下去,說是備盜,可是備的是誰,大家心裏都有數。
王倉也沒想到,這民變的事,居然引起這麽大反映。從規則上看,欽差激起民變,再配合幾道彈劾,怎麽着也把欽差招回京師,免得繼續糜爛地方。沒想到,事得其反,鄭國寶反倒掃蕩了揚州大小武備衙門,如今自己連竈勇三營,都難以調動,這時要是鄭國寶帶人來抓他,他又該靠什麽抵擋。
“王員外放心,祝某在此,料也無妨。那鄭國寶是朝廷的命官,不是江湖匪徒,難道還敢上門綁人?身正不怕影子斜,王員外隻管安心就好。”
說話之人五十開外,精神矍铄,二目有神。身後侍立的,都是東廠的番子,一個個面色陰沉,讓人看了就害怕。
王倉沒法告訴他,自己實在是身子不正,萬壽巡檢司那要是招了口供,欽差确實有理由抓他。這時,又有人冷哼一聲,“兩淮子弟,民風尚武。有我慕容世家在,定保王員外無憂,何必仰仗東廠番役?難道張鲸就敢惹國舅麽?誰不知道,能對付權貴的,惟有我們江湖好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