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今天這事,這些鄉紳無不竊喜,連德祿啊連德祿,你這閹狗也有今天!本來我們偷逃稅款,侵吞田地,日子過的不要**逸。結果你這閹奴一來,又是親自帶人清丈土地,又是設卡收稅,稍有不從,便威脅要從我們的宅子下面找到金礦。鬧的這些鄉紳大爺隻得低頭認慫,乖乖交稅,誰心裏不是恨連德祿入骨?
今天魔教搞的這行動,這幫人隻盼着最好把連德祿和遭瘟的國舅一發打死,那世界便清淨了。結果沒想到,魔教那些人是隻會說不會幹的廢物,千把人馬,被打了個全軍覆沒,連爲首的都被抓了幾個。隻是如今城裏經過這一亂,死傷無辜百姓甚多,還有許多房舍被焚。這些事得處理吧,得善後吧,得接着安排抓人吧,這麽多事不辦,找我們幹什麽?
有的聰明的便想,莫非是國舅要勒我們的脖子,借機協饷?若是如此,也隻好拿幾個錢出來,算是買他個面子。不過要借機彈劾連德祿,收了這麽多錢,把兵養成了什麽樣子?
可是等到了稅監衙門,這些鄉紳便覺得有些不對勁,人剛進門,衙門的大門便關上了。牆頭上,有不少礦稅監衙門的兵便拿了火槍上去巡邏,那模樣面沉似水,如臨大敵,仿佛随時準備着交戰。
本來出了這檔子事後,各衙門加強警備是正常的,由于國舅在這,礦稅監衙門外,還多了五百巡撫衙門的标兵,作爲護衛。可是這礦稅衙門的舉動,也未免太小題大做了吧?
再有,本來将岸就将陝西地面錦衣衛的機動力量都抽調進了西安,此時這衙門裏,進進出出,一片飛魚服晃花人的眼睛。這些錦衣等他們進來後,就把各自帶的貼身長随,都拉了就走,也不知帶向何處。
這些本地士紳裏爲首的,名叫王煥章,與陝西布政王金榜說來還是沒出五服的兄弟,與三原王家還有親,也是個手眼通天的角色。當下咳嗽一聲,“爾等這是做甚?拉了老夫的家奴,意欲何往?”
那些錦衣冷笑道:“老爺子,如今魔教妖人神出鬼沒,您的家人是否私通魔教,任誰也說不好。我們這也是一份好心,爲了您的安全考慮,還請您老人家多多原諒才是。來人啊,快送老爺子到後院,别讓國舅爺等急了。”
隻見幾十條彪形大漢此時突然閃出,個個怒目橫眉,滿臉的兇相。身上穿着皮甲,頭上不戴冠,露出三搭頭的發型,原是一群蒙古人。爲首之人甕聲甕氣道:“請幾位随着我走。”
其餘的大漢左右兩翼一圍,各自将腰刀抽出半截,露出雪亮的刀鋒,喊了聲:“走!”
一見這陣勢,衆富紳腿肚子便都有點發軟,這發型,這派頭,分明就是哱家的蒼頭軍。哱拜自己是蒙古人,用的私兵也以蒙古同族居多,這些人桀骜不馴,目無王法,最是難以對付。而且他們屬于鞑子,朝廷對他們是有優待的,對于這一點搞不清楚的,可以去看一等峒主二等官那段,就明白了。他們又是屬于馬背上的遊牧民,天生不服王化,真把事鬧大了,發一聲喊反出關去,回到草原,便依舊可以生活,大明的王法很難對他們起作用。
鄉紳仕宦,靠的是朝内有人,官紳一體,也就是利用大明的規則和王法,來保護自身的利益。當遇到一群根本不在乎規則王法,隻在乎武力的野蠻人時,便遇到了克星對頭,再多的手段,也施展不出來。
因此衆位年高德劭的鄉紳們,沒了往日呵斥官吏,攻擊官府的派頭,乖乖低頭服軟,随着這些蠻夷來到了花廳。
隻見花廳之外,赫然停了數口棺材,後院那邊的藥香也飄蕩過來。鄭國寶一身飛魚服居中而坐,在他上首坐的,正是那位哱大小姐哱雲。隻見哱小姐花容慘淡,臂上纏着厚厚的白布,似是受傷不輕。而下首位上坐的連公公,也是面色蒼白,咳嗽不止,胸前似乎還有血迹?
花廳兩旁侍立的,并非礦稅監衙門的護衛兵丁,也非錦衣官校,卻是那些惡形惡狀的蒼頭軍兵士,每人刀槍在手,目放寒光。仿佛隻要一聲令下,就能把這些鄉紳剁成肉泥。
難道今日竟是鴻門宴?幾位鄉紳彼此對望,都有這種想法。但覺得國舅不是混人,總不能真把自己這些人都殺了吧?要知國朝可是與士紳共天下,我們可是特權階級,是納稅人……算了,這句不能提。總之,我們是享受政策照顧的,哪怕朝廷滅亡了,我們的利益也要得到保障,你既是國舅,就得遵守遊戲規則,就得保護我們的利益。
王煥章一拱手,“國舅今日受了魔教妖人的驚吓,實在是地方官府牧守無方,才有這一番禍患。老夫想來,也覺慚愧。但是國舅不發下号令,捉拿魔教妖人餘黨,反将我等叫來,不知有何吩咐?莫非是軍饷不濟?還是犒賞不足?我等雖然身家微薄,但國舅有話,我們潑出命去,也要爲您籌措些款子支付便是。”
鄭國寶冷哼道:“不敢。我今日請幾位員外來,正是爲着魔教之事。外面棺材裏停的,有随我從京師到陝西的好兄弟,有本地礦稅衙門的經制官健,他們不能白死!這事,得有個交代。再有連公公乃是内廷中官,這一遭被歹徒砍成重傷,随時都有性命危險。連公公是萬歲派下來的人,若是在陝西這出了事,誰也别想撇清!再有就是哱大小姐,以弱質女流之軀,不避刀斧,奮勇殺賊,結果身被數十創,血流如注。那位哱老協鎮坐鎮甯夏,若是發起怒來,怕是連我,也難以斡旋。”
哱雲明知道鄭國寶這話裏沒幾句真的,自己這傷都是化裝出來的,但聽他誇獎,仍然覺得心頭暖意十足。配合這咳嗽了幾聲,做出一副難受表情,一陣急促的呼吸,倒惹的胸前波浪翻滾。
那些蒼頭軍士早得了吩咐,此時便配合着叫嚣道“我家老爺隻有這一個千金,愛如掌上明珠,在你們西安出了閃失,這事便不算完!我們潑了性命不要,也得血洗西安府,用這滿城人的命,給我們大小姐殉葬!”
這支軍隊惡名遠播,他們說的話,沒人敢當成虛聲恫吓,誰知道他們是不是動真格的?
那位王煥章老員外道:“國舅。這事是魔教惹出來的,與我們沒有關系。若是蒼頭軍濫殺無辜,朝廷難道就能坐視不管?”
鄭國寶冷笑道:“與你們沒有關系?這話怕不對吧。别人不說,王老員外你,可是說不起這個話啊。來,看看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