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邊問邊找,一眼看到一位身高體健,英俊潇灑的錦衣公子。頭戴無翅烏紗,身着飛魚服,手搖折扇正在看着她。見此人身邊,有十幾名魁梧錦衣,持槍護衛。多半這人就是國舅?要知鄭國寶本來賣相就好,身邊的護衛又一個個面目猙獰,正所謂紅花綠葉配,有這幾位兇眉惡目的錦衣襯托,國舅的相貌便更加英俊。
那哱雲本是個髒話随口而出,乃至說起票院都面不改色氣不長出的女兵痞,但此時一見鄭國寶,卻覺得心口仿佛被誰輕輕打了一拳,莫名的怦怦亂跳。頭上又好似挨了一記狼牙棒,腦海裏一片空白,耳朵嗡嗡亂響,隻剩下:這國舅這麽年輕,這麽俊。這一個念頭,來回浮動。
這兩人彼此之間一言不發,互相僵住,連德祿急忙道:“哱雲侄女,見了國舅怎的還不行禮?想是你甲胄在身的過錯?那好歹也要拜見一下,報個名姓啊。”
他轉頭又對鄭國寶道:“這是哱拜副總兵的寶貝丫頭,許了甯夏衛指揮佥事總兵麾下鎮虜營遊擊土文秀爲妻。她是個蠻人,不懂漢家禮數,國舅不要見怪。”
他本是開口圓場,哪知那位哱雲小姐并不領情,反而怒道:“連公公,你說啥呢?誰是土文秀的婆姨?他娶我了?他還是睡我了?你是聽說了?還是看見了?我如今還是個黃花大閨女,怎麽到你嘴裏,就成了别人的婆娘?怪不得你是個沒卵子的閹貨,什麽本事都沒有,就曉得信口胡說别人的壞話,再敢說這種話,當心姑奶奶馬鞭不認人。”
她這幾句話一罵出去,人便也仿佛回了魂,邁步朝鄭國寶闖去。練天風這位殺鞑子愛好者,當即便要抽劍迎上,鄭國寶一搖頭,對身邊人道:“大家都讓開,哱小姐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便不會害我。哱小姐,你說我說的對也不對?”
哱雲這女兵痞身材修長,比鄭國寶還高出半個腦袋。隻見她來到國舅面前,伸手摘了那鬼面頭盔,朝後一扔,又将那束發絹帕解下。但見一頭金色長發随意披散開來,膚色潔白如雪,妙目蔚藍如同寶石,配上那高鼻小口,堪比後世西洋明星的絕色美人。
這年紀不過二十左右,容貌充滿異國風情的美女兵痞,朝着鄭國寶咧嘴一笑道:“我叫哱雲,我爹就是哱拜。我是個粗人,有啥失禮之處,國舅爺多多擔待。”
鄭國寶也被這哱雲的姿色所迷,片刻之後才道:“哱小姐,你家裏誰是泰西夷人?”
哱雲搖頭道:“我家是蒙古人出身,但嘉靖年我爹歸順,從此安心做大明百姓,沒有過泰西人。我們那裏隻來過一個泰西制甲師,我身上這甲胄,便是他的手筆,國舅你爲什麽問這個?”
鄭國寶聞聽,感慨道:“原來如此,我明白了。哱小姐,令尊不容易啊。”
哱雲卻是沒聽懂這話的意思,俏皮的一笑道:“我爹爲大明啊,不知受了多少傷,流了多少血。立下了天大的戰功,結果,你們還要卡我們的軍饷,讓我們的兒郎沒有飯吃,國舅你來評評理,這件事誰對誰錯,你說了就算。你若說我不對,我就給連公公磕頭認錯,也沒話說”
她平日裏跑馬射箭,罵街動刀,興緻來了也和人賭上幾把,除了不找女人,與普通兵痞沒什麽兩樣。那土文秀自從被哱拜許婚後,就算倒了血黴,隻要被哱雲看到一次就打一次,打到土文秀最後幹脆引本部一支人馬到外邊的堡壘去駐屯了。要不是跑的快,怕是不等成親就要被活活打死,甯夏鎮軍民人等三十萬數,幾時見哱大小姐肯低頭跟人說小話?那拙劣的嗲氣,又是怎麽回事?
連德祿心道:不好。哱雲這女兵痞,平日裏嚣張跋扈,今天怎麽一見國舅就轉了性?難道她現在又添了**的毛病?土文秀麾下也有數百精銳,要是真被國舅帶了綠帽子,以他的性格,非要糾集部衆前來尋仇不可。因此急忙咳嗽一聲道:“大小姐大駕光臨,到底所爲何來?”
哱雲卻不理他,而是對身後那十幾名護衛道:“快點過來,爲我解甲。”她這全身甲防護力好,但是穿戴解除都不容易,那十幾個護兵此時也摘了盔,也都是些女子。可大多是塌鼻梁大餅臉的模樣,襯托之下,更讓人覺得哱雲小姐如同天女下凡。
等到解了甲胄,露出裏面大紅色緊身靠襖,大紅皲褲,外面連裙子都不見一條。這種打扮,在明朝時,已經接近于穿着**去見人了。可是這哱大小姐毫不在乎,脫了甲胄後,很沒風度的伸了個懶腰“穿着甲,累也累死姑奶奶了。”
她這雙臂向後一伸,胸膛一挺,讓那對高聳的山峰,一陣亂顫更加惹眼。她也不往心裏去,将手朝前一推:“茄子書生那邊閃閃”,把嶽不群向旁一扒拉,接着就這麽邁着那兩條滾圓結實的長腿走到鄭國寶身邊,用手在鄭國寶臉上摸了一把,“真滑溜,和我們這些邊塞上的苦哈哈是不一樣”,胳膊朝鄭國寶的肩頭一搭,“國舅,你身邊沒人吧。來來咱們坐下說話。”
方才嶽不群運起紫霞神功,臉上紫氣雲現,被說成茄子書生,倒也不是沒道理。可是他看這大小姐的做派,怎麽看怎麽都像是在酒店裏**賣唱女的惡少派頭,難道堂堂國舅,居然被女人調系了?
其實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大明朝凡是地名裏挂個鎮字的,基本都是大兵營。甯夏鎮軍民号稱三十萬數,但是其中,光是鎮守營兵及客兵就接近七萬。再加上軍人家屬,軍餘等等,這數字就接近二十萬了。在那裏,要想學使刀殺人,騎馬射箭,都不算什麽困難事。可是要想學着談戀愛,尤其是一個大姑娘,如何向自己喜歡的男人示愛,那卻難如登天。
在整個三邊地區,男女比例都失調到讓人發瘋的地步,哱雲更是從小就當男兒養。因此她如今想要當好一個姑娘,卻也不知該怎麽當法。軍衛上的男人,對待自己喜歡的女人,也就一個辦法,按倒之後,剝光衣服硬上。
爲了保證自己不被不喜歡的男人硬上,她才從小練就了一身好功夫,再加上哱拜的名聲向來與慈善無緣,因此也就沒人敢來撩她。可是今天,她見到了自己喜歡的男人,卻也就想不出該用什麽辦法表白。
在她的記憶裏,男人對待女人也無非就那幾招,說幾句輕薄話,然後動手動腳,再然後就是往地上按。按說女人對待男人,用這幾招應該是一樣的。可是這這麽多人,剝光了硬來,似乎不大方便啊。
她思來想去,也隻想起了當初甯夏鎮來的那對賣唱的父女,以及自己的大哥哱承恩,怎麽讓那賣唱姑娘懷上哱家骨血的事。因此便學着她大哥的樣子,坐到了國舅身邊,至于旁人眼珠子掉一地,她也全顧不得了。
鄭國寶見她主動來投,心道:那這便怪不得我了。哱拜将來要造反,這樣的人家,自然不可能做自己的姻親。不過要是她肯送貨上門,先來當幹糧嚼一嚼,也沒什麽意見。
因此便也大方問道:“大小姐,什麽對錯的,說這個話,遠了。無非就是點小誤會,如果說什麽怪罪不怪罪的,就太嚴重了。你還是坐下,好吃好喝,再好好聊聊。不知大小姐,可能用酒?”
哱雲道:“這說的啥話?不喝酒,那還叫邊軍上的爺們?啊不是,是邊軍上的姑娘?來來,國舅,我先敬你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