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國寶目前手頭欠缺的也正是實力。錦衣衛雖強,但是屬于朝廷,而不屬于他鄭國寶私人。縱有幾十心腹親信,也難以頂的上大用。而要想拉山頭,也要看自己的成色,憑他鄭國舅的名聲才幹,想拉些文人組成集團,那純屬異想天開。縱然能拉到一些趨炎附勢之徒,但也絕難形成力量。
因此他把眼光也放在了江湖人頭上,這些江湖草莽,雖然隻能算的上老鼠而已。但若是把他們聚集起來,便也是一隻可觀的實力,所謂鼠有鼠道,若是能統合這些人,爲己所用,未必不能發揮他們的用途。
但是國舅自己出面操持這事,又有着諸多不便,他需要的是一個江湖中人出面,充當代理人。南少林圓通,華山嶽不群,甚至嵩山左冷禅,誰能當這個代理人,他目前還沒有個确切人選。因此他要做的,便是繼續觀察,看看嶽不群的心性爲人,到底能否勝任這傀儡的崗位。換句話說,如今的嶽不群,還在幹部考察期,怎麽可能給他個大好前程?
他一笑道:“嶽兄是秀才前程,若是做個錦衣,那可就大材小用了。再說人各有志,不能強求,嶽兄的本事,若是想做官,還爲難麽?說不定,嶽兄眼裏我這等俗人,反倒不能入眼。不是有人說過麽,鐵甲将軍夜渡關,朝臣待漏五更寒。日出三竿僧還睡,看來富貴不如閑。嶽兄,你說是也不是啊。”
嶽不群聞聽,隻得苦笑道:“國舅打趣了。不群如何不想做官?隻是資質魯鈍,又無機緣,因此蹉跎光陰,虛擲歲月,倒讓列公見笑了。”
楊一魁道:“是啊,什麽日出三竿僧還睡,我們河南的和尚……算了,今日大好的時光,不提那些煩人的賊秃。”
等到吃完了飯,卻已經是半夜時分,鄭國寶不便在王府裏留宿,便回了館驿休息。嶽不群卻不肯睡,反倒是拉了孫大用,請到自己房裏。将幾張銀票塞到孫大用手中道:“孫将軍,在下出行匆忙,身無長物,區區薄禮,不成敬意。”
孫大用倒是收錢的熟手,也不推辭,伸手把銀票收到了袖子裏。笑道:“嶽掌門,客氣了。所謂無功受祿,寝食不安。您老有什麽話,隻管講來。”
嶽不群平日裏行走江湖,于三山五嶽各門各派的人物,結交甚多,倒也是個能交朋友的人物。隻是與官面打交道少,再者這事也太難啓齒,費了半天的勁,才勉強說了個大概,孫大用倒也是個老油條,如何聽不懂?
他一笑道:“嶽掌門啊。說實話,你挑的時機挺好,這一路前往陝西,千裏迢迢,國舅身邊少人侍奉,也是不像話。可是,你這事啊,還真不能與劉太太比。那是與國舅相識于落魄之時,那時候的國舅……,算了不說了。我隻說我自己,論武藝,論機靈,我算個什麽東西?也是因爲我在大興與國舅磕頭結拜,才擔個老人名分,便是什麽都不做,也一樣能升遷。便是新來的人多麽有本事,我的地位也穩如泰山,絲毫不會動搖,靠的就是當年那份情分。”
見嶽不群頻頻點頭,他又道:“令愛的模樣,比劉太太俊,這個沒話說。脾氣麽,那也不叫個事,國舅這人不在乎姑娘家有脾氣,相反倒是喜歡降烈馬。可惜啊,她認識國舅認識的太晚了些,再加上,前頭還有個五仙妃子藍鳳凰,她可就不占便宜了。”
論姿色嶽靈珊較之藍鳳凰或許還要強上幾分,但若是綜合考慮氣質等因素,那差的何止一籌?本來藍鳳凰的年紀是短闆,可是按孫大用說,國舅天生就喜歡比自己大幾歲的女子,反倒對十三、四歲的妙齡少女不感興趣。否則那曲非煙,如同個玉雕般的美人,天天在國舅眼前晃蕩,又是姐夫小姨子的關系,怎麽不見國舅下嘴?
孫大用收了錢,也要講些職業道德,便對嶽不群擠了擠眼睛,說道:“有幾句話呢,按說咱不該說。不過今天我多喝了點酒,就自己随便嘀咕幾句,你就當我是醉話。國舅爺今天酒沒少喝,腦子有點糊塗,若是這時候有個千嬌百媚的解語花去伺候茶水,說不定就能有點什麽。地方上,也安排了幾個名妓,但是被曲小姐打跑了。曲小姐又被國舅扔了出去,現在那屋子裏可空着,這可是個機會。國舅又不是那提上褲子不認帳的主,話說一句,聽的明白聽不明白,我可就不管了。”
嶽不群告辭出屋,想着若是讓靈珊去伺候茶湯,先不說這話好說不好說,這事好看不好看,靈珊肯不肯去,這也是個問題啊。可又一想到前程,出身,他一咬牙,哪怕到時候逼的沒辦法,擺一擺家長權威,掌門威風,硬逼着她去也沒辦法。
就在他剛走到女兒卧室門口的時候,卻聽外面傳來幾聲沉悶的槍聲,接着一連十幾聲槍響大起,這顯然不是走火能解釋的。正在他猶豫之時,孫大用已經踹門而出,高喊道:“出事了!兒郎們,抄家夥保護國舅啊。嶽掌門,你帶你的人趕緊上牆,别猶豫。國舅有了閃失,我們大家都得死。”
國舅的館驿四周,防備力量絕非等閑,楊一魁的撫标營,足足有八百多兒郎駐紮在四周,照常理說不至于有什麽意外才是。可是天下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而國舅又是萬萬不能出萬一的人物,因此嶽不群顧不上懊惱,幾個起落來到外牆處,飛身上牆,仗劍四顧。此時空中哨箭聲此起彼伏,整個南陽城内,也鬧開了鍋。
在這館驿對面的一處小巷裏,蔡公沖帶着自己那二十多個心腹,見這情形二話不說,吩咐一聲:“撤!”帶頭就跑。
他身邊的二架杆忙問道:“當家的,這就撤了?那啥,胡、苗二位鄉黨,和他們的幾十号人,可還陷在裏頭。大家都是陝西人,見死不救,怕是說不過去吧?”
蔡公沖一搖腦袋道:“誰愛救誰救!拿我當這個傻蛋,那是連門都沒有。你看這陣勢,整個南陽城都燥了,怕是再待一會想走都走不了。咱來是來吃肉的,不是來玩命的,什麽鄉黨,咱們架的票,撕的票,哪個不是鄉黨?孩兒們,撤!”
說來今日的行動,胡雲翼也很是花了通心思,來南陽這幾百好漢,大多是鄉黨,這首先就算是個保險。其次就是大家都是各個山頭的核心力量,能殺慣戰,尤其善于打夜戰,在晚上對官兵,往往能以一敵五,這便又占了先手。
按他的計劃,是先潛伏起來,等到後半夜,官兵精神松懈,精力衰竭時,再突然發動攻擊,打一個措手不及。可萬沒想到,正在大家潛伏時,卻在對面跑來一個年輕漢子。這年輕漢子身材高大,看不清五官,在夜間跑的甚急,甚是可疑。而在他身後,又追着幾十個舉着戒刀、棍棒的僧人,大光頭在月色下甚是紮眼。
那爲首的僧人手中舉着一條水磨禅杖,邊追邊喊道:“前面的小子,别想跑!刺了我家方丈,上天下地,沒人救的了你。少林的兒郎們,給我追,拿住刺客的,方生大師給你們做半個月素齋!”要說如今南陽城内早已戒嚴,衙門口也早下了話,通知城内的城狐社鼠,在國舅離開前,誰要給爺們惹事,那就别怪哥子們翻臉不認人,到時候怕是誰也别想好過。這些幫會中人,也絕非不知好歹的混人,如何不懂得進退?因此南陽城這段時間絕對算的上路不拾遺,夜不閉戶。更何況那些撫标士兵也不是死人,若是換了旁人這般夤夜追殺,他們早已上前阻攔。
可是一見到那些閃亮的光頭,撫标兵也沒了火種。畢竟在河南,和尚可不是好惹的主。即使不是少林本門子弟,也可能是下院、旁支等等,簡單一句話,河南的光頭,不論男女,都和少林寺脫不了關系。而少林寺又是官養僧兵之處,佛産僧田遍開封,乃至整個河南都有大量的産業,朝廷内上至慈聖皇太後,下至文官武将信佛者又多。因此少林寺于官府上也不怎麽忌憚,相反官府倒要給他們一些面子。和尚與人發生械鬥,河南官府是不介入的,更别說這些和尚既然喊出少林寺的名頭,便不是這些兵士能管的了的。
今晚雖然情形特殊戒備森嚴,但看那些和尚隻對這前面奔跑的漢子動手,不往國舅館驿靠近,那些士兵也不好出面。胡雲翼也沒想到,會出了這等波折,好好的怎麽鬧了這麽一出。看前面奔跑之人的身法,身手矯健,絕非弱者。而奔跑的方向,怎麽是朝自己這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