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菁送走了母親,心中也自盤算,自己今年快二十了,于大明而言,算的上剩女級别。畢竟魔教前教主任我行的女兒任盈盈,今年不過二十四五,便因爲嫁不出去,被人稱做剩姑。國寶如今又是當朝國舅,正妻家裏必然根腳硬紮,自己将來還不知道要受多少罪。難道真要和非煙妹子結成聯盟?
正在她盤算的時候,隻聽一陣腳步聲音,曲非煙如同一陣風一般跑了進來,撲到劉菁懷裏道:“姐姐救命,姐夫要打死我。”
後面鄭國寶則是喊着:“有本事站着别跑,看我不把你的臉捏成大餅才怪!”見兩人鬧成一團,劉菁噗嗤一笑,尋思着:若他是個尋常百姓該有多好,我們便過這樣的日子,也就少了許多煩惱。
劉菁從心裏對于母親的提議并不認同,她對鄭國寶的情分,與他的身份沒什麽關系。在她心裏,對方仍舊是那個爲了讓家人過好一點就敢去販私鹽,一肚子自己從未接觸過的雜學,敢趁着爹喝多了,就來敲窗戶,跳進房裏來睡她的玩命秀才。
可是婚姻這種事,從來就不是兩個人的事情,而是兩個家族間的利益結合。事實上,如果不是因爲被鄭國寶捷足先登,她怕也早就被嫁出去,當了家族聯姻的工具。
因此饒是她心裏再多的不滿,也隻能趁着鄭國寶高興時,把母親的要求說了。結果隻見鄭國寶的臉,瞬間便難看下來,雖然馬上又恢複正常,但那瞬間的變化,也讓劉菁心裏一陣難受。
“國寶,要是這事爲難,那就還是算了吧。我回頭跟娘說一聲,你也别生氣,娘就那樣,其實心眼挺好的。”
鄭國寶苦笑道:“菁姐,我也隻是個國舅,不是神仙。慢說我妹子隻是皇貴妃,還不是皇後,便是那王喜姐兒,她倒是皇後了,她的家人也不敢說能随便就安排個舉人出來啊。朝廷有朝廷的制度,不是我想怎麽樣就能怎麽樣。衡山縣的白斯文好對付,可是衡州的楊太守,那可是清流人物,我去求他?那你兩個兄弟就等着被他連秀才功名都革了吧!再說,朝廷有提學,要定期下來考核士子,你那兩個兄弟讀書又不怎麽成,我又不能看他們一輩子,到時候等到被革了功名,還不如壓根就不當。”
劉菁被他一通訓,低頭道:“我就知道早晚是這麽個結果。隻可惜娘還是看不透。說來說去,還是你的國舅身份,讓娘花了眼,要是你還是那個普通的老百姓,她有就沒了那麽多念頭,也就少了這許多麻煩。”
鄭國寶道:“我若是那普通老百姓,你娘肯讓你和我成親才怪呢?别說做妾,便是做妻,也沒可能。不過老泰水說的也有道理,便是買妾也要給錢,我也不能就這麽把你娶走。”
到了次日,鄭國寶請來周夫人,行過禮後,說道:“老泰水。小婿離家日久,想着也該帶菁姐回轉大興。不過在那之前,有些事也要料理妥當。二位兄弟,我保他們一人一個錦衣總旗身份,好歹在地方上也足夠用。再者便是有人要想找麻煩,這總旗身份,也有用處。”
周夫人聽自己兩個兒子隻得了個總旗身份,比起舉人老爺,那可差了不止一籌,心中便有幾分不滿。可不等她說什麽,鄭國寶又道:“我這些日子也把咱家的産業巡了一圈,我看鄉下有五百畝好地,城裏還有兩個綢緞莊,一個酒樓生意都不錯,另外就是那群玉院,也稱的上日進鬥金之地。若是把這些地方,都給菁姐做了嫁妝,菁姐有面子不說,我妹子也定然歡喜,得誇獎菁姐明白事,懂禮數。泰水意下如何?”
周夫人聞聽,頓時勃然。這不但好處大爲縮水,怎麽又開始盤算起我們劉家的産業來了?雖然這嫁妝名義上是屬于劉菁的,若是有朝一日改嫁,是能随着人走。可問題是,嫁到國舅府做妾,怎麽可能随便改嫁?他鄭國舅前者那麽好心眼的出來幫忙,還當是菁兒有眼光,找了個金龜婿,沒想到原來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主。
她把臉一沉道:“國舅這話說的便差了。我閨女嫁到你家,也是你鄭家出聘禮,怎麽倒惦記起我劉家的産業來了?我家這點薄産,乃是她兩個兄弟共有,于她一個婦道,可沒什麽相幹。”
鄭國寶搖頭道:“老泰水此言差矣。我打聽過了,您當年與老泰山成親時,帶來的陪嫁,便是四百畝好田,外加縣内的兩個藥鋪,我沒說錯吧。後來老泰山納妾方氏,又得水銀四百斤;納妾李氏得了富貴坊。這些都是有帳可查,混賴不得。我家好歹也是皇親國戚,菁姐又出身大族,難道便兩手空空,不帶陪嫁麽?至于财産如何劃分,若是老泰水或是二位兄弟有什麽想不明白的地方,交給本縣白大令裁斷就好。”
周夫人心裏有數,若是這事真歸到白斯文那狗官裁斷,肯定是自己一方輸的一塌糊塗。隻得推說身子不爽,先行離去,後又把女兒招來,狠狠地罵上一通。說她有眼無珠,引了個狠心強盜來家裏,硬生生要奪祖宗基業。
劉菁聽了心裏也是有氣,回到内宅去找鄭國寶,才知他被華山嶽掌門邀走喝茶去了。當日參加洗手大會的各路豪傑紛紛告辭離去,隻有華山派卻不肯走。那嶽掌門與鄭國寶仿佛一見如故,三天兩頭前來邀請國舅飲茶對弈。
等到晚上鄭國寶回來,劉菁的氣已經消了大半,鄭國寶更是解釋道:“我幾時真把你家那點産業看在眼裏?這隻是一個态度,我鄭國舅不是無償爲你們劉家服務的。老泰水心裏恨我,總好過拿我當了土地爺使用。我開始時便是忒也大方,現在也隻好用這招,否則便不好脫身。”
劉菁明白了他的用心,也知他說的不是沒有道理,便不再多說什麽。隻是她夾在中間自然也少不了左右爲難,被母親不知數落了幾回。還是曲非煙趁着沒人時,念叨的那句升米恩鬥米仇,才開解了她不少郁悶。她也知道,如今雖然大家不愉快,但是彼此之間還沒抓破臉,那些産業也沒真要過來。若是真弄到将來母親提出什麽大要求,無法答應,到那時,才真不好做人。
京師東華門,東緝事廠衙門内,當今司禮監秉筆兼欽差總督東廠官校辦事太監張鲸,正朝着面前的幾個親信發着脾氣:“沒用的奴才!連這麽點小事都辦不好,要你們有什麽用?好端端的捉拿魔教餘孽,捉拿反賊亂黨,被宮裏那位硬是說成了趟将架票,咱家活了這麽大的歲數,還沒聽說過,河南的趟将,架票能架到湖廣地面上!”
一旁理刑百戶崔少白陪着小心道:“督公英明。隻是如今萬歲偏愛那位,那位說什麽就是什麽,咱們便是辦的鐵證如山,也奈何不了這枕頭風一吹啊。那位便說雞蛋是方的,天家也隻會叫咱去找方雞蛋,這個沒轍啊。”
張鲸拍案道:“咱家無論如何也不能吃這個虧!這回咱們算是虧了本,不但沒能吓着那位,反倒讓那位惦記上了鎮嵩軍。我看左冷禅、王天縱、劉鎮華他們,也蹦達不了幾天了。便讓他們最後再爲咱家盡點力,少白,你派人,把那三顆腦袋給左冷禅送去。就說是國舅砍了他們,給自己嶽父出頭。嵩山十三太保,一下折了三個,我看左冷禅還能不能坐的住?他不是号稱門下三千客麽?看看這幾千門徒裏,有沒有豫讓、聶政之輩。再有,派人把咱手裏的口供,送到湖廣巡按張四海手裏一份,那人好象與戶科主事顧憲成是好友,也與那姓顧的一樣,都是被門夾過腦袋的東西。見了那口供,多半就會咬住那淨街鑼不放,咱家治不了他,看看江湖人和清流能不能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