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鄭國寶把田伯光的事處理好,任盈盈才問他“瑞恩斯坦這一百多人,雖然能殺善戰,但是那婁山關内,幾萬人馬,若真是被看出破綻,他們怕是一個也出不來。夫君這一回,是不是有些太弄險了?”
“娘子,這事我看起碼有八成以上的把握,楊朝棟想當太子,手上卻又沒有本錢。他在婁山關,表面上手握數萬大軍的軍權,實際上,這些人全都指望不上,他連部隊都掌握不住。田娘娘一句話,田鎮彪就能要了他的命。這時候,他自然希望能拉攏到幾支軍伍當做自己手上的本錢。田伯光把這些西洋罐頭領上去,就等于是打瞌睡時,給他送去了枕頭,他能不高興?自來利令智昏,有了這些洋人幫忙,他離太子的寶座就近了。就沖這個,他也得信這些洋人是真來幫忙的,誰要說不是,他第一個不高興。再說洋人收錢打仗,也是天經地義,沒什麽破綻。”
“我隻是怕有人認識瑞恩斯坦他們,知道他們是錦衣衛的人。”
“這也沒關系。洋人們當年就是捉了自己的長官獻與朝廷,才得了錦衣官身。可以說朝廷欠饷,他們就反了。這些雇傭兵,本來就不以忠誠著稱,他們要的是錢。誰給錢,跟誰幹,這是雇傭兵的規矩,也沒什麽破綻。再說山上還有幾家的人馬,萬一真被看破了,左右不過是提前動手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
打發走了田伯光,當天晚間,黔國公家的小公爺沐啓元、四川總兵劉铤、秦軍參将風飛翔等幾位武将前來拜見欽差。内中由于有小國公這位勳貴,倒也不像其他武将那麽拘謹,進門之後,劉铤直接便問道:“欽差,咱這個仗,您是怎麽個想法?現在婁山關外,已經屯了幾萬兵,您來了之後,咱們也該趕緊開拔,日子拖的越久,隻怕婁山關上準備的越充分,可就不好打了。”
鄭國寶倒不因對方的放肆而生氣,反倒笑着問道:“我可聽說婁山天險,易守難攻。苗人剽悍善戰,尤其長于山地交鋒,這一點,我朝廷官兵,反不如他們。咱們攻打婁山,大型的火炮用不上,他關口上,倒有兩尊銅炮可以使用。劉将軍就不怕攻關不利,損兵折将麽?”
風飛翔是從陝西邊軍調到四川對付播州的客兵,屬于秦軍系統。據說他得知朝廷要招利瑪窦進京,天子有意重用洋人,添置西洋軍械。覺得日後天下間除了佛道二教之外,泰西教說不定也大有作爲,就找了個洋人施洗,信了洋教,取了個教名叫什麽大鳥風。按他說,這是洋人見他天賦異禀,遠勝凡人,特意送他的尊号。隻是有些對泰西洋教有認識的人,則揣摩着這名字八成是達裏奧風,不會是大鳥風這種不倫不類的名字。
可是風飛翔自己顯然不知道鬧了烏龍,逢人便誇獎自己的教名,又在軍中強行推廣泰西洋教,自己動手爲兵将施洗。若是不肯聽的,就一律拉出去打軍棍,搞的他手下這幾千兒郎,全都是一水的泰西洋教教徒。他按着自己解讀的教義教導三軍,就是要不講軍饷,不講吃穿,效忠長官,死後才能入那天堂。有金磚鋪地,有美女嬌娘。相反,不肯聽從長官的話,找長官要軍饷,要待遇的,都要入烈火地獄,受那種種酷刑。
靠這套手法,他也節省了許多軍饷,部隊也較其他人的兵馬更聽話一些。尤其是發軍饷犒勞時,不與長官讨價還價,給多少是多少。一日三餐也不挑剔,給什麽就吃什麽。風飛翔靠着這泰西洋教大大發了筆财,在同僚中,也得了風泰西的雅号。他見國舅開口,就也附和道:“劉總鎮,欽差說的有道理啊。你看看,那婁山關何等險要,上面還有大炮,打起來的時候,上面大炮一發,下面不知要被打死多少人。他們前後有十三道營寨,每一道營寨,都要咱們拿命去填,咱們的兒郎,要是都填進去,這可是要折大本錢的。”
沐啓元是現如今黔國公沐昌祚的孫子,雲南有名的小公爺。他沐家在雲南一言九鼎,堪比無冕之王,連泰國、緬甸等藩屬,都要讓沐家幾分。小公爺正值少壯之年,生就膂力無窮,使的一手好流星錘,在西南三省之中,也是出了名的豪傑。他年少氣盛,哪把楊應龍看在眼裏?事實上,要不是出征前祖父的再三訓誡,他連鄭國寶,也不怎麽重視。
當下冷哼一聲“國舅,您這三軍司命當的可是不大稱職啊。楊應龍十三道營寨,看上去似乎是銅牆鐵壁,實際上,正犯了分兵的大忌。若是他将這些人馬集中一處,倒是塊硬骨頭。現在他将部隊散開駐紮,力分則弱,我們合力猛攻一寨,正是以寡擊衆,如何不勝?至于那銅炮,怕它個鬼來?就播州工匠的手藝,那炮是三炮炸膛,還是五炮炸膛,就全看老天爺的意思了。再說了,吃糧當兵,就是要賣命的。朝廷發軍饷,買的就是他們拼命,要是顧忌傷亡,這仗也甭打了。若是欽差在京師見慣了風花雪月,不習慣戰場的血腥味,也好辦。您在成都待着,由末将帶一支人馬,将播州打破了,把楊應龍的腦袋砍下來,給您報功。”
鄭國寶暗自搖頭,這些人嚣張跋扈,口無遮攔,那些京師裏的文官,本來就看世襲的勳臣不順眼,再加上他們的态度,兩下關系能好才怪。這得虧是遇到自己,若是其他人督師,怕是先要在心裏給沐小公爺記個黑帳以後的将帥關系就不朝處。
風飛翔道:“沐小公爺說的有道理啊。咱們的兵馬這麽多,他的人馬分居十三寨,外加婁山關内。一寨之中,也未必有許多人馬,即使寨子修的堅固些,沒有兵守,也無用處。咱們讓兒郎着力猛攻,先破他幾個寨子,殺殺他的威風再說。那銅炮射程有限,前幾道營寨,他也顧不過來。”
劉铤則道:“兩軍交戰,比的就是個膽氣。若是總怕死人,這仗沒打,就先輸了一半。楊應龍是塊硬骨頭,想打他,不用幾千上萬條人命,我看也是打不動的。我劉某打仗,向來身先士卒,就算是死,我也不會死在後頭。欽差放心,這婁山關,劉某包打。那些苗人,更不用放在心裏,他們見了劉某的旗号,自己的腿就先軟了,到時候不用沖鋒,就讓他們先跑一半。”
風飛翔道:“是啊,劉将軍說的有道理啊。劉大刀的名号,誰不知道?那大鐵刀一百二十斤,劉總鎮拿在手中舞動如飛,哪個不怕?當年嶽鳳叛亂,勾結外藩,還不是被劉總鎮一路砍過去,削瓜切菜一般砍個平。那些苗人怕劉總鎮,怕到了骨頭裏,哪敢放對?劉總鎮的家丁裏有苗兵,有昆侖奴,都是善于翻山越嶺的好手,比起猿猴都敏捷,婁山關咱們看起來是天險,在他老人家眼裏,也不算個啥。”
沐睿氣的笑罵道:“好你個風泰西,倒是左右逢源。我倒要問問你,我們幾個到底誰說的有道理,你要不說出個一二三來,當心本公爺的拳頭。”
“哈哈,小公爺說笑了。您天生神力,武勇過人,末将哪敢和您交手。末将一個武夫,不通文墨,沒有心眼。我聽着幾位誰說的都有道理,我誰的話全都聽,隻是我的秦軍兒郎想要開拔,怎麽也得湊筆軍饷出來,這事幾位誰來幫咱辦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