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衆人,除了甯中則以外,都是朝廷頂層人物的子弟,又或者自身就是頂層人物,對于消息的了解,自是最爲準确全面。原來就在嵩山開始五嶽并派的階段,京師之内,也風雲變幻,連生事端。先是揚州鹽案持續發酵,戶部侍郎張養蒙上本提出,既然揚州存在預提鹽引案,是否其他幾大鹽區,也要進行一次重新的篩查,已免朝廷的課稅被人侵占。請求派出專使,訪查幾大鹽區的鹽課拖欠情況,重新梳理鹽引支出與稅收,追繳欠課。并請逐步實施改引爲票的制度,加強朝廷專營力度,将稅收控制在朝廷手中,避免有人偷逃稅款。
這本章一上,頓時在朝廷内捅了馬蜂窩,一大群科道言官集中轟炸,将張養蒙的祖宗八代都問候了一個遍,說其是包藏禍心,與民争利的奸黨。又有人抖出,他是鄭黨中人,得官不正,在朝内結黨營私,盤剝黎民。應該将他驅出朝堂,用不叙用。由此爲引子,一場圍繞鹽業政策以及開海利弊的争論,在朝堂蔓延開來。反對鹽業改引爲票的文官,順帶也把開海貿易,五口通商一并納入反對範疇,認爲這些夷人,是禍亂之源,如果不早日禁海,必有第二次大規模沿海匪亂。
這場大辯論,後來又演變爲新一輪的忠奸之辯。凡是支持改引爲票,清查稅課的,都被稱爲奸黨,百死不能贖其罪。而稱爲忠黨的那群人,則要求萬曆盡複舊制,革除新法,連帶礦稅監,也一并裁撤。由此又牽扯到了國本之争,認爲應該早日爲大明立儲君,選拔賢材對太子進行教育,免得耽誤了時辰。
就在這時,有自稱“燕山朱東吉”者寫了篇名字叫《憂危竑議》的文章,直陳鄭娘娘包藏禍心,想要廢長立幼,觊觎皇後大位。又與外朝的楊一魁、魏允貞,張養蒙、呂坤等人互相勾結,又有長兄鄭國寶在外以爲臂助。内外聯成一線,早晚必成國朝心腹大患。
這篇文章先是在東直門那照壁上被挂起來,又有一群藍V出來大肆宣講,鬧到婦孺皆知的地步。大臣的本章裏,也多有引用,希望萬曆能夠順應民心,早立太子,既保證了大明朝廷的穩定,又可打消百姓疑心,鄭娘娘的名譽也能得到保全。
按照以往慣例,鄭娘娘這個時候應該是選擇低頭認輸,乖乖将朱常洛立爲太子,以免真落下包藏禍心,觊觎中宮的罪名。可是沒想到鄭娘娘不退反進,不但不認輸,反倒要求天子,追查妖書的始作俑者,要還自己一個公道。
錦衣衛明查暗訪之後,發現此案疑點重重,背後不知牽扯了多少重要角色,不是自己能夠追查下去的。又爲了給天家及娘娘一個交代,隻好把藍V中跳的最歡,講的最熱鬧的那位皦生光抓了頂罪。咱說這皦生光乃是舉人功名,這種事或許會害他丢了前程,但不至于丢了性命。沒想到的是,後來事件的演變太過激烈,朝中大佬非但不救他,反倒推波助瀾,要借他這一條命,徹底把鄭家兄妹的名聲搞垮,以至于在西四牌樓,把這位藍V中的翹楚千刀萬剮,死的苦不堪言。從那以後,鄭家兄妹在京師也算是臭名昭著,與那焚書坑儒的秦始皇,幾能一争高下。
随後,又有陌生人持木棒進宮,意圖不軌。雖然他方一進宮,就被宮中護衛拿了。可是大明宮禁之内,竟被陌生人拿着兵器闖進去,所去的方向,又是朱常洛的寝宮,這就未免讓人懷疑,是不是有人真要對殿下下手?再一想到鄭家兄妹的名聲,以及鄭國寶在江湖上名聲日高,與各派好手多有往來,這殺手的身份,也就越發可疑。
那殺手被抓到錦衣衛之後,很快李太後就頒下懿旨,由東廠接管此案,将人犯提走,單獨審問,明顯就是對錦衣衛不信任。那人犯被帶走之後,不久即告暴斃,也讓這案子裏,多了幾分神秘色彩。
鄭國寶聽到這冷笑道:“這分明是苦肉計!要是我想動手,怎麽會讓人被拿住?宮中戒備森嚴不假,可是明卡暗哨,我哪個不知道?要是我們的人要動手,那些護衛早就被調到别處了,不可能人剛一進宮,就被擒住。再說那人手裏拿的是根木棒,這也不是行刺的兵器。隻是不知道,這條計策是張鲸想的,還是王喜姐想出來的。總不會是王恭妃那個活死人想出來的吧。”
申婉盈道:“這人是誰指使的,确實已經無從調查,連身份都問不出來。朝廷之中,把這案子叫做梃擊案,也是京師裏一時的話題。可是這人雖然沒能刺到大殿下,卻還是間接害死了大殿下。”原來這案子發生後,朝野震動,宮中太監宮娥平日裏閑極無聊,最是喜歡串這等閑話,沒有話題都要去找話題,這麽大的事,他們如何能不議論?
結果這消息傳到王恭妃母子耳朵裏,娘兩個居然全都被活活吓病了。這兩母子許是平日裏就把鄭娘娘當做要命的閻王來看待,一想到她真對自己下手,就覺得沒了活路,病的十分嚴重。有人保舉,太醫院新來的太醫平一指,著作等身,精通醫道,或是他來能藥到病除。這位平郎中也果有些手段,獻上了一種紅色丹丸,說是能生死人,肉白骨,保證能救的了殿下和娘娘。
王恭妃先行吃了丹果然病體大愈,急忙給兒子把丹藥吃進去。哪知,人一吃了丹,就開始抽搐,抽了不到半個時辰,人就不行了。等到把平一指招來,也隻剩了收屍的份。鄭國寶道:“那藥大人孩子,用量肯定不能一樣。平一指沒說明白,王恭妃也沒問,按着大人的藥量,給孩子吃,能不出事?不過那孩子既是渾身抽搐,怕是丹裏有毒的成分,這毒量大人受的了,孩子受不了。怪不得說我鸩殺皇子,可是那要說殺,也是平一指殺,跟我有什麽關系?”
“誰讓平一指是你帶到京裏的?”張元功道“雖然是說從你船上跑的,後由給事中戴士衡舉薦,進了太醫院。可是現在一查起來,都說是你與平一指早有勾結,故意放他進太醫院,又安排他謀刺大殿下。有張鲸在裏面煽風點火,想拿出一份對你不利的口供,也不是什麽難事。畢竟廠衛的手段,國舅你也是清楚的。”
“三案齊發,怪不得把京師鬧的這麽亂呢。不過我不明白的是,這些事裏跟張鲸有什麽關系?他跟我是有過節,但是不至于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吧?再說這事未必就能咬死我,我妹子可饒不了他。”
“張鲸這也是沒辦法。他收播州賄賂的事發了,被人檢舉,收了播州一壇瓜子金。天家念舊,招了申相等人,前來訓斥。曰:不知改過,負朕恩,先生每可戒谕他。申相奉了皇命,訓斥這老閹狗,“聖恩深重,爾宜小心謹慎,奉公守法,不可負恩。沒想到,他居然還敢頂嘴。自稱小人無罪,隻因多口,亦是爲皇上聖躬。申相發了惱,告訴他臣事君如子事父,子不可不孝,臣不可不忠。張鲸這才知道不好,磕頭謝罪,一溜煙的跑了。他看的出來,自己的聖眷保不住了,就想要投奔到老太後那邊。爲着戆山和尚的事,天家和太後兩下裏,矛盾頗深,再有這皇子的事,矛盾更重。據說是爲國舅的處置,天家與太後争吵起來,回宮之後忽然暈厥,不能視事。張鲸就徹底動起了壞念頭,想要行廢立之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