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支炮營紀律不錯,平日與地方上接觸不多,沒想到,居然與魔教做了這麽久的鄰居。這些當兵的心裏叫苦,自己眼皮子底下有魔教,還是總壇,這回就更說不清楚了。而且絕對裏,信教的人不少,若是朝廷下令捉拿教徒,這些人也好不了。
可是鄭國寶又沒下令捉拿,反倒準備犒賞銀子和酒肉,這又不是殺人的架勢。這手軟功一使,将當兵的這點血勇全都化去,讓他們鼓不起殺官造反之心。那些當将官的,也想着國舅下的未必是殺手,或許真的隻拿冠軍侯,不動我們。再說眼下槍炮沒有彈藥,想嘩變,家夥也不齊備,還是先回營盤比較穩當。
後半段的行軍,炮營全軍全都垂頭喪氣,士氣也随着行軍一點點消耗掉。而不知是誰,在隊伍裏忽然扯脖子喊道:“都怪他娘的冠軍侯,好端端的勾結什麽魔教,自己找死不說,臨到頭,還要咬爺們一口。這不是賊咬一口,入骨三分麽。我看分明是他知道自己活不成了,想找人墊背,拿爺爺們給他陪葬。這事,就是他不是東西。”
這聲音來的突兀,幾個主官也看不出是誰喊出來的。可是這話卻似個火繩,點燃了當兵的心頭的怒火,頓時就有人應和道:“這話不錯。都是冠軍侯混帳,他自己死就算了,爲什麽拉我們下水,我們招誰惹誰了?勾結播州,我們知道播州在哪啊?”
“是啊,朝廷足糧足饷,一個月還能吃幾頓葷腥,這樣的好日子供着,我們憑什麽造反啊。”
這些人原本情緒低落,一罵起冠軍侯來,便收不住。偶爾有人想要爲冠軍侯說幾句好話,可看衆怒難犯,也隻好閉口。那第一個說話之人,就靠三兩句話,把當兵的仇恨情緒轉移到了對冠軍侯頭上,使衆兵卒,對朝廷的怨罵大爲減少。曹應甲看在眼裏,心頭暗驚:這喊話之人,聽口音不像是地道的遼東人,難道是欽差派的人,裝成遼東口音喊的?
等到進了大營之後,鄭國寶把各位主官叫到帳中,自己端坐于帥案之後,微笑道:“幾位,咱們是不是把冠軍侯的親兵叫上來對質啊?”
曹應甲看的明白,一路上,那不知從哪冒出來的人,用幾句話挑動着大家罵冠軍侯,一方面是轉移了當兵的怒火對象,另一方面也是讓人在咒罵中,情緒發生變化,想要造反嘩變的心越來越淡,士氣也逐漸渙散。等進了大營,見了國舅堆在空地上的金銀,以及一旁整車酒肉,這些當兵的兩眼發直,心裏想着犒勞,更沒多少人會選擇站出來動刀。
他更發現,軍械、彈藥等幾個重要倉庫,都已經被浙兵的人接管。自己出發時,留下的看守親兵,全都不知去向。看來不管是捉拿冠軍侯,還是觀看炮兵訓練,都是欽差安排好的謀略,自己這幹人是被坑了。現在自己就是無爪的螃蟹,能号令的動的部下,怕是連幾百人都不到,靠這點人要是起來嘩變,那與送死就沒區别。
什麽播州,魔教,曹應甲确實一無所知,心裏沒鬼,也就越發不想铤而走險。摘了頭盔,跪在國舅面前道:“欽差,還請您把那侯協鎮的親兵叫上來,我與他當面對質就是。若末将洗不清自己的冤枉,情願一死,以證清白。”
“末将等,甘願同死。”其他那些炮營的帶兵官,也一起摘了頭盔,跪在曹應甲身後。
“好個曹中軍,果然帶兵有方啊。各路将佐皆願與主官同死,這樣感人的場面,近年來,卻是不多見了。曹将軍帶兵有方,實是我國朝幹城,你放心,隻要你能洗的清自己身上的冤枉,我一定保舉你的官職。”
曹應甲此時卻是已經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鄭國寶的誇獎,在他聽來,就是說他,平日裏結黨營私,謀圖不軌,部下隻知有主官,不知有朝廷。又氣又急,回身罵道:“老子一死證清白,你們跟着湊個什麽熱鬧,趕緊給我滾起來。我還沒活夠呢,你們别在這坑我。”
就在這時侯,那十三名傳令的親兵,全都被押進了大帳。這些親兵一個個來傳令,單打獨鬥,誰是夢兒的對手?因此全被她一個個打翻拿了,這時一推進來,那打頭的親兵就高喝道:“曹應甲,我可算找着你了。咱的協鎮被這狗官拿了,咱可不能吃這個虧。你趕快帶你的人,到府衙,把協鎮給接回來。”
鄭國寶一言不發,隻看着曹應甲。曹應甲用手指着那親兵道:“你說什麽呢?你家曹将軍,幾時勾結冠軍侯造反?他是我的長官不假,可那是朝廷指派。如今他既然成了反賊,就不再是我的主官,我憑什麽要去救他?”
那親兵平日裏威風慣了,又覺得炮營的戰鬥力絕對在南兵之上,隻要打散了這狗官的護兵,自己就能脫離危險。又罵道:“曹應甲,你說的這叫啥話?咱協鎮啥時候造反了?沒憑沒據的,他們這就是誣陷,就是欺負人。咱北軍,幾時受過這個氣?你是協鎮的部下,就得聽協鎮的命令,趕快集合隊伍,捉了國舅去換回協鎮,别再這墨迹了。時間都這麽耽誤過去,協鎮要是吃了苦頭,回頭有你好受的。”
曹應甲看國舅看自己的目光裏,似乎懷疑的成分越來越多。是啊,若是自己和冠軍侯沒什麽私下往來,爲什麽他的部下要自己去救人說的這麽理直氣壯?這可是挾持國舅,到府衙去搶人犯,說的好象家常便飯一樣,說自己不是親信,誰肯信?
他又沒法對國舅解釋,北兵蠻橫,在自己的地盤上,向來是出了名的什麽都不怕,這隻是一種習慣,不是真的有反心。再看那名親兵的蠻橫模樣,他心頭火起,勃然道:“我好歹是朝廷的三品命官,你是什麽東西,在我的面前大呼小叫,還有沒有長官,有沒有軍法了?”
那親兵吃他一吓,似乎也有些膽怯,可随即又橫起來。“好你個曹應甲,在我面前你也敢抖官威?你也不看看,你這官是怎麽當的?沒有冠帥提拔照應,你能有今天?我告訴你,冠協鎮倒了,你也好不了。賣主求榮的東西,就沒有好下場。”
曹應甲猛的抽出腰刀,一刀捅到這名親兵的小腹之内,将刀狠命一攪,擡腿将死屍踹倒在地。“我堂堂三品大員,你竟然敢以小犯上,真是好大的膽子。當真以爲,本将軍不敢殺你麽?”他又看了一眼身後的各位将佐“列位,冠賊叛逆,還妄圖把我們拉下水。這事若不是遇到欽差這樣的好官,咱們就百口莫辯了。若是你們還想好好活的,就一人一刀,将這些親兵盡數殺了,在國舅面前以證清白。若是不肯動刀的,曹某就隻好不認這個兄弟,從此咱們割袍斷義,再無牽連。”
這些将官們一聽,彼此對望一眼,各自抽出配刀,朝那些親兵撲了過去。一時間刀光閃爍,血肉橫飛,十幾名親兵被砍的七零八落,死狀凄慘無比。收了鋼刀之後,曹應甲帶着衆将二次跪在鄭國寶面前“欽差,我輩實在是被冠賊攀誣的無辜之人,還請欽差千萬明查,還我們一個公道。”
鄭國寶知道冠軍侯的靠山是李成梁,後台硬的不得了,若是沒有過硬的證據,辦他也不容易。見這些人殺了親兵,算是交了投名狀,臉上也帶着笑容道:“幾位,你們這是做什麽啊?趕緊起來說話,起來說話。說實話,本官從沒懷疑過你們勾結反賊,否則哪會這麽客氣?其實想想也知道,你們若是勾結反賊,怎麽可能把兵帶的這麽好,怎麽可能把部隊練的這麽優秀?你放心,我向來是相信你們的,這份信任構建的不容易,我怎麽舍得毀了它。我肯定會還大家一個公道,否則就對不起我的良心了。隻是麽,這個事上,我還得要你們一個态度,态度懂不懂?有了這個态度,咱們一切都好商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