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業私營?這是什麽話?這種事,那是要殺頭的,我們洞庭幫,連想也不敢想,國舅放心,我們可沒有這種念頭。”
在兩淮都轉衙門之内,鄭國寶面前之人,一身員外巾服,白白胖胖,一臉和氣。此時天下,有鑽天洞庭遍地徽之說,徽自然就是指徽商。鑽天洞庭,指的則是蘇州商人,時雲:兩山之人,善于貨殖,八方四路,去爲商爲賈,所以江湖上有個口号,叫做“鑽天洞庭”。
這些商幫不是江湖幫派,可是比任意一個江湖幫派,都要厲害幾分。即使是鹽、漕二幫,也要指望這些商幫的銀錢來養活,因此某種意義上說,洞庭幫的大佬,比起江湖上的掌門,可要威風多了。
比如鄭國寶眼前之人,名叫席景春,乃是東山席氏長房中人,在席氏一族裏,也是說了算的人物。也有着幾十萬的家私,好大的富貴。這些人的嗅覺靈敏,耳目靈通,第一時間湊上來,也不奇怪。
“席員外,我嶽父是蘇州人,我就得算是蘇州人的女婿。你說,我不幫你們,幫誰?不過兩淮鹽道,是個大金礦,也是個是非坑,我也得權衡再三,考慮個輕重不是?你沒看,那三大少現在還在杭州吃喝玩樂呢?我就是不想把朋友牽扯進來,免得一翻船,他們也好不了。”
“國舅說笑了。兩淮鹽法廢弛久以,導緻朝廷鹽稅流失,年損稅銀千萬之數。您既然是整饬鹽法的欽差,清查積弊,掃除不法,也是理所當然。若有人造謠中傷,我輩洞庭商賈,雖然人微言輕,但也要振臂一呼,爲國舅請命,決不許有人讒害忠良。”
申時行和洞庭商幫的利益糾葛極深,當初洞庭商幫首領翁少山去世,申時行親自爲他做傳,可見兩下的交情非同小可。這些年裏,洞庭商人也不是沒搞到過兩淮鹽引,可是卻從沒從兩淮支到過鹽。徽商對于聲勢與自己不相伯仲的蘇商嚴防死守,如對寇仇,把持鹽灘不許讓蘇商得鹽。洞庭商幫在揚州根基不深,交手了幾次,全都敗下陣來。
這回鄭國寶整饬鹽法,在揚州尋人麻煩,又大刀闊斧的收拾了兩淮都轉衙門的官吏,從上而下,都換上了自己的人馬,這讓洞庭商人看到了希望。申時行女婿的這層關系,也讓他們感覺,這個欽差應該是和我們蘇州人更近一點,因此便積極向鄭國寶靠攏。連這支看守庫房的浙兵,也是蘇商認捐了軍饷和開拔銀,才讓這支部隊的行動異常神速。
鄭國寶倒是有心,像吃下花馬鹽池那樣,由皇家把兩淮鹽場整個吃下來。從此鹽業由皇家專營,任你是什麽商幫,也别想攙和進來,可問題是兩淮的盤子實在太大,真要搞成皇家專營,目前來看,還力有不及,也隻能找個人來合夥。他試探道:“我整饬鹽法,求的就是收稅。不知席員外,若是做這鹽業生意,這賦稅,又該是怎麽個交法?”
席景春笑道:“我們蘇商多是販布的,跑的地方多,連海外也去過。做生意交稅,天經地義,哪能偷逃稅款?說來,小人身上還有個舉人的功名,可是到了稅關,我從來就不提,該交多少交多少。尤其國舅是申閣的愛婿,我們更是要給申閣面子不是?您放心,隻要這鹽的生意,我們接過來。第一年,哪怕是砸鍋賣鐵,我們也要爲朝廷湊三百萬鹽稅銀子,若是少了一個子,您就抄了我席家。”
洞庭商幫與徽商沒有什麽本質區别,從來就不存在什麽有良心的商人。洞庭商幫仗着申時行、王錫爵的關系,每年逃的稅款不知多少。至于海貿,更是走私、偷稅,販賣禁物,全都不落空。隻不過要接揚州這個盤子,就得有點表示,反正也說了,第一年要湊三百萬,至于第二年湊多少,又沒承諾過。
“好,要的就是這句話。隻要蘇商肯交鹽稅,這淮鹽的生意我就做主,交給你們做了。隻是這事,還得慢慢來,不能急于一時。席員外也要回去聯絡同仁,調撥錢款,等到籌備差不多了,咱們才好行事。”
席景春也四海的很,拱手道:“國舅放心,小人這就回去聯絡鄉親,把今年的鹽稅先湊出來再說。此事成與不成,就沖您這份心意,我們洞庭幫,都會有一份表示。若果真能成,我們每年都會給國舅上解十萬銀子,算是您的股息分紅,另有十萬銀子,則是娘娘的梳妝錢。”
等到送走了席景春,任盈盈卻是把臉沉了下來。“你可答應我的,兩淮鹽,是要留給咱兒子的。怎麽一轉頭,就送給了這個胖子?難道,難道他們背着我不知道,送了什麽美女過來不成?”
鄭國寶苦笑道:“瞧你說的。你見過有往揚州送美女的麽?要找美女,揚州現成的瘦馬在,什麽樣的找不着啊?咱兒子能吃多少鹽,你把兩淮鹽都給他吃,也不怕撐死了他。你放心,該他的富貴跑不了,不過不該他的也求不着。這幫洞庭商人,我一樣信不過,隻不過眼下,要靠他們對付西徽二商,就像我用徽商來對付西商一樣,就是要以商制商。”
任盈盈心道:你捧我爹做什麽聖教教主,爲日月神教洗白,還不是爲了以武林,而制武林?可是自己已經身屬于他,再說這話,彼此不痛快,便隻裝糊塗傾聽。鄭國寶道:“那孫富的人可曾來了?”
“早就來了。那孫富在梅莊時吃神丹吃的有點多,現在對解藥需求甚大,花大價錢也要買。我從梅莊抄來的存貨,要留兩成來應付他呢。他一個人吃的,都快趕上别人十個人吃的分量了。按他所說,他爹的材料準備的差不多了,這一兩天,就能送過來。芙蓉也找了幾個俠女在後院教導,若是小有成就,正好就先讓基金會開了張。”
鄭國寶聽了不住點頭,忽問道:“鳳凰還是沒消息?按說采辦阿芙蓉,也早該回來了。我在河南,杭州都留了人。要是她到了那兩個地方,也知道該到哪來找咱,卻還是不見人,我這心裏可不踏實。”
任盈盈心裏不痛快,卻也隻好好言哄道:“你放心吧,鳳凰一身毒物,人莫能近。更别說,還有那蠱王掙紮護身,就是江湖中一流高手,也未必敢與她較量,你怕個什麽?”
“也說不上來,就是心裏不踏實,但願她沒事就好。咱的冷面羅刹真有兩下子,到了哪,都有紅粉扈從。這幾個女俠本錢不錯,好好教教,或許真能捧出一個小張芙蓉來。到時候,咱拿她當幌子,簽好了契約,不愁不能賺大錢。”
任盈盈陪着他前往後院去看訓練,手在他腰上擰了一把“我告訴你,這幾個女俠是咱賺錢用的,不許你私下去偷吃,否則的話,我就打死你。就算想吃,也得立好了契約之後,我來給你安排。”
等到了後院,隻見張芙蓉一臉嚴肅,對着面前幾個身着白色對矜仙裳的少女,正在發号施令“眼神,最重要的是眼神知道麽?你們的眼神裏,一定要充滿了不屑,要高貴,要冷豔。哪怕是看到了你的心上人,也不能露出一點溫情。男人都是賤骨頭,你越是對他們愛搭不理,他們越是拿你當寶貝,你要是拿他們當回事,他們就拿你不當回事了,明白麽?一定要記得,目空一切,眼中無人。”
鄭國寶咳嗽了一聲,張芙蓉才看見他來了,臉上瞬間浮現出那小女人才有的甜甜笑意,一溜小跑的過去,“夫君,你怎麽來了?我迎接來遲,夫君莫怪。”
“幾個小丫頭,訓練的如何?有沒有好苗子?”
“還過的去吧,怎麽……夫君莫非要驗看?”張芙蓉似乎有了幾分黯然,鄭國寶哈哈笑道:“你想什麽呢?我是說,要是訓練的有點眉目了,咱們就該給鹽商下帖子請客,募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