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二更時分,鄭國寶派去“刺探軍情”的錦衣,陸續回報,“國舅,那飄香院的花魁娘子,生的着實要得。可惜賣藝不賣身,咱帶的錢太少,她不肯陪咱們啊。”
“醉紅樓的那姐兒也不錯。不過連手都摸不到,哎呀,這回看她陪不陪!”
“國舅别打!您不是問錢麽?那幾個地方是銷金窟,花錢如流水,比京師的院子可貴多了。這一票咱們要是開了這幾個院子,光是流水錢,就足夠發賞錢了。再加上罰款,這一票幹下來,咱就沒白費勁。”
這數百健兒,個個精神飽滿,視死如歸,直将清樓嬌娘、富商才子,視做倭寇蒙鞑,三世大仇。任是清樓之内,什麽刀山火海、什麽美女畫皮、什麽妖魔鬼怪、什麽陷阱詭計。粉身碎骨,也全不畏懼。
又有從徐公爺水師上借來的二十條快船,在秦淮河上往來巡邏,準備着一會有人跳水逃生時,他們好去逮人。在夫子廟一帶,便是南京清樓的聚集地。兩邊河房裏住家的女郎,穿了輕紗衣服,頭上簪了茉莉花。一齊卷起湘簾,迎來送往。河道裏焚的龍涎,沉、速香霧一齊噴出來,和河裏月色燈光合成一片。望着如聞仙人,瑤宮仙女。還有那十六樓官妓,新妝炫服。招接四方旅客。真乃朝朝寒食,夜夜元宵。
遠遠望見大隊人馬排列成陣,朝這邊沖過來,有那行院裏派出來把風的夥計,便高喊道:“大事不好。快去告訴奶奶知道,怕是哪位的夫人帶着娘子軍打上門來了。那位爺們有季常之懼,還是趕緊自己出去見自家母老虎,不要牽連無辜啊。”
等到離着近了,這些夥計借着燈火看清服飾,又不擔心。反倒吐着唾沫道“啊呸!我們當是有夫人上門來捉老公,卻原來是錦衣鷹犬。你們莫非吃多了撐的?來這裏尋死?你們可知,我們的老闆是誰?我們這裏又有誰的股子?你們也敢來這裏鬧事?快滾快滾,慢說你們,便是你家雷佥書,我家老爺子一張夾片,也剝了他的皮。”
鄭國寶聽了這話,點一點頭。“怪不得南京賦稅難收,區區龜公,也有這般威風。來人啊,先給我把這說話的給捆了。”
此時大隊人馬已經來到飄香院門口,鄭國寶一聲令下,衆兒郎發一聲喊,便直闖進去。也不說話,見了人便打,見了東西就砸。那些莺莺燕燕尖叫一聲,四散奔逃,鄭國寶大喊一聲:“仔細莫走了魔教妖人!不拘男女,全都給我拿了!誰敢抵抗,格殺勿論!”
這些兵士聽了吩咐,膽氣更足,一時間肚兜與小衣齊飛,玉臂并粉腿一色。尖叫之聲此起彼伏,不絕于耳。
老鸨也不料,今日官軍怎麽戰鬥力這般強悍?以往,也不是沒有官府中人來此聒噪,想要靠武力奪碼頭。但是被護院們一打,便也就散了。再搬出劉大公子,有什麽問題都解決了。沒想到,今天官軍表現卻這麽兇悍,自己這護院裏,可是有不少好手啊。
辛烈治見識不凡,跟在鄭國寶身邊保駕,用目觀瞧。不住說道:“這地方不含糊啊。點蒼派陳大俠、衡山派甘四俠、這位不知道是誰,但是這少林羅漢拳的修爲當真不弱啊。小小的一家清樓,居然彙聚了十幾名武林好手,看來江南武林果然是藏龍卧虎,不容小看。”
這些護院的武功确實不錯,内中更有幾個成名的人物,最後更有淮上大力鷹爪門王家的前輩,論起來還是辛烈治的師叔,放在江湖上,足以稱一流高手。這門派名聲與彭家五虎斷門刀類似,在俠義話本裏,多是給俠少做磨刀石的肉腳人物。因此雖然門内出了不少好手,可是就業始終是問題。像辛烈治這樣,能當錦衣衛的,就是天上掉餡餅一樣。大多數人除了給鹽商護院,就是到南京夫子廟來碰運氣。
那位師叔一手鷹爪力,一路快刀,都極有功底,等閑人物近不得身。隻是他們的人手有限,又是江湖功夫,與這些軍伍比,還是弱上許多。那些洋漢更是身大力不虧,一身鐵甲刀槍不入,如同橫沖直撞的坦克,将護院們打的落花流水。
鄭國寶更是适時高喊:“我乃錦衣指揮使掌北鎮撫司事,國舅鄭國寶。奉旨查辦魔教之事,如今根據線報,有魔教妖人藏身夫子廟中,預謀大逆。爾等膽敢拒捕,莫非也是魔教妖人一黨?再敢拒捕,就隻好發南京營兵,前來捉拿魔教妖孽!”
這話一說,還在拼命抵抗的一些好手,也不敢再鬥。畢竟成了魔教餘孽,就得天下通緝,抄家滅門。南京的紀元那麽多,自己一身武功,走兩步就可以應聘到一個新護院的工作,或者到揚州去做個鹽商的護衛,全都可以。若是成了欽犯,那便什麽機會都沒了。以前敢打錦衣衛,是因爲知道這地方靠山硬,打幾個錦衣不叫事。與國舅放對?還是算了吧。靠山再硬,也保不了自己安全啊。
因此這些江湖豪傑,紛紛丢了兵器,跪倒在地道:“小的們是上當受騙啊。我們可不是魔教妖人,大老爺明查!”
眼看護院、龜公都被捆成了粽子。那老鸨也知不妙,怪自己招子不亮,怎麽沒認出,這帶隊的少年郎,不是南京本地的軍官。急忙跑過來,将自己的衣襟一扯,露出雪白的胸脯,扭動着纖腰,向鄭國寶湊過去“哎呦!原來是國舅爺啊。奴奴名叫蔡二姐,您有什麽話,對我說便可以。奴奴早聽說國舅大駕光臨,正準備登門去送一份孝敬,這不是被些個俗事絆住了麽?國舅莫怪。哎呀,軍爺,這個可不能砸啊,那是宋朝的……”
話沒說完,一個瓷瓶就被個軍士随手摔在地上,打個粉碎。鄭國寶面沉似水,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大膽的蔡二姐,你這飄香院内,居然敢窩藏魔教妖人,你可知罪?本官奉命查辦魔教之事,爾這飄香院的護院還敢拒捕毆差,看來你這潭水深的很啊。隻好先封上半個月的門,仔細審問排查,再做道理。”
蔡二娘眼看自己手下的人被打的滿院子亂跑,大廳裏喝花酒的客人,也被驚擾的紛紛起立。那些錦衣衛高聲喝道:“你們全都可能是魔教妖人,一個也不要走!待會爺們要一個一個仔細審訊,不審個幾天幾夜,你們誰也别想回家。”
她将随身帶的幾錠銀子遞過去,國舅卻連接都懶得接,明顯是嫌少。隻是指手畫腳吩咐着:“前後左右都要包圍,房上也給我上去人!千萬不要讓魔教妖人跑了,依我看,飄香院不但有問題,這個問題還非常大哩。不仔細審上一審,怕是就要走了大魚。各姑娘的房裏,也要給我去搜。不管有客,沒客,都要搜到。萬一有妖人藏在裏面,放跑了誰擔?”
蔡二姐眼看這幫如狼似虎的錦衣要是沖進房裏,那些客人非受了驚吓不可。可惜這幫人沒一個熟面孔,連說話走人情都找不到人,急的汗出如漿,隻盼着劉大少早點出來,把這些人鎮住。“什麽人大膽,在此放肆?”就在她彷徨無計之時,隻見從樓上走出一人,生的長身玉面,舉止潇灑,倒是個俊美的公子。隻是身形略嫌單薄,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
“劉公子,您可要給奴家主持公道啊。這些官校如狼似虎,分明是借搜查魔教之名,前來敲詐勒索,公報私仇。這些錦衣衛以前非要來飄香院收常例銀子,奴家不肯給他們,他們便記恨在心裏。惹不起主持公道的劉老大人,這是拿奴家撒氣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