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國寶倒是大度,“張公公,爲天家當差,肯定是不好當。誰讓咱廠衛有偵緝百官之權?不好好幹,對不起天家,好好幹,得罪文官清流,這些也是早就有的事。您這還不錯了,看看我這錦衣指揮使。聽着光彩,可是憋着打死我的文官,沒有一百,也有八十。說實話,我現在是能不上朝,就不上朝。就怕是哪天中了文官的埋伏,這榮華富貴,可就沒命去享受了。”
“他們敢?”張鲸聽此言,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現如今不是英宗朝,誰敢這麽幹?老奴不才,手上也有些能賣命的漢子。若是真有人敢冒犯國舅,就是拼了千刀萬剮,老奴也要把他們全都砍了,保護國舅的安全。廠衛一體,廠衛一體。現在能記住這話的,不多了。您放心,隻要老奴在這位置上一天,咱東廠和錦衣衛,就是一條心。這次左冷禅那猴崽子,從河南送了份亂七八糟的東西上來,上面全是崔少白那狗頭,胡編亂造,攀誣國舅的東西。這些東西我已經送來了,國舅您随便處理。”
鄭國寶笑道:“這事說來也巧啊。我在河南時,曾抓了一夥私造軍械的東西。您猜怎麽着?一審起來,這幫龜孫子,還要攀誣張老公公,說是奉了您的令去造軍械,要跟女直人做生意。這話我是萬不肯信的,沒别的,全都給他們打發到前套衛,去那修軍械去了。”
張鲸聽了,又是一陣指天畫地的表清白,訴冤枉。兩下的酒倒是越喝越酣暢,趁着酒性,張鲸說道:“國舅放心。這回您大婚的事,老奴定要全力以赴,給您幫場面。禦用監那裏老奴說了也算數,最近從海外正好運來一批大料,沒别的,再怎麽樣,也得給國舅弄出一堂好家具來。若是辦不成,您就隻管來打老奴的臉。今天借着酒,我也多說幾句。這錦衣衛裏,老奴也就認您是個人物。駱思恭,他算個什麽東西?就仗着幾代世襲,就坐着錦衣缇帥,他懂什麽?要是明白人,就該交印讓賢,他非還死賴着那把交椅。我跟您說國舅,若是有了機會,老奴非收拾了他,讓他給您騰位置不可。”
等到送走張鲸,鄭承憲道:“人都說張鲸張督公是活閻羅,何等的嚣張。今日一見,看來人言不可盡信。國寶啊,你這孩子也是太毛躁了一點,今後可得和張鲸多多親近,不能再爲仇了。冤家宜解不宜結啊。”
“叔。您這人啊,就是太實誠。一堂家具,一些從内承運庫裏盜出來的贓物,外加一堆所謂的罪狀,就把您收買了?今後啊,您還得多長個心眼,跟張鲸那不遠不近的處着,可别真拿他當朋友。要是拿他當了自己人,可就離别坑不遠了。”
“孩兒,你是說?”
“天家讓他給我認個錯,他敢不來?可是天家也說了,讓我們兩家攜手并進,不可内耗。這話,我敢不聽?所以大家表面上都裝個樣子,這樣将來再鬧起來,都能把自己撇清。今後我們兩得好的跟一個人似的,要不然不是不拿天家的話當話聽麽?不過麽,該怎麽鬥,還是怎麽鬥,張鲸跟咱爺們,不是一個心啊。這孫子,是王喜姐那條船上的人。”
王喜姐爲人暴虐,因小事被她打死的宮女太監不知多少。可是另一方面,她才略平平,也沒什麽野心,身邊也缺少親信太監。她掌權對于張鲸并沒有什麽影響,相反由于她依賴張鲸,張鲸的權勢還會得到提高。
鄭若男精明強幹,能替天子批改奏折。身邊又有龐保、劉成等親信太監,如果她真做了皇後,那張公公交印養老的日子,也就不遠了。别看他嘴裏說,不想當這受罪的官,可是誰真要剝奪他受罪的權力,他非跟誰急不可。兩下比較,張鲸自然也就坐穩了王喜姐這條船,與鄭國寶的分歧屬于不可調和。
萬曆天子既然開了金口,兩下裏都要裝做聽話的模樣。短時間内,彼此也知道誰也奈何不了對方,因此裝做友好,也是個無奈的選擇。乃至半個月後,東直門一帶,對于揭貼進行重點管理時,東廠的人居然出奇的配合錦衣衛,沒有往日使絆子,下黑手等舉措,仿佛廠衛真一體了一樣。那一堂家具,送的也很是及時,所用的木料,都是上好的紅木,任盈盈看着都眼紅起來。還是鄭國寶在旁勸解道:“莫生氣麽。等到将來你過門時,我再讓張鲸給咱弄一套。月港那邊,每年都能弄來不少大料,就是道路阻隔,不容易運進來。”
鄭國寶大婚之後,便不好再與自己的叔父住在一處。萬曆特賜了一所宅子,爲鄭國寶新居,位置離鄭承憲那倒也不算遠,彼此探望十分方便。這場婚禮甚是隆重,京師裏的文官武将,倒有多一半都來赴宴,上一個份子,留個交情。
往年秋季,都是大明朝防秋擺邊,預防鞑子寇關的時候。如今前套既複,朝廷的戰線前推,後套的鞑子進犯幾次沒揀到便宜,又怕其他人捅黑刀,也就隻好采取了默認态度。哱拜這一仗也算是賠上了老本,雖然繳獲物資豐富,可是兵力損失慘重,在甯夏的威信大減。朝廷調他到大同去當副總兵,又讓哱承寵留任甯夏,這是要把他們父子分隔,分而治之。
哱拜見此情形,隻好上了個病休的折子,帶着這筆橫财,到西安府做起了富翁。鄭記鹽行、皇莊還有鄭國寶自己的田産,也全要靠他看管。蒼頭軍死傷慘重,他手上剩的那不到三百人,造反是沒可能了,用來砍士紳倒是綽綽有餘。有這老貨看家,鄭國寶倒也放心。
那河套股最早是要在銀礦分股份的,可是自從前者西安的河套股大炒之後,八成以上的河套股,都到了鄭國寶手裏,變成了鄭記鹽行。不過還是有一些股東,手裏持有河套股,等待着開出來銀礦發财。
河套總兵已經換成了李如松,這些人開始生怕股票再次變廢紙,最後還是李如松出面承諾,一切依然有效,才讓他們把心放下。包括那些與哱拜合夥開礦的商人,心頭多少有點放心,隻盼着前套早點開出礦來回本。
隻有李如松自己心裏有數,前套哪來的銀礦?國舅早把底交給自己了,那銀礦就是畫出來的餅,圈錢而已。不過好在河套土地肥沃,又出良馬,拿這個慢慢還利息,倒也足夠了。至于本金麽,那就别想了,催的急了,就一拍兩散。
辛愛汗面臨各部落的指責,已經是疲于應付,想要寇邊,也沒了底氣。現在塞外各汗的主要工作不是攻打大明,而是分析前套失守是誰的責任,該由誰來背鍋,以及辛愛是否還能勝任大汗的寶座。
土蠻部之前被戚南塘打的狠了,元氣未複,也鬧不起來。因此今年的秋天,大明朝格外安靜,大臣們肩上的擔子輕了不少,又知道這國舅怕是要有重用,此時不來燒冷竈還待何時?
前些時戶部主事顧憲成不知道吃錯了什麽藥,聯合了安希範、錢一本等人,聯手上書,請求讓潞王早日出京就藩,不可久居京師,以免壞了祖宗成法。話裏話外,又指桑罵槐,拐彎抹角,說潞王不就藩,是觊觎大位,結交百官。按這說法,潞王不用就藩,直接可以秘密解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