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行人司的行人也來道喜,鄭國寶對他則十分冷淡。他心知,按照常理,這聖旨應該是早就到了西安,然後留在自己手裏做殺手锏用。可是這位行人,卻故意拖延到現在才出現,分明是想看自己陷入困境,拿這聖旨救命,借此來買好。這種官場上的小心眼不能算錯,但是分用到誰身上。對于堂堂國舅玩這種手段,未免就不智了。
但是從這位行人的嘴裏,鄭國寶也了解到一些情況。一是辛愛汗,對于大明這次背信棄義,偷襲河套部落的行爲,表現出了強烈的憤慨,表示此事絕不能善罷甘休。辛愛汗一定要向大明朝提出最強烈的抗議,哪怕把官司打到禦前,也再所不惜,草原男兒,絕對不可輕侮!大明朝這種背信棄義的行爲,必将走上毀滅之路。
至于爲什麽辛愛汗采用了抗議,而不是動武的手段。按辛愛汗的說法,就是自從自己研讀佛法之後,越發感覺殺戮是錯誤的,戰争是不對的。當今天下,和平和發展才是主基調,我們一定要講仁慈,講和平,堅決反對大明這種霸權思想。自己作爲一個負責任的大汗,雖然手下有控弦引弓之士二十萬數,但也堅決要把反戰進行到底。并呼籲大明和自己一起裁軍,以體現大國的責任感。
當然,客觀事實絕不是辛愛讀佛經讀到腦子抽筋。他的智力很正常,隻是他即使想要發動戰争,也要有這個實力才行。自從俺答死後,草原部落便不複當日光輝。俺答汗的子孫四分五裂,各自稱汗,互相攻伐不休。對他們而言,最大的敵人已經不是大明,而是自己的同胞手足。
俺答汗的子孫最大的敵人就是俺答汗的子孫,這幾乎成了草原各汗的共識。辛愛雖然号稱手下有控弦引弓二十萬,但是實際能指揮的動的,隻有歸化城眼皮底下那一個萬人隊。
那位他名義上的母親兼妻子三娘子還對他虎視眈眈,帶兵于歸化城内與他分而治之,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要火并。在這種大背景下,他敢說個打字才怪?隻好放棄了弓箭,而改用了威力最大的武器——筆。
既然辛愛汗慫了,那套虜的覆滅,也就是早晚的事。畢竟河套地區很大,前套後套。大明現階段隻是想收複前套,那麽後套各部落,也就沒必要去賣命。對比明軍,自己人才最可怕。
二是河南那邊的情況,據說十分危急,八營營兵皆反,欽差顧允成被殺,楊一魁困守開封,聲稱城内無饷,外無救兵。官軍隻能守住重要城池,無力反擊,急需國舅虎駕親臨,掃蕩那些妖魔小醜。
眼看諸事妥當,鄭國寶甩下一句“幾位員外,這些天可要抓緊籌錢。到時候有錢的還錢。有股的還股。都沒有的,可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帶領衆人,趾高氣揚返回了礦稅監衙門内。
等回了房中,哱雲忙脫了甲胄,邊脫邊問“這一切都是你事先安排好的?”
鄭國寶心裏一沉,暗想:難道她已經想明白了,我是存着坑她老子的心?可是不等他想好怎麽回答,哱雲已經雙手叉腰大笑起來,接着又用拳頭在鄭國寶的肩頭捶了兩記。“哈哈!我就知道,本将軍看上的男人,一定沒那麽容易認慫。今天總算是過瘾了,看着那些士紳們,好象死了親爹一樣的嘴臉,這幾天擔驚受怕的日子,也就都值了。等過幾天,我就帶着兵去,把他們的錢,變成咱的錢。把他們家的千金小姐,變成咱家的使喚丫頭和通房。”
鄭國寶見她這沒心沒肺的模樣,反倒有些不落忍“這事上,我也不能說一切都在掌握之内。畢竟戰場上瞬息萬變,勝負難料。内兄的陣亡……”
哱雲反倒安慰鄭國寶:“那又怎麽樣?我們做武将的,早晚都是要死在戰場上,大哥的事也沒什麽。經過這一戰,我爹的蒼頭軍死傷必重,招募新兵就沒那麽容易。他賠掉了本錢,也該安下心來,當一個普通的富家翁,不會再想那些,他不該去想的事了。這樣也免得你将來爲難。”
鄭國寶一時啞然。平日裏這個看上去缺根弦的女**,竟然看出了她爹的謀反之意,也看出了自己驅虎吞狼的用心。哱雲道:“那麽看着我做什麽?本姑娘可是疆場上打老了仗的,聰明着呢。你的用心,我怎麽會看不出來?我爹是利令智昏,才會被你騙的團團轉,折了老本,去打一場注定沒便宜的仗。可是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我今後的依靠是你,而不是爹。再說,如果爹真的去做了一些他不該做的事,你恐怕也會爲難吧。如今這樣的結局,才是最好的。你看看,本小姐多聰明,連你都騙過了吧。”
說到此,她又是一陣得意的大笑,不防卻被鄭國寶一下撲倒在地上,惡狠狠地道:“居然敢在爲夫面前嚣張起來,不好好教訓一番,看來是不行了。”
而在另一邊的院落裏,嶽不群進房之後,臉上神色變幻不定。甯中則見他忽站忽坐,忽又圍着房子踱步,與往日練氣有成,遇事沉着的師兄叛若兩人,便問道:“師兄,今日國寶兄弟大獲全勝,你怎麽反倒不怎麽高興?”
嶽不群過了半天才道:“沒……沒什麽。隻是想些事情,一時失态,師妹見笑了。”
甯中則道:“咱們多年的夫妻,還見笑什麽。你若是遇到什麽棘手的事情,還是說出來的好。咱們夫妻雙劍聯手,天下間,也沒什麽坎能難住咱們。夫妻一體,師兄有事,不必悶在心裏,那樣反倒讓我覺得,自己是個外人。”
嶽不群坐到甯中則身旁,并不接話。反倒回憶起往事來。“師妹,你還記不記得,當年你家的幾個仆人帶着你到華陰縣華山學堂學藝,我當時就在門口迎接新弟子。”
甯中則聽師兄回憶往事,不知其用意爲何。但是這些年來,每當回憶過往,她心裏也充滿了無限甜蜜,要不是有這些美好回憶支持着,她也未必能撐過這許多年的苦日子。
她也陷入回憶之中,“是啊。當時我是個小丫頭,師兄站在那裏。背後戳着旗子,上面寫着,華山宗歡迎新同學。我這些年,一直在納悶,咱們華山,幾時有過華山宗這種東西?”
嶽不群道:“趁着今天,我幹脆就告訴你吧。當時其實是嶽父他老人家,已經派人跟劍宗的人打好了招呼,你來考試時,會把你刷下去。說你根骨不好,資質不行,或者說你視力不過關,總之有的是辦法。可是當天,負責接待新生的劍宗師兄,全被我用下了瀉藥的白糖水放倒了。一個個全在廁所出不來,我就替他們接待新生。那旗子上寫的本來是華山劍宗歡迎新生,我若更換成氣宗,就沒人肯來了。隻好找塊布擋在字外面,拿華山宗來含糊過去。”
甯中則成親多年,也是第一次聽師兄說起這事,也來了興趣。“是啊,爹爹對我習武,其實是不滿意的。隻是我脾氣倔,他老人家拗不過我,才隻好答應。沒想到老人家想的是這種辦法,來讓我死心。不過這也算陰差陽錯,天做姻緣。隻是沒想到師兄你這麽個君子,居然還會做出白糖水下瀉藥的事。”
“不隻你沒想到,他們也沒想到。就因爲我平日裏是出了名的老實人,那幾個劍宗的,才沒防着我。我當時也沒辦法了,那一年你也知道,氣宗上下算你在内,才三個學生,都是我用這種手段騙來的。他們都一心要去劍宗學徒,結果被我帶到氣宗的辦事大廳,填表,交學費。等到想反悔,也來不及了。我當時跟着師父,深知招生艱難。我們的錄取書一直發到了塞上草原,卻沒一個人肯來,我不這樣,又有什麽辦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