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是華夏百姓最爲重要的節日,也許是新年将近,人們對于節日的熱忱吹散了禍疫的愁苦。望着家家戶戶門旁貼着的春聯和福字,淩瑀的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了一絲笑意。仿佛他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凜冬,回到了那個無憂無慮的少年時代。淩瑀至今還清晰的記得,在他小的時候,每逢新年伊始,淩風和帝洵兩位老人都會爲淩瑀準備許多的糖果,而墨婉君也會爲淩瑀做上幾件新衣服,讓淩瑀在和石頭,大壯等人玩耍的時候多了一分炫耀的資本。現在回想起來,那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自從自己踏入修行界之後,便很少在家中陪親人歡度春節了。如今又逢新年将近,淩瑀的思鄉之情一瞬間湧入了腦海,恨不得立刻飛回到家人身邊。
鬼使神差的,淩瑀竟然走進了村莊中。村莊中的房屋之前被四象城的鍾家等人摧殘,早已面目全非。不過好在後來寄居在淩家莊的百姓也是勤勞之輩,他們已經通過自己的努力修繕了房屋,甚至要比之前還要牢固。村莊中尚未被瘟疫波及的孩童三三兩兩的舉着炮竹在街道上玩耍,他們并不知道在華夏正上演着一場關乎生死的慘劇,他們隻知道陪伴在父母親人身邊,便是最快樂的事情。偶有老者搬出椅子,在院門口曬着太陽。歲月的刻刀在他們的臉上留下的風霜的痕迹,無論精神矍铄的老翁,還是風燭殘年的老叟,都在享受着生命中無法預知未來的溫柔時光。而淩瑀作爲一個陌生人,他的突然出現使得村莊中的百姓瞬間警覺了。
看到淩瑀出現的時候,各家門前的老者掙紮着站了起來,一邊呼喚院中的子女,一邊将村中的孩童護在身後。華夏現在處于非常時期,淩瑀雖然面容和善,但是他眼底的淩厲卻讓老者們猜到,此人是經曆過生死,沾染過鮮血的強者。對于這樣一個陌生人,他們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力氣去抵抗,但是他們絕對不會放任一個陌生人在這裏胡作非爲。尤其是這裏還有許多懵懂的孩童,這些孩童是村中百姓的未來,不能被傷害。
聽到老者們的呼喚,村中的壯年漢子紛紛從院中奔了出來,僅僅在頃刻之間,便有近四十名壯漢将淩瑀圍在了中央,他們手中都握着柴刀、鋤頭和斧頭等兵刃。這些器具都是他們耕田勞作時使用的東西,并非兵器,所以,在淩瑀掃向衆人之後,便知道他們絕對不是修行者,而是尋常的百姓。淩瑀面對修行界的強者,甚至在面對仙尊的時候都可以面無懼色,但是在面對尋常百姓的時候,淩瑀竟然流露出了一抹愧疚的神色。
因爲淩瑀知道,是自己的到來吓到了這些善良的村民。想到此處,淩瑀對着四周的壯漢抱了抱拳,朗笑着說道:“諸位大哥,我想,這是一個誤會。我原是這座淩家莊的百姓,因爲思念故土,所以回來看看。卻沒想到無意中打擾了各位的生活,實在抱歉。”淩瑀面色真摯,極爲誠懇。因爲淩瑀知道,這些百姓一定遭受過很大的傷害,所以才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他們眼中流露出的畏懼讓淩瑀一個陌生人都感到陣陣心疼。
“你們退下吧,我想這小夥子沒有說謊,這裏的确是他曾經生活過的地方。我們侵占了人家的家園,如今又對他如此無禮,的确有些過分了。”就在村中壯漢聽到淩瑀的話,面面相觑,不知是否該相信淩瑀的時候,從人群後方傳來了一道蒼老的聲音。聽到那聲勸阻,壯年漢子紛紛向四周散開,爲身後的老者讓出了一條道路。通過這些人的舉動,淩瑀能夠猜到,說話的人一定是村莊中德高望重的前輩,所以才能說服壯漢。
當淩瑀望向人群後方的時候,果然發現一位年逾八旬的老者在一位妙齡少女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走入了人群之中。這位老者白發蒼蒼,白須過胸。他雙眼渾濁,看似已在彌留之際。不過通過老者的言辭,淩瑀大概可以猜到,此人應該就是這群人的首領,或者說是他們之前生活之地的村長一類的人。否則的話,這些壯年漢子不會對老者的話言聽計從。當淩瑀打量老者的時候,老者也在不停地打量着淩瑀。老者雖然已是行将就木的年紀,可是他渾濁的老眼卻并不揉沙子。老者經曆過許多事,雖然不懂修行,但因爲曆盡滄桑,所以目光毒辣,看人極準。他隻是輕輕地掃了一眼淩瑀,便猜到淩瑀是身負修爲的修者,而且,對方沒有說謊。
打量過後,老者對淩瑀抱了抱拳,略帶愧疚地說道:“這位小兄弟,還請恕罪啊!我們這些人乃是北域和中州交彙處的一座名爲羅家莊的百姓,因爲附近很多村莊的百姓都沾染了瘟疫,我們爲了逃命,所以才一路向北,逃到了這裏。起初到這裏的時候,看到這裏一片狼藉,斷壁殘垣,還以爲是無人居住的破敗之所。所以,我們才未經主人同意,便在此地駐足了下來。失禮之處,還請小兄弟見諒啊。你放心,我們不會侵占貴寶地的。”老者說完,猶豫良久,最後咬了咬牙,對身後的壯年漢子們說道:“如今人家主人已經回來了,我們趕緊收拾東西離開吧。記住,我們隻拿走自己的東西,千萬不能動村莊中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
“村長!”
聽到老者的話,不僅壯年漢子,就連擠出院落的婦孺們也大吃一驚,他們癡癡地望着老者,眼中流露出沮喪的神色,幾近哭訴着說道。他們沒有想到,在曆經萬裏跋涉之後,剛剛有了落腳之地,就要再次被迫離開了。而且,今天可是大年二十八了,還有兩天就是除夕夜了。在這個時候,他們還能到哪裏去呢?難到,真的要讓他們露宿雪原,忍饑挨餓嗎?這些人都是經曆過逃亡和災禍的,那種擔驚受怕的日子他們過怕了。
“老人家!您這是說的哪裏話!晚輩并沒有趕各位大哥離開的意思。我隻是離家數載,而且家中的親人已經有了栖身之所,這一次不過是偶爾路過昔日的家園,情之所起,所以想要回來看看而已。老人家,北域和中州的交彙處距離此地何止萬裏,你們長途跋涉,好不容易有了立足之所,我又怎麽能做出這等喪盡天良的事呢?您放心,您各位在這裏安心住下就好,就将這裏當做你們自己的家,以後在這裏安家落戶,繁衍生息。從此之後,此地不再是淩家莊,而是羅家莊!”望着附近壯年漢子眼中的急迫,和一衆婦孺眼中的淚光,淩瑀心中一痛,連忙對老村長抱拳說道。那些依偎在母親懷裏,流露出畏懼之色的孩童,讓淩瑀心碎。
聽到淩瑀的話,老者看了看壯年漢子們的期待,以及婦孺眼中的希冀之色,隻好輕歎了一口氣,對淩瑀說道:“多謝小兄弟的大恩大德,我們都是貧苦的百姓,也沒有什麽可以報答您的,還請受我們一拜!”
老者說完,對着一旁的壯年漢子和一衆婦孺點了點頭。衆人聽到老者的話,紛紛拉住懷中的孩童,同時朝着淩瑀跪了下去。他們知道,是淩瑀給了他們安身立命的地方,此等大恩,也的确值得衆人對淩瑀跪拜。
“老人家,各位哥哥,你們這是幹什麽!趕快起來!”望着百姓們眼中的感激之色,淩瑀一時之間百感交集。世人常說,有大氣節的人不爲五鬥米折腰,可是,真正擁有那種大氣節的人又有幾個呢?這些百姓都是華夏最底層的存在,他們不懂修行,不是官宦,甚至連野獸都可以輕易取了他們的性命。在經曆過磨難之後,或許活着才是最大的奢望。在生死面前,他們甚至可以放棄尊嚴,低下頭顱。卑微嗎?不,這是人心的無奈。
将老者和一衆漢子攙扶起來之後,淩瑀想要說些什麽,卻感覺心中發堵,一句話也說不出口。最後,淩瑀隻能默默地走到水缸前,取出了三滴冰髓玉露丸,滴入了水中。這些冰髓玉露丸乃是修行界的至寶,這些尋常百姓根本無法煉化,所以,淩瑀隻能使用最爲古老的辦法,将其稀釋,送給這些百姓。三滴冰髓玉露丸,足以滋養村中的近三百口人。冰髓玉露丸雖然不能幫助他們進入修行界,但最起碼可以令他們筋骨強橫。
當淩瑀将冰髓玉露丸滴入水中之後,對老者輕聲說道:“老人家,這是我在一位修行界的高人手中求得的寶藥,雖然不能幫助你們免受禍疫的波及,但最起碼可以增強諸位的體魄,延年益壽。我知道你們都經曆了很多磨難,但不管怎麽樣,我們還是要堅強的活着呀!隻有活着,才有無限的希望,才有無限的可能!”對于這群善良的百姓,淩瑀不知道自己還能爲他們做些什麽。他心思百轉,覺得這是他能做到的最好的事。
對于淩瑀的話,老村長和村中的百姓深信不疑。他們雖然不懂修行,但是卻可以通過淩瑀手中的小瓷瓶嗅到一股極爲芬芳的氣息,單憑那道馥郁的香氣,他們便像是覺得自己可以舉霞飛升一般。所以,當淩瑀對老村長說過之後,村長再次和村中的百姓跪伏下來,朝着淩瑀磕頭道謝。對于他們這些最爲尋常的百姓,可能隻有對淩瑀施以大禮,才能表達自己的謝意吧。這些百姓太淳樸,也太善良了,但是,他們身上有人性。
而當老村長跪拜之後,再次擡起頭來的時候,卻發現面前已經沒有了淩瑀的蹤影,好像那個一臉英氣的男子從未出現過似的。可是,面前那口水缸中散發出的香氣卻在時刻提醒着他們,淩瑀,的确曾經來過。
“爺爺,那個人,到底是誰呀?”望着面前已經空無一人的村口,之前攙扶村長的那名少女臉上閃爍着疑惑的神色,她攙住村長,輕聲問道。在少女詢問的時候,她的眼中流光閃爍,好奇中還帶有一絲嬌羞。
“他......應該是與我們兩個世界的人吧!我也不知道他的身份,更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你要記住,他,是個好人!”老村長渾濁的雙眸中劃過一縷感激和釋然,他望着之前淩瑀駐足的地方,歎息着說道。
離開了村莊之後,淩瑀一路急行,朝着水澤神城急速飛去。之前當他看到老者的時候,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爺爺。當年,淩風也是淩家莊的村長。老人家一輩子爲了淩家莊鞠躬盡瘁,是百姓心中的守護神。雖然如今的淩風已經不再是村長了,但是他在百姓們心中的地位卻始終都沒有變。所以,淩瑀才馬不停蹄的趕路,希望盡快看到那位可愛的小老頭兒!
淩瑀的速度很快,依靠聖龍渡身法,淩瑀在黑夜中宛若一道閃電,朝着水澤神城疾行而去。終于在天将破曉之際,回到了水澤神城。而就在淩瑀望着水澤神城的城牆,想要進入神城的時候,突然被天際的異象止住了腳步。而那道異象,也正是華夏黑暗時刻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