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十二,沖牛(辛醜)煞西,宜開工,宜上梁,宜成親......諸事皆宜,不避兇忌。
吉時已近,靳海州端坐在正位之上,在其身旁,坐着一位老者,那位老者眼神陰鸷,目光閃爍。人們從靳海州的口中得知,這位老者是淩雨諾的師傅。在看到這名老者的時候,混迹在人群中的淩瑀心中冷笑。師傅?哼,不過是靳海州爲了堵住衆人的口舌編造出來的一個人而已。華夏大陸的婚喪嫁娶都是大事,特别是在成親的時候,需要雙方父母或長輩到場。但淩雨諾是被靳海州和靳恒以卑鄙的手段拘禁到東海劍宗的,所以,雨諾的親人和師傅自然不在此地。說白了,這一切都不過是靳海州自編自導的一出戲,走走過場而已,诓瞞了天下的修者。
“吉時已到,有請新郎新娘入場拜堂!”就在這時,一名同樣身着紅袍,類似于司儀的老者站在淩雨諾、靳恒和靳海州之間,對着四方修者微微抱拳,朗聲說道。當然了,這名所謂主持婚禮的司儀,也是請的。
舉辦婚禮的地方在這座宮殿的正廳之中,靳海州和淩雨諾那名假師傅端坐在上垂手,在二人中間擺放着一張茶幾,茶幾上有兩盞茶杯。在他們的前方,則是那名司儀。司儀站在一張木桌後方,在那張木桌上寫着婚契和香爐。而在木桌的前方,則站着靳恒和淩雨諾。淩雨諾和靳恒同樣身着紅袍,不過他們的紅袍是婚袍,與靳海州身上的紅袍樣式有很大的不同。靳恒頭戴紅帽,臉色如常。淩雨諾則頭戴紅色蓋頭,掩住真容。
“諸位道友,天圓地方,人海茫茫。梧桐鳳凰,兒女情長!有緣攜手喜結連理,多虧了天地成全造美意,恭請氏子靳公子攜新婚佳偶淩姑娘,懷虔誠之心,行恭敬之禮,面對龍鳳雙喜婚神,參拜天地謝姻緣!”見淩雨諾和靳恒恭敬傾聽,司儀點了點頭,再次說道:“一叩首,詩題紅葉天授意,謝天賜良緣!”這一叩首,其實便是一拜天地的意思。新人成親需要三拜,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三拜過後,則禮成。
然而,在司儀的話音剛剛落下之時,淩雨諾的聲音突然自紅色蓋頭中傳來:“前輩,請等一等,小女子有話要說。今天是我和靳恒大喜的日子,所以,很多話我想在這裏對天下英豪直言,以免日後沒有機會。”
見淩雨諾打斷了司儀,靳海州的眉頭微微一皺,臉上浮現出一抹愠色。之前淩雨諾曾經信誓旦旦的對他說,會聽從自己的吩咐,嫁入他們東海劍宗。而如今在這個節骨眼上淩雨諾突然開口,讓靳海州心中不悅。
淩雨諾被自己擄到東海劍宗的真相隻有他們寥寥數人知道,如果這件事情敗露的話,雖然不會造成多大的麻煩,但是從此之後,他們東海劍宗的聲譽恐怕就會一落千丈。在修行界,靳海州對名聲看得格外重要。
淩雨諾的話不僅讓靳海州心中沒底,就連常年以主持婚禮爲生的司儀也呆愣在了原地。這位司儀主持過近萬場婚禮,但是像淩雨諾這樣,在即将拜堂時突然打斷自己的事情還從未遇到過。所以,在錯愕良久之後,司儀不自覺的将目光扭向了靳海州。關于這場婚禮的真相,除了靳海州父子和淩雨諾之外,還有幾個人也同樣知曉,這其中,就包括司儀。司儀在修行界算不得什麽德高望重的前輩,隻不過他在東海主持過無數場婚禮,所以東海的各大勢力對他都很熟悉,所以靳海州才請到了他。如果今天這場婚事被淩雨諾破壞的話,那麽不僅東海劍宗顔面掃地,就連這名司儀也會受到牽連。人活在世,絕大多數人都是自私的,包括司儀。
“雨諾,你到底有什麽事情,等到拜堂過後再說吧。如今正是吉時,拜堂之事不可耽擱啊!”靳海州看了看司儀,又看了看淩雨諾,雖然表面上雲淡風輕,但心底裏已經十分震怒,他擔心淩雨諾會壞他的好事。
“靳前輩,這件事我非說不可。因爲,那名老者并非我的師傅!”淩雨諾雖然被紅色蓋頭罩面,但是她好像已經看到了廳堂中衆人的位置似的。隻見淩雨諾擡起玉指,準确地指向了靳海州身旁的老者,說道。
聽到淩雨諾的話,廳堂中和被擠出廳堂,在院落中駐足的修者全部神色一變,在場的衆人一片嘩然,紛紛竊竊私語。他們眼中神色各異,有人幸災樂禍,有人眉頭微皺,有人面露疑惑,人心千種,面色萬變。
“肅靜!”見場面幾近失控,司儀咬了咬牙,探出雙手在虛空中向下壓了壓,對淩雨諾說道:“姑娘,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他是你的師傅,對你視如己出,将一身修爲傾囊相授,你可不要忘恩負義呀!”
“前輩言重了,我的意思是,他不僅僅是我的師傅,更是我的再世父母。我年幼時被師傅撿到,是他老人家撫養我成人的,師傅授我武藝,恩同再造。所以,我想在拜堂前先敬師傅一杯茶。因爲今日過後,我将不能再于師傅身邊照顧他老人家。他老人家對我的恩情比天高,似海深,所以,我不能忘本。”淩雨諾說完,扭頭轉向靳恒,笑着說道:“夫君,今日之後我們便是夫妻了,靳前輩是你的父母,你不應該敬茶嗎?”
其實在淩雨諾說話之前,靳海州已經做好了以秘術打暈淩雨諾的準備,可是在聽到淩雨諾的話後,靳海州才知道原來這一切竟然都是虛驚一場。看來,是自己太過緊張了。聽這小丫頭的話,似乎很上道。之前淩雨諾的确對靳海州說會嫁入靳家,可是她的态度轉變得太快,讓靳海州有些猝不及防。而且靳海州生性多疑,自然對淩雨諾不能完全信任。直到此時,他才逐漸相信淩雨諾是真心誠意嫁給靳恒的,自然十分開心。
望着靳海州嘴角流露出的一抹笑意,淩瑀心中冷笑。這一切都是他和雨諾事先商量好的,淩瑀知道,隻有靳海州對淩雨諾完全信任,他們才有得手的機會。靳海州爲人陰險,城府極深,對付這種人,不能大意。
淩雨諾說完,邁步走到香案後,對着一旁的小翠點了點頭。小翠作爲淩雨諾身邊服侍的丫鬟,在這種時候自然也會陪伴在淩雨諾左右。看到淩雨諾的手勢,小翠連忙端過一張木盤,上面擺放着兩杯濃濃的香茗。
淩雨諾拉着靳恒的手來到靳海州和那名老者的面前,從木盤上拿起兩盞茶杯。一盞被她所握,另一盞則被她遞給了靳恒。淩雨諾和靳恒分别将手中的茶杯遞到那名老者和靳海州的面前,向靳海州二人虔誠敬茶。
淩雨諾的“師傅”接過茶杯,臉上洋溢着一縷笑意,最後一飲而盡。當他喝過香茗後,一旁的靳海州才将香茶灌入腹中。靳海州并非不相信靳恒,而是不相信淩雨諾,他擔心茶裏有毒,所以才稍稍遲疑了片刻。
見兩位老者都已經飲過香茗,淩雨諾和靳恒雙雙跪倒在他們的面前,紛紛訴說着感謝他們的養育之恩一類的話。坐在靳海州身側的那名老者本就和淩雨諾素不相識,所以并沒有太多感觸,但靳海州可就不同了。
靳海州隻有靳恒這一位獨子,平日裏對他嬌生慣養,使得靳恒雖然對自己還算恭敬,但遠遠達不到孝順的程度。此時見靳恒涕泗橫流,一副幡然悔悟的模樣對自己忏悔感激,讓靳海州這隻老狐狸老淚縱橫,感動不已。他站起身來,将靳恒的頭貼在自己的腹部,不停安慰着他。靳海州心中仰天長歎,沒想到自己一生作惡多端,竟然在老了之後兒子突然轉性,看來,人終究不能太善良。善人無善終,禍害遺千年,果然有理。
然而,在靳海州沉浸在靳恒對自己的感恩之情中沒有回過神來的時候,靳恒突然做出了一個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舉動。他,竟然自懷中取出了一把雪亮的匕首,刺入了靳海州的丹田之中。靳恒的速度太快了,快到在廳堂中注視着他們父子的諸方勢力隻看到了一道銀光閃爍,匕首便深深刺入了靳海州的丹田。靳恒的動作很果斷,即便面前的人是他的親生父親,他也沒有一絲猶豫。甚至在重傷靳海州之後,靳恒的嘴角還揚起了一絲詭魅的笑意。那道笑容讓人遍體生寒,仿佛看到了一隻張牙舞爪的厲鬼在舔舐嘴角的鮮血,看得一衆修者毛骨悚然。靳恒和靳海州貼在一起,而此時的靳海州又沉溺感動中無法自拔,所以直接中招。
“你,你這個忤逆子!你到底在幹什麽!”感受到丹田被刺破,靳海州疼得冷汗自額頭不停滴落。他擡手推開了靳恒,眼中噴射出無邊怒火,對靳恒冷聲喝道。他怎麽也想不通,靳恒爲什麽會對自己出手。
“你還看不出來嗎?他想殺你呀!真沒想到,他一個堂堂東海劍宗,蓬萊第一世家的公子竟然如此大逆不道,弑父?哈哈哈,真是令人大開眼界!”正在這時,淩瑀冷笑一聲,自人群中走出,對着靳恒冷哼道。
“你是......送給我神丹的人!我明白了,我終于想明白了。我知道你是誰了!你是淩瑀!因爲在這個世界上,能夠身懷冰髓玉露丸的人隻能是你,一個得到了梵香谷傳承的人!”這一刻,靳海州突然醒悟。
聽到靳海州的話,淩瑀微微一愣。對方能夠在這麽短的時間内猜到自己的身份,的确不簡單。可是,蓬萊仙島距離東海疆域足有萬裏,他是如何清楚自己的名字呢?聽對方的話,似乎他很早就注意到自己了。
“哥哥,不需要跟這隻老狐狸廢話!直接殺了他,爲民除害!”見靳海州已經受傷,淩雨諾猛然将頭頂的蓋頭撕下,對靳海州怒目而視。之前她假意迎合靳海州是裝出來的,今天同意與靳恒成親也是裝出來的。
“淩瑀,淩雨諾!原來你們是親人,怪不得你要替這賤人出頭,原來你們有血緣親情。不過,有一件事我不明白,我的恒兒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們究竟對他做了什麽!”靳海州在淩雨諾同意嫁給靳恒的時候,已經得知了對方的名字,所以,在他猜到淩瑀的身份時,才想通了淩雨諾和淩瑀的關系。同時,他更加擔心自己的兒子。靳恒雖然在自己的照顧下羽翼漸豐,但絕對沒有弑父的膽子,所以,這一切應該都是淩瑀所爲。
“我隻是放大了他心底的惡念而已,靳海州,殺人者人恒殺之。你蒙蔽了百姓的認知,在蓬萊仙島這處淨土爲惡千年,早已惹得天怒人怨。今天這場鬧劇就是對你的懲罰。你們父子相殘,天道不允,靳恒所要面對的是天道因果,而你将要面對的,則是蓬萊百姓對你的怨念!”淩瑀冷笑一聲,祭出斷劍直指靳海州,冷聲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