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暖陽中空之際,淩瑀二人美美地吃了一頓飽飯,而後,淩瑀躺在辛巴的洞府中睡了兩個時辰。其實說是洞府,不過是一處天然的山洞而已。而辛巴之所以叫它洞府,是不想讓淩瑀看出自己的寒酸和窘迫。這兩個時辰是淩瑀十年以來睡得最爲香甜和安穩的一次。雖然隻有兩個時辰,卻讓淩瑀精神抖擻,容光煥發。到了下午的申時初,淩瑀悠悠醒來。他用清水洗了把臉,将忘生爐祭出,準備開始煉制焚香七寶中的丹藥。
焚香七寶中的七種靈丹都是天階聖藥,之前淩瑀能夠煉制排行最末的冰髓玉露丸已經算是上蒼垂憐了。如今,淩瑀的修爲跌落到了問心境初期,所以,他現在還能否煉制出冰髓玉露丸,淩瑀也沒有任何的把握。
淩瑀将所需藥材清洗過後,擺放在忘生爐前。而後,他從界靈中取出三炷香,膜拜丹道祖師,以祈求這爐丹藥可以順利煉成。三拜九叩之後,淩瑀又在附近布下了一道大陣,大陣可以監測三十裏的範圍,也就是将幾乎整座青山都籠罩了。煉丹之時需要平心靜氣,最忌諱外人打擾。所以,即便有辛巴爲自己護法,淩瑀還是布下了大陣,以求有備無患。當開爐之時,辛巴對淩瑀點了點頭,轉身走向了山下,爲淩瑀暗中護法。
望着面前堆積如山的靈草,淩瑀的雙手開始不自覺的顫抖,腦海中一片空白。在他荒廢的十年中,不僅僅荒廢了修爲,荒廢了光陰,也荒廢了丹道。如今再次煉丹,淩瑀心中百感交集,竟然不知道如何下手。
“小瑀,凝神靜氣,抱元守一。你不用考慮這爐丹藥是否能夠煉成,你所要做的,是盡人事聽天命。隻要不負自己的努力就好,至于最後丹藥能否煉成,那是天意定數。”感受到淩瑀的心緒,界輕聲提醒道。
聽到界的鼓勵,淩瑀深吸了一口氣,重重地點了點頭。他将草藥按照《焚香錄》上所說,依次放入忘生爐中。而後,淩瑀利用自朱雀那裏得到的神火,點燃了忘生爐下的龍涎木,這種木材是辛巴送給他的。據說是辛巴在蒼山秀水圖中得到的。傳聞龍涎木曾經沾染過神龍的口水,其中蘊含龍族威勢,在煉丹之時,可以提高成丹率。雖然不知道真假,但也足以看出爲了淩瑀能夠煉成丹藥,辛巴可謂是煞費苦心,傾囊相助了。
在焚香七寶中,那七種丹藥是按照風、火、雷、電、霧、雲、冰等所蘊含的元素命名的。這七種丹藥煉制時的難易程度也是由高到低的,所以,淩瑀打算繼續煉制冰髓玉露丸。《焚香錄》上說,煉制冰髓玉露丸所需要的修者修爲必須達到至尊境,因爲之前淩瑀曾經在問心境巅峰僥幸煉成過一次,所以這一次淩瑀依舊打算故技重施。當龍涎木點燃之後,一股沁人心脾的馨香自爐底生出,青煙将忘生爐包裹,将這頂星海第一爐映襯得如同混沌靈器一般。這爐丹藥如果以幽冥火精煉制的話,需要九天丹成。但是淩瑀手中的幽冥火精已經用光了,所以他隻能以朱雀神火代替。朱雀神火極爲爆裂,淩瑀不得不時刻盯緊忘生爐,調整火候。
因爲朱雀神火和幽冥火精有着本質上的區别,所以在九天結束之時,煉丹的進程才進行到了一半。不過淩瑀并未灰心,而是繼續調整着朱雀神火,以慢火熬煉丹藥。十八天過去了,除了中途淩瑀休息過兩個時辰,其他的時間一直守候在忘生爐旁。淩瑀知道,此時的丹爐中已經散出了濃郁的香氣,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三天之後,就可以起爐了。這天下午,淩瑀讓辛巴幫忙照看忘生爐,他第二次去休息了三個時辰。不久後就是開爐之時,淩瑀不能有任何的倦怠。所以,這次休息便算作臨陣磨槍了。三天的時間轉瞬即逝,在第三天的申時,淩瑀雙手扶住忘生爐,眼中掠過一絲擔憂的神色。不知道爲何,他總感覺這爐丹藥的成丹率不高。
淩瑀雙手扶住忘生爐,心中估算着時辰,當申時一刻的時候,淩瑀雙臂較力,将忘生爐開啓。當忘生爐打開的刹那,一道濃煙向四周沖射,直接将淩瑀沖飛了近四丈遠。當看到忘生爐中升起黑煙的時候,淩瑀就知道這爐丹藥毀了。淩瑀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邁步走近忘生爐,朝着忘生爐中凝神望去。果然,在爐中靜置着五顆丹藥。這些丹藥呈黑色,毫無光澤,如同煤灰一般。别說它是冰髓玉露丸,就說是毒藥也有人相信。
“小瑀,不要心急,我感受得到,在這二十一天之中,你的心依舊不靜。你這種狀态,是無法煉丹的。尋找唐姑娘的屍體不急于一時,如果你無法平靜自己的内心,那麽别說尋找唐姑娘,就連你的修爲也無法精進。這樣吧,你暫時還是先不要煉丹了,先利用靜心咒和《吐息訣》平息内心的躁動,等你真正心無旁骛之時,再煉丹也不遲。否則,你現在這麽做,隻能是白白浪費了無數的靈草。”界搖了搖頭,輕聲提醒道。
聽到界的話,淩瑀的眼底劃過一絲黯然。他承認,是自己太過急功近利了。如今無數強者湧入華夏,雖然淩瑀不再記挂華夏局勢,但是他卻明白,這些強者将會與他一起搶奪成仙的契機,以他現在的狀态,根本無法與那些人抗衡。無法與他們周旋,便不能臨登仙域。所以,淩瑀才表露出了焦急之态。可是他忘記了修行中最重要的一件事,修行,即是修心,照他這樣下去的話,很可能欲速則不達,最後陷入一個死循環。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萬事萬物行至極端都不是什麽好事。如淩瑀這樣,爲了心中的執念而忘記自己的初衷,便會逐漸演化成心魔。到那時,便會像界說的一樣,既沒有辦法踏足仙域,也無法晉升仙人境。
淩瑀長歎一聲,決定聽從界的勸告。在接下來的九天中,淩瑀不聞外物。他靜靜地坐在山巅,不飲食,不喝水,不沉眠。日升月落,潮引潮息,淩瑀仿佛石雕一般,聽風聲雨聲,嗅花香草香,将自己融于萬物。
第一天,淩瑀從禅定中蘇醒了一刻鍾,當他睜開雙眼的時候,蔚藍色的天際飄過白雲朵朵,遠處的飛鳥在天宇留下殘影,消失在了遠方。淩瑀逐漸明白,天地萬物如白雲蒼狗,世事難料,雲谲波詭,難以言喻。
第二天,淩瑀從禅定中蘇醒了半刻鍾,他聽到了微風漫過青草的聲音,也聽到了蟬鳴高歌,萬物生長。紅塵間的無數生命都在沿着各自的軌迹生長、破敗、重生,天地是一道永恒的輪回,人生如此,世事如此。
第三天,淩瑀隻從禅定中蘇醒了一瞬,便再次陷入沉寂。他嗅到了花香四溢,草香撲鼻,聞到了從遙遠海邊吹來的帶着淡淡鹹味的海風,聞到了附近城池中大戶人家的酒肉香氣,也聞到了平民百姓的煙火味道。
第四天,淩瑀并未從禅定中醒來,但他卻好像品嘗到了世間絕美的佳肴,酸甜苦辣,香鹹鮮澀,人生百味在淩瑀的口中彌漫,他品嘗的不是食物,而是百味人生。不同味道在淩瑀口中孕育,最後化爲清津入喉。
第五天,淩瑀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他感受到了這片世界,感受到了東方的海風,西邊的燥熱,南荒的沉悶,北域的凜冽,以及中州的溫暖。一瞬間,淩瑀好像同時出現在華夏五域,一念萬裏,不受拘束。
第六天,淩瑀雖未睜開雙眸,但是他的神魂卻如同離體而出似的,他來到了封禅之地,瞻仰着華夏先人留下的殘念。他抵達了昆侖,膜拜了這片連綿不絕的萬山之祖,帝下之都。他去了酆都城,望着遊魂堕入幽冥,再行輪回。最後,淩瑀又返回了這座青山。他隻是離開了一瞬間,卻又像離開了千百年。一切都是之前的模樣,一切又像與之前判若天地。朝陽初起,雲霞飄蕩,這是世間絕美的風景,也是讓人流連的理由。
第七天,淩瑀的神魂飛出了華夏祖星,來到了星海之中,那些充滿了時空亂流的夢幻星海成爲了淩瑀眼中的絕美畫卷。他渡銀河,穿星海,星辰明滅之間,淩瑀大徹大悟。他還是他,但他,又已經不再是他了。
第八天,淩瑀和青草同生,和星辰同眠,他經曆了小草短暫的一生,也見證了星辰漫長的一世。他渡過了自己的輪回,也渡過了天地萬物的輪回。貧民百姓,帝王諸侯,都逃不過七情六欲之苦,生離死别之痛。
第九天,淩瑀魂魄出體,與肉身中的自己對話。淩瑀的魂魄好像變成了兩道,一道象征過去,站在他的面前,一道象征現在,存于他的體内。往事如煙,他們兩個談了很多,最後他們合二爲一。淩瑀,醒了!
九天之中,淩瑀一動未動,就在辛巴以爲淩瑀已經化道的時候,淩瑀突然睜開了雙眼。那一雙閃亮的眸中射出道道精光,仿佛射穿了天地,徹悟了紅塵。而且,辛巴敏銳的察覺到,淩瑀竟然已經重回了巅峰。
“小瑀,你,沒事吧?”辛巴怔怔地望着淩瑀,他感覺淩瑀好像哪裏不一樣了,不僅是因爲他的修爲回到了問心境巅峰,更是因爲淩瑀眼中多了一絲讓他看不懂的東西。所以,辛巴才心有擔憂,試探着詢問道。
“沒事,放心吧,我們該煉藥了!”淩瑀臉上露出了十年來的第一次笑容,他的神色雲淡風輕,沒有淩厲的殺意,也沒有對唐槿萱的擔憂,更沒有了之前的急躁。他雙眸璀璨,宛若明燈。聲音圓潤,富有磁性。
“那......現在,你的修爲已經恢複了。在丹藥煉成之後,你有什麽打算?”辛巴還是不能确定淩瑀沒事。他狠狠地咽了口唾沫,避開淩瑀毫無威勢的目光,他扭頭望向别處,清了清嗓子,對淩瑀輕聲問道。
“賣藥!”淩瑀輕輕地吐出一口濁氣,仿佛将之前積郁在胸中的渾濁之氣全部傾吐出去了一樣。他緩緩的站起身來,腳步未動,卻已經飄蕩到了十丈開外。而至于他是如何做到的,就連至尊境的辛巴也看不透。
“賣什麽藥?”辛巴發現自己的腦袋已經麻木了,他不知道應該說什麽,隻能順着淩瑀的話茬接下去。辛巴是至尊境的獸王,可當他面對此刻的淩瑀時,心中卻隐隐生出一股忌憚的感覺,那種感覺,讓他心慌。
“當然是我煉制的天階神丹,華夏諸方勢力都急于尋找天阙之匙,而搶奪天阙之匙的根本,是他們有遠超常人的修爲,我的丹藥,可以幫助他們。而且,我還要替你報仇。雖然你并沒有對我說,但我早已看到你體内有被人重傷的痕迹。你是我的朋友,他們既然敢趁我不在而欺淩你,那我們就一個一個找他們算賬!”說到此處,淩瑀身上迸發出一道紫色神光,就連辛巴,也被逼退了數步,不敢直視。此時的淩瑀仿若天地主宰,令人忍不住敬畏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