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瑀抱着唐槿萱,靜靜地坐在古殿的樓頂,形如木雕,一動不動。朝陽升起,日升三竿,紅日西斜,淩瑀在樓頂整整坐了一天,他不停地對懷中早已失去生機的唐槿萱低訴,淚水如同絕地的山洪傾瀉而下,将他的眼眶都哭腫了,可是淩瑀依舊毫無察覺。而在此過程中,老叫花子曾經無數次來到古殿的樓頂,他望着淩瑀失魂落魄的模樣,數次想要開口勸解,但最後卻沒有吐出任何一句安慰的言語。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更不知道如何開口。世上除了生死,都是小事,而淩瑀所經曆的,又恰恰是生離死别。對于淩瑀遭遇,老叫花子深表同情,但是同情不代表感同身受,老叫花子知道,自己無法理解淩瑀的悲恸,所以無法開口勸慰他。
時間一點點流逝,一夜過去了,淩瑀依舊在樓頂低訴。他嘴唇幹裂,神色迷離,鬓染寒霜。唐槿萱的離世對他的打擊很大,讓他的鬓角處在一夜之間竟然生出了無數白發,明明才二十幾歲,卻顯得無比蒼老。
又一天過去了,淩瑀的眼中布滿了血絲,眼窩深陷,看上去疲憊無比。因爲兩天水米未進,淩瑀又不停的對唐槿萱低訴,所以他的嗓子已經啞了,說話的聲音根本不像一個年輕人,倒更像一位年約花甲的老翁。
在第三天的深夜,老叫花子終于按捺不住,他決定要履行對唐槿萱的承諾。老叫花子飛上古殿的樓頂,對淩瑀輕聲說道:“淩兄弟,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唐姑娘命不該絕,有一種方法或許能夠讓她重生。”
聽到老叫花子的話,淩瑀的眼神中在三天來第一次露出了波動。他抱着唐槿萱,掙紮着想要站起來,但因爲他坐了太久,以至于雙腿已經麻木了。見此情景,老叫花子連忙扶住險些栽倒的淩瑀,心中劃過不忍。
“前輩,您,您說有辦法能夠讓槿萱重生?怎麽做?隻要能夠複活她,即便我放棄生命也沒有關系,我隻想讓她活過來!”淩瑀顧不得腿上的酸麻,他徑直跪倒在了老叫花子的面前,以頭搶地,眼中充滿希冀。
“我隻是說,或許她有複活的幾率,但至于最後她能否複活,我也不敢肯定。”老叫花子之前的确不想使用這個方法,但看到淩瑀一蹶不振的樣子,他也感覺十分可惜。而且他答應過唐槿萱,所以要言而有信。
老叫花子頓了頓,繼續說道:“你知道這座古殿叫什麽名字嗎?它叫群仙殿,在很久之前,這裏有一座祠堂,祠堂裏面供奉的都是星海中的創世神。我也不知道他們爲什麽會将靈牌安放在這裏,但不得不說,混沌之海中的這座古殿的确不是一處尋常的地方。沒有人知道它存在了多久,是何人所建。後來,在第七次登天路開啓的時候,古殿中的那座祠堂竟然莫名消失了。我曾經查探了數十年,但也沒有找到任何的蛛絲馬迹,它們就像是從未出現過一樣。要知道,創世神的靈位可不比尋常的靈牌,即便它們沒有經過創世神的加持,但是那些刻在靈位上的字也蘊含着驚天偉力。即便是真仙,恐怕也沒有實力觸及它,更别說将它挪走了。”
“而當初祠堂消失的時間也很耐人尋味,那是第七次登天路開啓的時候,你應該知道,在第七次登天路開啓之時,那條傳說中的古路上湧入了一批神秘的修者,他們功法詭異,而且他們的目的似乎不是那條古路盡頭的機緣,反而是想阻止我們探尋古路。那些人以星海中的修者爲獵物,絕情捕殺,兇殘無比。前幾日,我聽說洪荒十二君主出世了。所以,我猜測出現在第七次登天路上的神秘修者是洪荒十二君主的人,也就是你們所說的幕後黑手。但至于他們的目的,我也不清楚。這片星海中的水太深了,自盤古神尊開天辟地之後,這片星海經過無盡歲月的繁衍,早已誕生出了許多的絕頂人物,他們,不是你我能夠揣度的呀!”
似乎是意識到了自己的話題已經偏離了他的初衷,老叫花子搖了搖頭,接着說道:“而在祠堂消失之後,我在群仙殿的深處發現了一條密道。我曾經進入過密道探尋,但是我在密道盡頭駐足了三年,也沒有查到它究竟通往哪裏。我試圖以仙人境第三個境界的修爲闖入通道盡頭的結界,但是每一次都铩羽而歸。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它的終極絕對不是華夏人間,也不是星海彼岸,而是......仙域!雖然以你我的修爲還不足以進入那裏,可是在通道盡頭的祭壇上蘊有仙力,你若将唐姑娘的屍體放在那裏的話,或許經過仙力的滋養,她能夠起死回生。天殇奪魂咒已經打入了唐姑娘的五髒六腑,神魂精魄,所以,隻能以仙力淨化。”
老叫花子望着淩瑀,神色坦然。他眼中并無波瀾,腦海中卻回想起數日前他和唐槿萱密談時候的場景。在數日前,也就是唐槿萱和淩瑀成親的前一天晚上,唐槿萱找到了老叫花子,希望他能夠完成自己的遺願。
“前輩,我知道瑀哥的性格,他用情至深,義薄雲天。如果我死了的話,以他的性格,肯定不會獨活下去。所以,我想請求前輩幫我一個忙。”唐槿萱被老叫花子攙扶起來,眼中閃爍着點點晶瑩,懇切地說道。
“說吧,我要怎麽做才能幫到你?我知道淩兄弟的性格,其實這也正是我所擔心的。世人都可以死,唯獨他不行,他是今世的天授傳承之人,背負了太多人的期望,我也希望他能振作起來。”老叫花子說道。
“我想在我死後,前輩您能夠編造出一個借口,讓瑀哥對我的死不會那麽絕望。您是上古六界之主,您的話他一定會信的。我命不久矣,但是我不能忍心看着他爲了我憔悴下去,虛度終生。”唐槿萱搖頭歎息。
聽到唐槿萱的話,老叫花子沉思良久,想起了那座消失的祠堂和那條神秘的通道,對唐槿萱說道:“其實,我倒有一個辦法能讓他心懷希望。當然,這并不是诓騙他,因爲那座祠堂和那條通道的确存在......”
所以,當老叫花子看到淩瑀果然如唐槿萱預料的那般一蹶不振的時候,才對淩瑀如是說道。不過在老叫花子提起這件事的時候,他并沒有任何的把握。雖然那條通道的盡頭的确蘊有仙力,但仙力隻能保持唐槿萱的肉身不腐,至于是否能如老叫花子說的那樣讓唐槿萱死而複生,不過是老叫花子爲了幫助淩瑀而編造出的說辭。淩瑀心中有執念,有心結,長此下去,它便會成爲淩瑀的心魔,到那時,恐怕他這一生的修行路也會就此斷絕。世人常說,哀莫大于心死。如果一個人的心都死了,即便他活着,也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如行屍走肉一般遊蕩在天地之間。唐槿萱是淩瑀心中的執念,如果不能化解這份執念,淩瑀便無法活下去。
“前輩,那條通道在哪?我們,我們現在就去!”聽到老叫花子的解釋,淩瑀終于恢複了一抹神志。雖然他也不知道這種方法能否複活唐槿萱,但隻要有一線希望,淩瑀都要拼盡全力去試一試,哪怕傾其所有。
“走吧,我現在就帶你去!”看到淩瑀的神色,老叫花子在心底暗自點頭,長出了一口氣。隻要能夠讓淩瑀重燃希望,那麽自己所做的一切就有價值。老叫花子對淩瑀點了點頭,躍下古殿,朝着古殿深處走去。
看到老叫花子的舉動,淩瑀顧不得還沒有恢複過來的酸麻的雙腿,搖搖晃晃的抱着唐槿萱,跟随老叫花子的背影,走向古殿的深處。淩瑀在心中已經将漫天神佛求個遍,乞求蒼天憐憫,能夠讓唐槿萱起死回生。
那條通道就在古殿一層的最後方,因爲淩瑀這幾天一直陪在唐槿萱身邊,所以并不知道這條通道的存在。在古殿的後方,有一扇高約一丈,寬約八尺的青銅門。門上雕刻着星空萬裏,靈獸仙草的圖紋。青銅門無比厚重,而且在門上有絲絲道痕溢出。淩瑀知道,恐怕沒有仙人境的修爲,是無法打開這扇青銅門的。需要以仙力才能開啓的青銅門,想必裏面也一定很不凡。見此情景,淩瑀心中的希望之火又随之壯大了許多。
老叫花子來到青銅門前,雙臂扶在門上,他咬牙低吼,身上的仙人境威壓四散而出。威壓将整座古殿籠罩,令人忍不住跪倒膜拜。而淩瑀也終于感受到,老叫花子的修爲恐怕要比先生還要強橫百倍,着實可怕。
随着老叫花子的低吼,大約過了一盞茶的時間,青銅門終于發出了一道輕微的響動。而後,老叫花子顧不得頭頂流下的汗珠,持續将仙力加持到青銅門上。又過了一盞茶的時間,青銅門終于應聲而開。當門緩緩打開的時候,一道蒼涼的古意自門内沖出,直撲二人的臉龐。淩瑀感受着那道古意,仿佛置身于萬丈星空之下,仰望漫天星海,群星閃爍。他如同一道浮遊,在望向青銅門的時候有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令他動容。
當青銅門開啓之後,老叫花子對淩瑀點了點頭,率先走入青銅門中。淩瑀緊随其後,也邁步走入了那條神秘的通道。通道中漆黑一片,并無任何的光亮,仿佛是被烏雲遮蔽的子夜,伸手不見五指。不過好在淩瑀和老叫花子都身負修爲,在經過了短暫的黑暗之後,他們二人逐漸适應了通道中的環境。二人修爲強絕,目力驚人,即便通道中暗無天日,他們依舊可以依稀的看到兩側石壁上受歲月風沙而顯露出的痕迹。
他們一路前行,并沒有耽擱,二人足足走了兩個時辰,才終于來到了通道的盡頭。在通道的末端,是一處直徑約有十丈的圓形空間。這裏高約七丈,十分寬闊。而在正對着通道的中心位置,築有一座直徑三丈的祭壇。祭壇山刻滿了複雜的陣紋,閃爍着金色的微光。在祭壇中央,擺放着一張長約七尺,寬約四尺的冰髓玉床。玉床上的寒氣彌漫在四周,将這裏映襯得仿若仙境。在玉床的後方,是一道結界。這道結界高約一丈,寬約六尺。與尋常結界不同的是,在這道結界的外側,閃爍着七色的神芒,它們如同火焰一般,在微風的吹蕩之下輕輕搖晃,煞是神異。一道道仙力自結界中溢出,傾灑在冰髓玉床上,果然與老叫花子所言一緻。
淩瑀看到老叫花子的授意,邁步走上祭壇,溫柔地将唐槿萱的屍體放在了冰髓玉床上。當唐槿萱躺在冰髓玉床上的時候,七色仙芒瞬間将唐槿萱包裹,将這位似在沉睡的仙子照耀得越發的聖潔,不染凡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