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瑀坐在亭中,無視寒風凜冽,飄雪白頭,就那麽靜靜地品味着茶香。火爐裏面的木炭受不住冷風的摧殘,早已熄滅了。寒雪将歇,香茗漸冷,兩刻鍾的時間,淩瑀喝了三盞茶。當他再次擡頭之時,發現天邊的夕陽已經自厚厚的雲層中鑽了出來,落日餘晖灑向大地,爲這平凡的世界披上了一件金色的外衣。淩瑀走到亭外,向着西方極目遠眺,任金色光芒映入雙眸。此時的他内心極爲平靜,波瀾不驚。水之力随意念而動,遊走于他的經脈之中。
淩瑀回望着石桌上的空杯,輕聲歎道:“三杯茶,我卻好像喝了數百年。以前我總是天真的以爲路在腳下,現在才終于明白,原來,道,在心中。”
淩瑀緩步走出院子,好像一位品琢人生百态的智者,他在村中漫無目的的遊走,與孩童玩耍,對路人微笑。他仿佛是世間的過客,經過他人的世界,體悟紅塵的悲喜。老人睿智的眼神和孩子天真的笑臉在淩瑀面前一一閃過,他們是這個星球上最爲渺小的存在,但在淩瑀心中,他們并不卑微。
今天已經是臘月二十九了,北域有句俗語,過了臘八就是年,而今天是大年二十九,按照習俗來說,正是各家蒸饅頭的日子。淩瑀走在街上,聞着從村民家中飄出的面食香氣,臉上露出滿足的微笑。此時的北域家家張燈結彩,貼窗花,挂燈籠,孩子們三五成群的放着鞭炮,一派新年的喜慶氣氛。
當淩瑀回到家中的時候,發現墨婉君和董秀珍正在起鍋。随着她們掀起鍋蓋的動作,一股熱浪伴随着白氣自鍋中飛舞而出。
“小子,還愣着幹嘛,趕緊過來幫忙!”聽見院門處傳來的腳步聲,淩風擡頭一看,發現是淩瑀回來了,他沖着淩瑀擺了擺手,高聲喊道。
原來,剛才當淩瑀走出院子的時候,淩風便知道他已經被自己開解成功了。于是,一家人也不再擔心淩瑀的狀況,而是各自忙活着殺雞宰羊,準備明天的年夜飯。除夕和新年是華夏最重要的節日,而且北域的百姓們對于親情格外的重視,所以,無論他們這一年在外面有多麽奔波勞碌,都會在除夕夜趕回家中,陪自己的父母家人吃上一頓團圓飯。也許在這一年中,他們經受了許多的不公平與挫折,但是除夕夜他們都會把那些負面的情緒留在過去,新的一年,就要用新的面貌去對待。人們也會借着新年的喜慶,将身上的黴運撣去,笑看未來,勇敢生活。
一家人分工明确,各司其職。董秀珍和墨婉君忙着蒸饅頭,預示着新的一年蒸蒸日上。淩天浩、帝洵和淩川三人正在收拾新殺的豬肉和羊肉,而淩風則在一旁給剛剛宰殺完的三隻公雞褪毛,至于小黑和吳道,因爲什麽都不會做,所以隻好在一旁劈柴。雖然住在淩風家中的人除了淩川夫婦外都是修者,但是爲了避免吓到他們,衆人無論劈柴還是殺雞宰羊,用的都是最爲原始的手段。正巧這時,淩瑀回來了,淩風便對淩瑀吩咐道。
淩瑀順着淩風的視線向院中望去,發現窗棂上不知何時已經貼上了紅色的福字,福字是倒着的,預示着福到了。在院子中央,插着一根筆直的松杆,上面挂着通紅的燈籠。燈籠裏面燃燒的是一種妖獸的油,據說拳頭那麽大的一團可以燃燒半個月之久。
“臭小子,魂丢了?看什麽呢!還不快過來幫忙。”淩風見淩瑀四處張望,一副吃驚的模樣,氣得一瞪眼睛,笑着說道。
“哦,來了。爺爺,這些福字和燈籠是什麽時候挂上去的?”淩瑀聽見淩風的命令,連忙答應一聲,疾步來到淩風面前,他蹲下身,輕聲問道。
“昨天上午貼的福字,下午挂的燈籠。我說你小子最近是不是入魔了,這麽大的燈籠和福字,現在才看見!”淩風輕歎一聲,搖頭說道。
“嘿嘿!”淩瑀摸了摸腦袋,尴尬一笑。此時的他不是修者,不是那個叱咤北域,怒視白家和萬劍宗的少年英豪,他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大男孩。
等一家人收拾完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吃過晚飯之後,淩風準備好筆墨,帝洵則提起左手,揮毫潑墨,爲鄉親們準備春聯。别看帝洵隻有一隻手臂,但是他用左手寫出來的字體遒勁有力,龍飛鳳舞,頗有一代書法大師的風範。
“老爺子,真看不出來,您的字寫得居然這麽漂亮!”吳道在一旁觀摩,眼中閃爍着羨慕的神色,他輕輕地搖了搖頭,由衷地贊歎道。
“如果不是斷了一隻手臂,我也不會練出這樣的字。當年我斷臂之後,一度心灰意冷,每日借酒澆愁,脾氣也越來越暴躁。後來有一位佛門大師開解我,讓我試着用左手練字。其實他一開始隻是想讓我轉移注意力,卻沒想到我居然從練字中體會到了餘生的意義。于是,我對練字越來越感興趣,這狼毫,一揮就是數十年。”帝洵擡起頭,望着挂在面前等待墨迹幹涸的數十幅對聯,眼中閃過一絲追憶,輕聲歎道。
第二天一早,淩瑀帶着吳道和小黑,将帝洵寫好的對聯挨家挨戶的送去。而帝洵和淩風幾人則爲董秀珍和墨婉君打下手,準備年夜飯。
過年對于華夏的百姓來說是一件很累的事情,但是人們卻樂在其中。孩子們成群結伴的在村口吃着糖果,放着鞭炮,大人們則在家中準備食物。過往的路人一邊躲着即将爆炸的爆竹,一邊笑罵一聲,孩子們一哄而散,童聲稚語自遠方傳來,散進村莊中,爲喜慶的除夕又增添了一絲年味。
當淩瑀三人把春聯送到各家之後,已經快到晌午了。三人回到家中,發現飯菜已經被擺上了桌面,十二道美味香氣撲鼻,撥動着人們的味蕾。淩川的老伴兒也被墨婉君攙扶着來到了桌旁,雖然她不能長時間走動,但是一頓飯的時間還是沒有問題的。說起來,這還要多虧了先生,如果不是他送給淩川老伴兒的那一顆神奇丹藥,恐怕她現在依舊癱瘓在床呢。一大家子人圍坐在桌旁推杯換盞,大快朵頤。
當衆人吃過了午飯,休息了兩個時辰後,又開始準備晚飯了。過年,其實不就是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在一起吃飯嗎!大年三十的晚飯一般要等到午夜才能吃上,預示着辭舊迎新。許多長輩擔心孩子們中途會很餓,便将炒好的瓜子、花生和許多的幹果拿了出來,讓他們當做零食吃。
在華夏大陸上,年夜飯一般都會吃餃子,百姓的日子過得很貧苦,而餃子的形狀如同一顆元寶,象征着新的一年财源滾滾。餃子雖小,卻蘊含了人們對于美好生活的無盡向往。民以食爲天,許多清貧的人家過年才能吃上一頓餃子,所以,這頓年夜飯意義非凡。
也正是在這一天,吳道和小黑二人學會了如何包餃子。當午夜時分,他們看着自己親手包的餃子在鍋中翻滾的時候,皆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
吃過晚飯之後,淩川夫婦便回房休息了。墨婉君和董秀珍因爲忙碌了一整天,也早早地回去了。四人走後,房中隻剩下有些微醺的六人。
“小瑀,你也不小了,我決定把你出生時候的事情告訴你。”淩風望着已經比自己還要高出許多的孫子,歎了口氣,輕聲說道。
“不是天授傳承嗎?我知道,您以前跟我提起過。”淩瑀擡頭看了看淩風,還以爲他爺爺喝多了,他擺了擺手,笑着提醒道。
“唉,天授傳承沒有你想象的那麽簡單。”淩風見淩瑀一副無所謂的态度,他搖了搖頭,正色說道。而後,他走到窗前,遙望天際,面露憂色。
沉思良久,淩風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一般,扭頭對淩瑀說道:“你出生之時,冬日驚雷,紫電沖霄,許多修行萬年的妖獸似有所感,紛紛趕來北域。而且,你墜地之時周身彌漫着鴻蒙紫氣。要知道,鴻蒙紫氣乃是開天前的天地之氣,隻需一縷,便可以讓不懂修爲的凡人長生不老,得到不死之身。從那時起,我們就知道你是屬于修行界的,你這一生注定要做一名修者。按理說,你身負鴻蒙紫氣,乃是天授傳承之人,我們應該替你感到高興,但如今的華夏,天授傳承對你來說卻是一種災難啊!”
淩風說完,坐回木椅上,他手指輕擊桌面,良久不語。
“哎呦,我的爺爺,你怎麽說話就說一半啊!什麽災難?天授傳承會有什麽災難啊!”小黑見淩風遲遲不語,急得抓耳撓腮,急切地問道。
“淩爺爺擔心的是小瑀會和之前那些天授傳承的人一樣,會莫名的失蹤。”吳道想起之前聽過的一則傳聞,對小黑說道。
“失蹤?怎麽回事?爲什麽會失蹤?”聽見吳道的話,淩瑀和小黑蓦然一愣,他們從吳道和淩風的神色上看出,恐怕這件事情不簡單。
“傳聞,所有天授傳承的人在至尊境盡頭的時候都會莫名失蹤,而且,從他們失蹤的迹象上看,他們像是被人擄走了一樣。可是,以他們的修爲,是什麽人能把他們擄走呢?就算與他們交手的人修爲高深,可也不會一點聲響都沒有啊!也正是因爲這樣,所以才顯得十分詭異。”吳道沉思道。
“而且,在你出生的時候,還發生了一件事。”淩風頓了頓,繼續說道:“當你出生的時候,九道閃電霹落大地,但是僅有三道閃電落在了這裏。剩餘的六道閃電均被人以莫大法力引向了極北之地,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那六道閃電應該是霹向了水澤神城。而至于是先生有意幫你遮蓋,還是那個神秘木盒在替你抵擋,我就不知道了。”淩風回憶着淩瑀出生時的場景,沉聲說道。
“木盒?先生?難道說,這一切都是有預謀的嗎?”淩瑀聽到淩風的話,輕撫耳垂,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