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住下時正值酷暑,相鄰的便是村莊裏最後一對老夫婦,武天平日裏自去山裏打獵吃食的時候,也會順手給兩位老人家帶點山菜、野果、野雞魚肉之類的。閑來無事之餘,也會帶着不死鳥和那老人在老樹下納涼,聽他講一些含糊不清的故事……
“唉!走啦,都走光咯……”老人卧在樹蔭下的躺椅上,咕咕哝哝地也不知是在與誰說道。
武天則坐在一旁,手裏拿着一把蒲扇,手腕微動地扇着。他是何等樣的功夫?運勁如神之下,雖然看上去隻是尋常人自顧自扇涼的姿态,可那蒲扇晃動之間,就能生出一縷縷涼風來,不僅吹在他身上,也将一旁躺椅上的老頭兒周遭的暑氣給驅走了。
很快,老人家就自然而然地睡去了。一團火紅色在頭頂繁密的樹葉間閃動,自然是顯得無事可做的不死鳥。老頭兒的那老伴是個閑不住的,雖然年紀大了,卻也戴了頂涼帽,慢吞吞地去後院的果菜園子裏忙活。
武天雖暫住在此,有心照拂這老夫婦一二,但也沒那個殷勤事事躬親,是以也任那老婆子去做事。事實上若論年紀……武天比這兩個老人還大上不少。
到了晚間,後面山裏也萬籁俱寂起來。如果村莊裏搬走的那些獵人家還在,定然會驚訝的發現山裏那些怪事也幾乎不見了。
武天并未刻意完全隐去氣機,山裏洞窟中的阿修羅若是有心,不難發現他就在山腳。有這麽個高深莫測的大神在此,阿修羅又哪裏敢放任手下去山裏遊蕩?
一晃眼,夏天過去了,秋意更深,落葉紛飛。
涼意徐增,終于,第一片雪落下時,冬天來了。兩個老人家沒能挨得過這個冬天,在寒冬将近的幾天裏,相繼地撒手人寰。這數個月裏也未曾有半個人從外地回來探看,這座小村莊……終于再無一個舊人剩下。
武天替這兩個老人葬了屍身,卻也并未就此離去。
冰雪消融,早春悄然而至,路邊開出第一朵鮮豔的野花兒。
春意漸濃,暖風熏人,這荒廢的山腳村莊的路邊各處,不知名的野花野草長得到處都是。沒有誰家孩童嬉笑打鬧的聲音,也沒有家畜雞犬的鳴吠,隻有荒村、荒樹、荒草、荒山裏此起彼伏的幾聲蟲鳴、數聲鳥叫。
武天正在庭院裏“納涼”。
以他如今的境界,無論是嚴寒還是酷暑,他都能怡然自如地作“納涼”狀,無有不适。是以自打他住在這裏以來,他就一直“納涼”到今天。
武天雙眼半合半閉,似睡非睡。在他周身裏,是肉眼難見的一道道細微元氣流動,如一條條無形絲帶,縱橫交錯、密密麻麻地包裹着他,但卻又不互相觸碰,這等精密操控的手段,個中高手見了,定要心中驚駭生畏無疑。
半空中,一個火紅色的碩大鳥影在飛來飛去。
老夫婦逝去後,不死鳥整日不停地在武天面前扮可憐,武天也就替它解除了變形術的束縛,重現了那寬大而神駿的身姿,把它快活得,整天往天上蹿,難得有願意落地的時候。
這時,頭頂天空中傳來不死鳥一聲嘹亮的鳴叫,火紅色的影子倏地一下就蹿了下來,拍打着翅膀落在庭院裏,它走到躺在椅子裏的武天身側,用鳥喙牽扯他的衣袖。
武天微微一怔,心中默數了一瞬,登時恍然了。笑了笑,武天走入後面屋裏,拎出了那個大半年來都未曾碰過一下的包裹。打開後取出裏面唯一的小木盒,武天翻開蓋子,果然……見到了其中七顆橙黃明亮的珠子。
一年休眠期已過,七龍珠已然恢複了神力。
微微一笑,武天随手将這木盒一翻,七顆珠子頓時“砰砰砰”地一股腦兒地滾落到庭院的泥土地上,相互之間交輝相映,一下一下地泛着亮光,宛如在呼吸一般。
不死鳥安靜地站在武天腳邊,低頭舒攏羽毛。這情景它也見了好幾回了,以它的靈智,也猜出了接下來要發生什麽……果然,幾乎就在七顆龍珠滾到一起的同時,聽得武天的聲音:
“出來吧,神龍……”
轟隆!
原本明亮的晴空猛然變暗,漆黑一片!
咔嚓!
一道金色閃電,遊龍一般地從荒村的小院裏飛竄到黑色的天際……
這一刻,地球各個角落的人們,無論是仍在大興土木重建家園的、還是已經恢複往日生活平靜生活的,都詫異地仰起頭看着驟然變暗的天空。
許多人仍還清楚地記得一年前的事情,激動地指着天空大叫:“是七龍珠!上次武仙人他老人家集齊七龍珠将死去的人複活的時候,天空就是這般情景!”
“對啊!肯定是七龍珠!是神龍出現了!”有人也紛紛應和。
“這次……也是武仙人他老人家集齊了七龍珠嗎?”更有人茫然,“這回又要做什麽呢?”
但也有人半信半疑,這是被上次的願望複活的那些人。他們沒有親眼見識過武仙人消滅魔族的那般手段,雖說他們是被複活的當事人,但反倒沒有那些幸存的人來的震撼。不過倒也知道……這被大夥稱作‘武仙人’的存在,是不能出言得罪的。
“上次有人見過武仙人的神鳥……這次怎麽沒見着呢?”有人輕聲嘀咕。
而在另一端,細長的青綠色地球神龍已經盤成了‘∞’的形狀,緩緩降下身軀,用祂宏亮雄厚的聲音問道:「說出你的願望吧……不論什麽願望,我都能替你達成……」
如果神龍有開玩笑這個機制的話,想必此時一定很納悶,爲什麽自祂誕生以來,每次出來見到的都是下面這個家夥……
武天神色平淡,直接仰頭說出願望:“我希望……神龍能夠将現存的和以後可能會出現的……所有能夠溝通地球魔界與人間的時空通道或者說漏洞……給補上……讓這些東西永遠不會出現。”
“原來如此。”遠在界王星的北界王暗自點頭,而在他身後按着他後背的龍心晨也是心中想道:‘這樣一來,就算以後魔界中再度衍生出魔族,也不會侵入人間了……’
「這個願望……很簡單啊……」神龍秉承着信念,願望隻有‘很簡單’和‘無法達成’兩個選項,如實地回應了許願者的願望。說完,祂那原本就通紅的雙眼裏更是光芒大放,嗡,一道難以捉摸的力量便穿透了時間、空間、因果、秩序……
大海上,一年前紅魔王和黑魔王帶着魔族戰士進入人間的那個時空通道,也就是通往魔界黑血河内部的通道迅速地消弭不見。
阿修羅山窟裏,阿修羅震驚地發現,他與魔山的聯系發生的變化,一試之下,發現自己竟再也無法通過魔山打開魔界大門了。他驚駭莫名,猛然又想起什麽,通過能力施法,從那石壁的魔像浮雕裏,攝出一個不着寸縷的人類身軀來,這才長舒了一口氣,不能打開魔界之門事小,如果将這具他祭煉不知多少歲月的軀殼給丢了,那可就虧大發了。
“估計是那個人類搞的鬼吧……”他捧着這赤.裸人身回首,目光仿佛穿透了山壁,口中喃喃道。怔然須臾,阿修羅搖搖頭:“算了,反正……因爲那個人類進入鬧了一場,我也差不多功成了。”又再度将懷裏的人身抛向石壁魔像浮雕,那宛若活人、海棠春睡一般的軀殼,頓時就重新隐沒了進去。
「你的願望實現了……那麽……再見了……」
神龍宏大的聲音越來越飄渺,地面上一團金光也迅速飛到天際。黑暗的天空重又開始顯出光明,蔚藍之色浮現。
半空中的一團金光盤旋了一會兒,“啪”地一聲響,分作了七道金色光束,四面八方地飛馳而去。
而這時,本不欲再留住龍珠的武天忽然想到了什麽,他一抖眉梢,身影消失在院子裏。不死鳥擡起頭,晃晃腦袋,不知武天去了哪裏。不過它也不急,反正武天肯定會回來的……可不是,武天消失後,還沒等它在低頭去舒攏羽毛,就又重新出現了。
不過不一樣的是,比之離開的時候,武天的身側空中,懸浮着七顆白色石頭一樣的珠子。正是因爲許完願望,再度進入休眠期的龍珠。
他居然在龍珠已經飛散之後,又以絕快的速度,後發而先至,依次地又給截住了。
先是不留,後又去留,這是爲了哪般?
武天笑了笑,對着地上的不死鳥招了招手:“咱們走吧。”
不死鳥看到武天招手,歡快地一拍翅膀,可等它落到武天肩膀上的時候,頓時就發現不對勁了……自己怎麽又變小了!?不死鳥沮喪地看了看自家身軀,嗯,好歹比上次大了點,不是麻雀,變成鴿子了……
…………
山腳荒村口,有一個人影緩緩走出,向着遠方茫茫無際之處飄然而去。而在這過程中,有一顆顆白色石頭向着人間各處飛去。
白色石頭懸浮在武天身側,随着他的行走而如影随形。武天一邊走,一邊又不時地對着懸浮的白色石頭一拂手。每次他揮手,就有一顆懸浮在他身側的白色石頭化作一道流光,飛向一處天際,消失不見。
他這般做,隻是忽然想起……如今的地球人已經知道了龍珠的存在甚至具體形象,如果任由七龍珠這樣四散而去,如果落到人口稠密的大都市裏,未免會在一年之後顯出真形,引起不必要的騷亂。所以他将龍珠重新截下,自己做了神龍的活計,撿着荒無人煙的方向,将龍珠一顆一顆扔了出去。
正要将最後一顆龍珠随手拍走,武天瞥眼看見肩膀上垂頭喪氣的“小鴿子”,他笑了笑,嘴唇噏動,變形術将懸浮在他身側的白色石頭縮小,變成彈丸大小,武天手一搓,又變出一條細小紅繩。
用細繩将“彈丸龍珠”串起,武天抓起肩膀上的火紅色“小鴿子”,給它挂在了脖子上。不死鳥眨巴着小眼睛,龍珠已成了白色石頭,它對這沒了神異的石頭可沒有感應,因此有點茫然……
人影晃動,轉瞬千裏。
武天一人一鳥,再次遠去天涯。
這一回,沒有了安置比克大魔王電飯鍋的目标,沒有了因爲妻子苦求而浪迹天涯的苦悶,沒有了要尋得龍珠的追求,也沒了送龍心晨去阿修羅洞窟的目标……他又要去何方呢?
他也不知道。
那就且行着吧,或許走得再遠也弄不清楚,也或許……走着走着就能明白了。
這麽多年,不都是這麽過來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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