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五十餘歲的阿拉貢和武小薇跪在靈堂中央棺材的一側,從外面走進來穿着武仙流白色武道服的弟子們,一個接着一個地過來磕頭。
“師娘走好。”
“師娘走好。”
一個個磕頭,送别。
武小薇跪在一旁垂淚,蒼老的臉上滿是哀傷的神色。阿拉貢在一旁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背。武小薇的手已經不像年輕時候那樣柔嫩了,三十多年的時光在她的手上刻上了一道道痕迹。
“我沒事的,隻是不知道……爹爹會不會回來。”武小薇搖搖頭,低聲道。
“會的,師傅會回來的。”阿拉貢道。
正在這時,道館門口傳來隐約的争吵聲。
守在靈堂門口的阿龍和胖子眉頭大皺,低聲怒喝:“哪個不長眼的,也不看看今天什麽日子!”他們看向靈堂内的阿拉貢,阿拉貢朝他們眼神示意,二人會意,轉身向道館門口走去。
很快,他們就來到道館門口,看到了一個獵戶模樣的年青漢子被守門的兩個武仙流弟子攔住,正在争吵着什麽。
“爲什麽不讓進?我是真心實意來給老夫人磕頭的!我們村子受你們武仙流照顧,現在你們老夫人去世了,磕個頭都不讓嗎?這是什麽道理!”
年輕獵戶被兩個白色武道服的武仙流弟子制住雙手,急得臉色通紅地說道。
制着他的兩個武仙流弟子無奈地說道:“不是我們爲難你,是我們今天這喪事就隻是内部辦,師娘去世前說了不必張揚,就我們自家武仙流的弟子要磕個頭,你上趕着湊過來算怎麽回事兒啊?”
阿龍和胖子對視一眼,大概也聽明白了事情的經過。
這些年,武仙流道館的弟子們經常三五成群地出去到附近懲強扶弱,因爲都練得一身不弱的武術,尋常的山賊盜匪都不是他們的對手,因此在附近一帶攢下來很好的名聲。
這年青獵戶的村莊,看來就是受武仙流恩惠的莊子了。
“阿龍師兄,阿健師兄,你們看這個……”制住年青獵戶的武仙流弟子看向走過來的阿龍和胖子兩個人,征詢意見道。
“你……”阿龍正要說話,他旁邊的胖子,也就是阿健拍了拍他肩膀。阿龍順着阿健手指的方向看去,正看到不遠處有一個撐着一把油紙傘的人,從蒙蒙細雨中走了過來。
那兩個壓着年青獵戶的武仙流弟子也注意到阿龍阿健的目光,紛紛轉頭看過去。而就在這短短的幾個瞬間,原本距離他們還有一段距離的撐傘人居然已經走到了這兩名武仙流弟子的身後!
好可怕的功夫!
阿龍和阿健驚駭地對視一眼,正要攔下來人,但那人卻隻是拍了拍已經呆住的兩個武仙流弟子的肩膀,聲音低沉地說:“麻煩讓一讓。”
“你是誰啊?”這兩個年輕的武仙流弟子回過神來,問道。
武天收起油紙傘,雨水順着傘面落在地上。
“師傅!”阿龍和阿健同時一抖,跪下磕頭。阿龍神色激動地問道:“您終于回來啦!”阿健神色悲傷:“師娘已經走了……”
武天輕歎,将他們兩個扶起來,道:“我都知道了。”
那兩個壓制着年青獵戶的武仙流弟子愣住了,也因此那年青的獵戶掙脫了他們的雙手,他納悶地看着武天,心想武仙流不是隻有一個師傅麽?這人看上去那麽年輕,不會吧?
武天對這壯碩的年青獵戶招招手,年青獵戶本不欲理他,卻發現自己竟然已經動彈不得,他驚駭地咬牙,隻能從喉嚨間發出沉悶的“嗚嗚”聲!
一隻手随意地放在了他的腦袋上,武天瞬間就已經洞察了這年青獵戶的底細,他笑了笑道:“讓他進去吧,隻是附近的獵戶而已。”
阿龍和阿健面面相觑,師傅這一手是……他們習武數十年,當然能看得出來,剛剛這年青的獵戶身上的别扭——好像是想動又動不了的樣子!另外,之前這人自辯的時候,他們師傅的人影都還沒出現呢,他老人家怎麽知道這個人是附近的獵戶的?
難道師傅會讀心術不成?
阿龍和阿健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再看師傅,發現師傅身上果然比起十年前更多了一分神秘的氣質。兩人老老實實地聽師傅的話:“是,師傅。”這整個武仙流都是師傅的,讓誰進不讓誰進自然都是他說了算。
武天自顧自地進去了。
“師兄,這就是……咱們武仙流的師傅?”那兩個武仙流弟子又驚又疑地問,在他們看來,這個人和阿龍阿健兩個師兄也差不多年紀啊!
阿龍和阿健卻無比肯定:“那當然,你以爲誰敢冒充咱們師傅嗎?”他指了指武道館後面,那座三十多年前被武天一掌打消失的山的遺迹仍然在那裏,甚至還成了當地的一處著名的風景點。
這兩個弟子深以爲然,點頭道:“那倒是!”
阿龍對年青獵戶擺擺手,道:“進來吧,可不要大聲喧嘩。”說着,和阿健一起回去,去追師傅武天了。
年青獵戶在後面反而覺得奇怪了,問道:“剛剛那個人真的是他們師傅?不會吧……”粗莽的漢子腦袋擰了個大疙瘩,完全想不通。
————
靈堂裏跪在地上的阿拉貢身體一抖,猛地看向門口,看着那個已經十年不見的人,他還是如同十年前那樣年輕,自己倒是比師傅都要老了——
“師傅!您回來了!”阿拉貢老淚縱橫,膝行着挪過去,砰砰砰地在武天面前磕頭。
“爹爹!”武小薇也在流淚,兩隻眼睛本就已經哭得通紅,這時更顯得憔悴。
武天歎道:“我幾天前就已經回來了,隻是想到你母親大概也不想見我,也就沒有現身。”說到這兒,他苦笑着搖搖頭,自己這十年,容貌可基本沒怎麽變化過。
“爹!”武小薇悲呼,心痛無比。一股哀傷在心底揮之不去,母親這十年來是如何于郁郁寡歡地過來的,沒有人比她這個女兒更清楚了。
在母親床邊,在她彌留之際的時候,武小薇分明能感覺到,母親似乎已經放下了所有的痛苦和悲傷,她甚至用自己已經不多的力氣在喃喃自語:“我知道你在的,你在的……不過沒關系……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然而武小薇還是覺得悲傷,覺得痛苦。父親母親明明誰也沒有怨恨過對方,卻又不得不互相分開。明明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都願意陪着對方,卻又都理解對方的心思,沒有要求見面。母親是沒有帶着一絲痛苦和悲傷,去了那個世界的。
武天走到妻子的棺椁前,用他那粗糙的手撫摸着精雕細琢的棺蓋,他不禁想起來幾十年前他和武芳芳以及鶴見一起,爲師傅做的那一副棺椁。
“芳芳,是我對不住你。來世,你嫁個正常人吧……”武天也已經雙眼泛紅,微微輕歎,他心裏不禁升起這樣一種感覺……在這個龍珠的世界裏,他的這一輩子,已經悄悄地過完了。
随着武芳芳的去世,武天也感覺自己走完了一生。
屋子外面的細雨還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