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幾人的臉色,明顯的很, 這位是不請自來的。
但不管爲的什麽而來, 在林雨桐看來,這都跟自己沒有關系。這裏坐着的有郝甯和郝豐, 還有郝安|邦的的秘書胡海, 再不濟還有姜有爲和關廳, 怎麽着也輪不到自家身上。
郝甯當然是指靠不上的, 她還低聲問林雨桐說:“他怎麽來了?”
看來是認識,但是不像是打過交道的樣子。林雨桐心說,她都不知道自己怎麽可能知道。那邊郝豐就站起來, “是章少啊, 來的正是時候。”
熱情的過去握手, 卻沒有說叫過來一起喝一杯。
這就是一種試探的态度了。
章澤成哈哈就笑:“這麽好的酒,我是聞着味找過來的,過來了就沒打算走,就是不知道郝少舍不舍得分一杯……”
坐在四爺身邊的姜有爲輕輕碰了碰四爺的胳膊:“這是話裏有話啊!”
四爺低聲‘嗯’了一聲,對方這抛出橄榄枝了,想拒絕都不好拒絕, 可要說真的接受, 這卻也不行。真叫兩人在一塊把酒言歡,那這很可能給人一個錯誤的政治信号。郝安|邦自己是有陣營的,跟章家走的太近算怎麽回事。
那邊郝豐也不是笨蛋, 他也不是郝安|邦的親兒子, 處事就比那些正經的大少爺們多了一份謹慎, 章澤成一說,郝豐就一臉肉疼:“您是章少啊,要什麽好酒沒有。巴巴的來分我這一杯羹……罷了罷了,誰叫您趕上了。快倒一杯……可說好了,隻這一杯……”半開玩笑的語氣說了這樣的話。是說兩人的合作僅此一次,這可不是成例。
章澤成也不以爲意,圖展堂倒了酒端過來了,他也就順手接了,入了席。
人也很客氣,好似對每個人都熟悉,先問郝甯說:“不回京城那可真是你們報社的損失……”
這是恭維的話,偏郝甯一本正經的點頭:“我辭職的時候也是這麽跟我們總編說的。”
把章澤成噎的不輕,那邊圖展堂趕緊接住話茬:“她就是愛開玩笑……”然後舉杯,“來來來,先幹一杯,爲親人健康平安。”
别的一句不多提。
都舉杯碰了一下。
章澤成問了這個問了那個,又對着四爺敬酒:“我是知道因總的,人家都說,因總是被金山擋住了仕途路的政客。”
政客其實算不得是褒獎的話。
四爺還沒說話,林雨桐就道:“章少又是打哪塑造的金身?”
衆人都一愣,這話可謂說的一點也不客氣。你說人家是明着賺錢,暗地裏鑽營的政客。人家就還你一句塑造金身。那所謂的金身是指什麽?廟裏的金身菩薩可不是真就金子打造的,那是貼着一層金箔紙的。想的客氣一些,人家是說要不是你祖上的光輝加身,你算什麽?想的不客氣一些,這就是指着人家罵‘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了。
章澤成愣了一下,擡頭看過去,這女人竟然目光灼灼,帶着幾分興趣,她身子前傾,帶着幾分攻擊性。看的出來,自己要是再說一句,他還得怼一句過來。
這叫他不由的想起一個詞——護犢子。
就是這種感覺,這跟接觸過的女性給他的感覺都是不一樣的。便是家裏的母親姐姐,往常男人們說話,從來不插嘴。便是父親狠狠的訓斥自己,母親也隻有躲開的。姐姐在家,學的是溫和恭敬。便是姐夫到自家,也是姐姐去找母親,說一些生活瑣事,但正事從來都是姐夫跟父親說的。在某些時候,他其實都是有些羨慕辛家的,辛家不管如何,在對待子女上,爹媽都是護犢子的。等到成年了,也喜歡過别的姑娘。但有時候真覺得,這些人喜歡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能給她們以及她們的家人帶來的便利。有跟自己哭窮的,有說她哥哥在單位如何被欺負的。有過這麽一兩次經曆,他就徹底的死心了。慢慢的,身邊的女人來了去了,他都不記得有過幾個了。每個姑娘都年輕,都漂亮,或是文靜,或是活潑,或是甜美,或是性感,但她們最大的一緻就是有眼力。自己高興了,過來陪自己高興。自己不高興了,一個個都怕自己會吃人,早早的躲開了,不觸這個黴頭。人人都是有難處了找自己,卻沒人想過自己有難處了該找誰?别說有難處的時候搭把手,幫着說句話,便是這麽都沒有,哪怕有個人站在身邊安慰一聲也行。可慢慢的他發現,所有的人都隻當自己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呢。實際上,爺爺可不止自己一個孫子。
哪一次聚在一起,幾房兒孫不是相互較勁。同輩的有些仕途順暢,有些商路順遂日進鬥金,有些做學問得老人家喜歡,像是自己這樣的,在外面看着是威風八面,可在家裏呢?
受了别人的擠兌,誰幫過自己一句?便是自家母親,也都是溫良恭儉順的聽着。
還别說,就這麽一會子的工夫,他突然有些嫉妒這個二流子地痞出身的什麽因總了。沒有他老婆的方子,他依舊是個街上混口飯吃的痞子。如今這麽一個人,搖身一變也成了這個圈子裏的座上客了?當然了,這麽一個人本也不是什麽善茬,但便是這樣,老婆還這麽護着,這都是什麽運道?
這個念頭在心裏也就是一閃而過,還沒說話呢,這邊郝甯便搭了一句:“章少的光輝都是簇擁者愛戴出來的。”
嗳!别看郝甯平時說話跟神經病似的,着三不着兩的,但這回,話卻說說的恰恰好,把這點不愉快用玩笑的法子給岔過去了。
一桌子上的人哈哈一笑,都說章少特别受歡迎雲雲。
林雨桐往後一靠,跟着一笑,也就過去了。不是她有意頂一下,實在是這人的目的在哪有點叫人摸不着。就跟之前重新開業那會子說的一樣,好端端的來了一個摯友親朋。可是天地良心,自己跟他沒交情,四爺甚至都沒見過他,誰知道他到底想幹嘛?今兒她也是借着這個口子,試探了一下。要是對方不忍,四爺出面也不過說一句婦道人家不要一般見識的話。可要是對方忍了,林雨桐覺得這人心裏不定藏着什麽陰謀詭計呢。
如今郝甯誤打誤撞,結了這個局。但對方顯然也沒想糾纏,一個勁的抱拳道:“見笑了見笑了!”
像是看出來林雨桐不知道這是什麽典故,郝甯還用自以爲的小聲音給她解惑:“你忙,平時不注意娛樂八卦。那位最近紅起來的玉女歌手你知道吧?”
打開窗戶,滿大街用喇叭放的都是這位歌手的歌。
林雨桐點頭:“知道。”
郝甯就用你懂的眼神看林雨桐:“說這位歌手要嫁入豪門……”
林雨桐有幾分愕然:“真的假的?”
章澤成忙道:“小道消息哪裏有真的?”
郝豐就起哄:“不結婚那也是章少的嬌客。”
很有幾分隻談風月不談其他的架勢。
章澤成對這話倒是沒有否認,郝甯還問:“聽說那位玉女在咱們這裏拍戲,章少是跟着來的嗎?我這還真有事求你呢。”
圖展堂就插話說:“章少是大忙人……”
章澤成反倒沒法不接話了:“再忙咱們郝大小姐的差遣也要聽啊。”
郝甯便道:“我跟林總這不是弄了一家網絡傳媒公司嗎?”
肯定是想找那位玉女采訪,章澤成看了林雨桐一眼,這才對四爺道:“都是朋友,一句話的事嘛。之前你們開業,我沒來得及去,隻打發人送了花籃。禮薄了一些,千萬别見怪。”
反倒是對四爺客氣了起來。
四爺心裏冷笑,打從這位大少爺進來,看了自己三眼,看了桐桐卻不下三十眼,簡直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啊!
他呵呵笑的應答:“原來是章少啊!當時我和内子還想了半晚上,說這人是誰啊,翻遍了記事簿和家裏的名片,都沒見過這個名字。”
所以說,别說什麽摯友親朋,我們跟你壓根就不認識。
姜有爲在一邊兜底,“平時也是章少章少的叫,猛地一說名字,便是我也得想半天。”
郝豐就跟着開玩笑的岔開話題:“以後,章少就落章少的字号怕什麽。”
“對!”郝甯又開始神搭話,說她們單位在内部都是叫外号,這個叫眼鏡,那個叫筆杆,年紀大的叫老趙,有的叫王姐,然後有同事給孩子做滿月,大家都随禮,裏面好些名字跟人對照不上。這個趙有田是誰?那個李寶根是誰?還不敢問,等到發工資的時候才去注意人家的大名,“說起來都是好幾年的同事了……”
這都哪跟哪,完全不搭嘎。
但郝甯就那麽一個人,有圖展堂在場,又有郝豐在邊上,跟林雨桐如今也算是熟悉的人,再加上姜有爲和胡海都是郝安|邦親近的人,常常能見到。所以今兒破天荒的說了幾回話。在座的都知道情況,也都順着她的話,給她搭個話茬,可也正因爲她的插科打诨,每每把章澤成抛過來的各種的‘明刀暗箭’化爲無形。
這頓飯章澤成吃的顯然是不順心極了,對郝甯他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甚至都有種跟這種人計較我是有毛病嗎的那種感覺。
一小壇子的酒,也就二斤。分九個人喝,一人也真就是不到二兩的量。這些人有幾個不是酒場上的悍将,這點酒剛剛舒服,這頓飯就結束了。摻雜了一個外人,這有些話坐在一塊也不好說。
喝了酒了,都不開車。也都各自有司機。
先是都送章澤成走,這位跟每個人都握握手,到了四爺這裏,他跟四爺握手,四爺則順便将林雨桐的手拉了塞進他的衣服兜裏,扭過頭來像是才發現章澤成伸過來的手一樣趕緊握住:“天氣冷,章少就不要耽擱了,趕緊車上去吧。”
郝甯接話說:“就是啊!都送你這尊貴人呢,你不走,都得凍着。”
本來還想對着林雨桐說點啥的章澤成啥也說不成了,含笑上了車,然後搖下車窗說再見,四爺卻正好扭身把桐桐擋住了,順便給桐桐把圍巾圍好,把臉和耳朵口鼻都擋住。
别人覺得這章少對林雨桐有些奇怪,但也隻當是林雨桐剛才頂撞的那麽一下叫兩人之間結下了點小梁子,倒也沒太往心裏去。就連林雨桐也沒注意章澤成是不是有話要說。畢竟四爺順手給自己暖手,人送上車,順手給自己把圍巾整理好也都是經常做的事。
等人走了,四爺身子讓開,林雨桐還問了一聲:“走了?”
“走了!”四爺回答的特别坦然。
然後送郝甯和郝豐離開,郝甯還問圖展堂晚上住哪,“要是晚了就别回去了。”
圖展堂低聲道:“我得回去,倆孩子還在家呢。雲溪跟着他大兒子出國去了。如今家裏的保姆是機關事務局給派來的,剛上班沒幾天,我不回去還有些不放心。”
郝甯‘哦’了一聲,看了看飄灑的雪花:“那你坐火車走吧。汽車不安全。”
有過路的火車,在西澤停兩分鍾,圖展堂應下了:“到火車上我給你電話。”是說放心吧,肯定聽你的,我坐火車走。火車上的聲音跟汽車上的聲音是不一樣的。
郝甯就真的放心了,上車後她把圍脖遞出來給圖展堂,然後沖林雨桐道:“改明你跟我逛街吧,我爸快生日了,我得選禮物,你幫我看看。”
大省ZHANG過生日你宣揚出來好嗎?這不是暗示人家送禮嗎?
郝豐頭疼的不行,趕緊催司機:“到家過了十點爸爸得問的,趕緊走吧。”
剩下的人,圖展堂等胡海和關廳走,這兩人非常客氣的叫圖展堂走:“你道遠,還得趕火車,先走吧。”
又送走一位,剩下的幾個人都屬于這場戰役的戰友,胡海就帶着幾分提點的說林雨桐:“那位章少……最好是能不得罪還是不得罪……”
林雨桐明白這意思,就笑:“不過是之前突然收到人家的禮,不知道什麽路數。”
所以,隻是試探嗎?
這就明白了。怪不得呢!之前還想着林總不是一個莽撞的人,原來根由在這裏呢。
都是善意的提醒,林雨桐道謝了,跟四爺兩人硬是送其他幾個人分别離開了,兩人才上了車。
沒外人了林雨桐才說:“那個章澤成不知道打的什麽主意?”
四爺也努力做出一臉的費解的樣子:“是啊!誰知道打的什麽主意。”才怪!
林雨桐皺眉:“你說,他不會想從咱們這裏分一杯羹吧?”
四爺愣了兩分鍾,強忍着笑意,一本正經的點頭:“保不齊!”
那就是有這想法喽!
四爺說保不齊那是謙虛的說法,其實估計也想的是這一點吧。林雨桐氣道:“也是我糊塗!怎麽沒想到呢!金礦固然是好買賣,但咱們也營生比不上一坐金礦,可也差不離吧。”
最賺錢的其實是保健酒,我的天啊!市場上都出現了保健酒的黃牛票了。有人開始倒買倒賣了!尤其是章少這樣的人,手裏的人脈關系鋪陳開來,這得多大一張網。他要是想進來分一杯羹,隻用這本身的人脈資源吃紅利,算起來一年賺的少嗎?那位可是專做高端市場的。可隻要東西好,我自然能銷出去。如今不急,是因爲我的産能跟不上。這個時候想插一手,這可就是想撿現成的。
“算盤打的倒是好。”林雨桐冷笑:“我看他能使出什麽手段來。”
四爺緩緩的點頭,很認同的樣子:“是不得不防!這樣的人最是愛花招百出。”
這話林雨桐信,之前那命案,說是辛天策劃的,可這位沾手沒?保不齊吧!
她靠在座椅上:“想幹點事,最煩的就是這種二世祖。”
“是啊!”四爺堅定林雨桐的認知,“所以,因果得好好教。”
那肯定是養不成章澤成那樣的。
看桐桐臉上的表情,四爺就知道她想啥了。然後心裏就笑,越是覺得可樂,他越是憋的住。可看在林雨桐的眼裏,卻成了四爺煩惱現在的身份,覺得身份低了,沒權利了,對二世祖都得小心了。頓時就心疼的不行!
一晚上都溫柔缱眷的,睡下了還非跟抱孩子似的抱着他。
第二天起來兩人你侬我侬的,當然,四爺絕對不承認這種侬,他是在桐桐小雞叨米似的親吻中醒來了。她醒來不動,隻眨巴着眼睛睡在邊上,想起來輕輕的親一下,想起來再親一下,然後嘴上親一個,鼻子上親一個,還用嘴唇試着蹭眼睫毛玩,這還叫人怎麽睡?
睜開眼睛先看手機短信推送的天氣預報,最低氣溫零下八度,最高氣溫零下三度,小雪轉中雪,偏北風五級。四爺幹脆起來:“我去公司,你再睡會子。今兒要是沒大事,你在家吧。”
林雨桐摸電話:“我問問公司有事沒?要是沒事,遲點去。”然後又提醒四爺:“得找個能幹的人來了。”公司得離了自己和四爺能轉才行啊!
結果電話還沒撥出去呢,先有電話打進來了,是郝甯。她估計也是剛醒:“我去找你吧,你陪我去給我爸買禮物。”
這種鬼天氣?!
她委婉的說:“今兒氣溫低,刮風下雪。”
“對啊!”那邊忙道:“我知道要穿的厚點,你也是。”
“……”我并不是圖展堂,也并不是要提醒你這個的。但是顯然,跟她沒法說,隻得道:“好吧!”
挂了電話,無奈的看四爺:“你去公司任勞任怨,我去拓展人脈?”
行吧。各忙各的!
吃早飯的時候,張嫂就念叨:“今兒是真冷……風又大,雪還不小……”
然後林雨桐又把四爺武裝了一遍,裹着大衣把四爺送到門外。
四爺不叫送,她非送不可,還叮囑司機:“慢點開,别着急……”
車上裝着防滑鏈,對于懂車的機械專家四爺來說,怎麽叫車的性能好,安全性好,他是大拿,自家的座駕怎麽會出問題。他趕緊上車催司機走,自己不走,桐桐是不會走的。
等四爺的車子走了,林雨桐才回去,重新洗澡化妝吹頭發然後換衣服。這鬼天氣,什麽風度都不用考慮,隻考慮溫度就行。
郝甯來的時候,也是裹的跟熊似的,是郝豐送來的。郝豐沒進來就走了,很顯然,郝甯沒有司機。林雨桐就說:“下回我去接你就行,回回得叫郝豐跟着跑一趟。”
郝甯隻笑,看見餐桌上還有吃剩的不算冷的小籠包子,又吃了三個,簌了口,含了口香糖,見林雨桐收拾好了,才一起出門。
司機開車,林雨桐就問郝甯:“打算去哪裏?買什麽?”
“不急着去買東西。”郝甯看着車窗外:“先跟我去醫院。”
“去醫院?”林雨桐愣了一下,“誰病了嗎?”
郝甯沒回答林雨桐,卻對司機道:“去中醫院。”
司機又回頭看林雨桐,林雨桐隻得點頭:“去中醫院。”
一路上郝甯都沒再說話,到了醫院才知道,郝甯是去看辛家的老太太的。辛SHUJI進去了,辛天也被關進去了,這老太太就病了,被送到醫院療養。這事還是組織上安排的,照顧的人也是。
病房是最好的病房,也沒有誰将她如何,反而是盡可能安排的盡善盡美。
新住院樓的最頂層,就是給特殊病人預留出來的病房。郝甯知道是哪個病房,然後毫不猶豫的推門走了進去。林雨桐沒進去,隻在病房外面站着,她看的見裏面的一切。
老太太是睡着的,沒有人在裏面呆着。照顧她的人可能去上廁所了,也可能去買飯了,或許是到方便的樓層接電話或是打電話去了。反正就一老太太,靜靜的在床上躺着。
誰睡覺被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都睡不安穩。
三分鍾不到,老太太一個激靈,就醒了過來,“……你……你是誰……哪裏來的……”
郝甯不說話,反倒是坐在一邊的凳子上:“我就是來看看你。”
老太太半坐起來看郝甯:“是你?”
“是我!”郝甯不看老太太,而是看着窗外飄着的雪花:“我來就是想告訴你一件事,是關于辛欣的。”
老太太不可置信的看郝甯:“辛欣?你竟然認識辛欣?”
“我怎麽會不認識?”郝甯說着,像是在歎息似的,“……圖展堂成不了我的丈夫,但他還是我哥,是我的親人……他過的好不好,跟辛家無關,但跟辛欣有關……我想看看辛欣是個什麽樣的人,辛欣也想看看我是個什麽樣的人……辛欣說,她看上展堂,但卻從來不知道她父親會那麽做,她很後悔……不管這話是真話還是假話,我都把這話當真話聽……她說她不能生孩子,想試探我是不是真的放棄了吧……我告訴她說,你放心的過你的日子,我不摻和……後來,她不知道出于什麽心理,總是給我打電話,說她跟展堂的事……當然,還有其他的事……你知道她爲什麽堅持要自己生一個孩子嗎?她自己告訴我說,是她的表妹雲溪跟她說,不生孩子的女人是守不住男人的,要來的孩子到底不是親骨肉……怕是你也不知道吧,雲溪的孩子給了展堂和辛欣,但是雲溪隔三差五的就得去看看,孩子那時候會說話,也都認人了,知道那是他媽媽,所以那孩子把雲溪叫媽媽,把展堂叫爸爸……”
剩下的不用說,老太太也明白了:這一切才是導緻辛欣堅持生孩子從而導緻喪命的原因。
可結果呢,自己卻把雲溪打發去照看外孫女?!從而叫女婿跟辛家徹底的離了心。
“那個賤東西呢?!”老太太氣的渾身哆嗦。
“國外去了。”郝甯燦然一笑:“看,她想要的都得到了。她的大兒子在國外鍍金,小兒子給了人家可如今都快考大學了,也大了。傷心的隻有你的親外孫念慈而已。可憐的孩子,沒有媽媽,反倒是認了仇人做媽媽。那邊拍拍屁股走了,她還哭鬧着念叨呢。外家沒人給撐腰了,以後還得靠她爸爸……可看樣子,八成對她爸爸也似仇人吧!你看這窮親戚接濟的,搭進去女兒,賠了女婿,連外孫女都坑了……”
老太太蹭的從床上下來,朝外喊:“來人啊!來人啊!小金呢,人呢。我要出院,送我去西澤!”
郝甯卻轉身從裏面出來了,靠在電梯邊上沖林雨桐笑,低聲問道:“你是不是以爲我騙她?”
林雨桐搖頭:“應該是實話。”
雲溪最開始去看孩子,大概純粹的是因爲割舍不下。可生活條件的差距,叫她心裏不平,說那些話的初衷,或許不是撺掇辛欣生孩子,隻是說一些酸話,刺一刺對方的心。可辛欣生孩子最後導緻的這個結果,絕對是她想不到的。後來,想照看雲溪的孩子,對孩子好,得叫孩子待她跟對親媽一樣,許是她是害怕辛家知道當時的事,所以想靠跟孩子的感情自保。可這好着好着,她的心又活泛了,覺得她的人生或許還是會有另一種可能的。于是,心越來越大。
有時候想想,這許真是一種報應。
林雨桐就看郝甯:“你沒病。”
郝甯也看林雨桐:“你是第一個覺得我沒病的人。”随即奇怪的一笑,“其實我還是病了。有時候啊,人不用活太明白。活的明白了,就累。我這樣現在挺好的!”
林雨桐沒有說話,今日郝甯的行爲,一是報複辛家連同雲溪,二是爲了圖展堂。辛家老太太還得圖展堂管,而圖展堂的閨女必然在家也不消停。顧了這頭顧不了那頭的時候,其實郝甯的辦法不失爲一個好辦法。辛家老太太知道将來得靠女婿,她就消停。對孩子說養母的不好,其實圖展堂說不合适,還得這老太太去說。
可如此一來,郝甯跟圖展堂這輩子都沒可能了。
她這麽說,郝甯還笑:“你怎麽還覺得我們會有可能?我媽因爲我倆沒的……我爸如今……我跟圖展堂若是在一起了,人家怎麽說我爸?又會怎麽說展堂?”
說圖展堂爲了攀上位高權重的新嶽父,翻臉無情對老嶽父動手。
還是說郝安|邦爲籠絡人扳倒政|敵從而把女兒舍出去。
郝甯搖頭:“我今年都奔着四十的人了,親人剩下幾個了?他們願意讓我任性,可我怎麽能真的任性?!”
挺叫人傷感的話。
電梯半天不上來,兩人就從樓梯往下走。到了下一層,剛碰見到走廊的盡頭扔垃圾的林雨枝,“姐?”
郝甯不等林雨桐說話便道:“你叫你家司機送我回去吧。禮物我打電話給京裏,在老鋪子裏定做了西裝了。不用再跑了!”
那行吧!
林雨桐目送她離開,又給司機打了電話,還特别叮囑:“……她上車了就給我打個電話。若是五分鍾之後還不見她,就更要快些給我電話……”
司機連聲應了,林雨桐這才挂了電話。心說,誰也别小瞧誰,人家這心裏有成算的很。這辛家的老太太别看人老了,但當年辛SHUJI 還是有幾個鐵杆的。這些人因着老太太不會跟圖展堂爲難,而老太太想叫雲溪不好過,對這些人而言,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今兒來了一趟,瞧瞧辦成了多少事。
收回心思,跟扔完垃圾的林雨枝說話:“你婆婆轉到中醫院了?”
馬大姐的情況就是那麽個情況,在省院那邊住了一段時間,說是療養,占着人家的優質病房。那邊曹海也都被放回來了,廠裏的老領導進去不少,隻曹海回來了,人家反倒是越發覺得曹海沒問題,倒是沒人說什麽難聽的話。林雨桐一直以爲曹海照看馬大姐呢,人在省院,卻沒想到在這裏給碰見了。
林雨枝朝裏指了指:“人家說西醫未必有多大的作用,反倒是中醫針灸,恢複的更快一些,又找人,這不是給轉過來了嘛。”
正說着呢,電話叮咚一聲,短信來了:準時上車。
是司機彙報郝甯的上車的事,這位大小姐,跟自己出來可千萬不能叫人家出事。
林雨桐又發短信:不管她要去哪裏,都不準,你将她送回家,交給她的家人。
那邊回了一個‘是’,林雨桐才問林雨枝:“怎麽樣?好點了嗎?”
“不叫我公公在跟前伺候。”林雨枝一臉的苦相:“雇了個保姆,還得我跟我們家曹經輪換着看着。要不然怎麽辦呢?我公公現在在家管孩子。”
都到這裏了,林雨桐就順便去看看。
說實話,林雨桐真沒看見好轉的迹象來,而且脾氣相當的暴躁。雇來的保姆大概是鄉下來的,水端到跟前那麽小心,馬大姐都給掀翻了。看見林雨桐來了,不知道怎麽的,反而是對林雨枝怒目而視,好像是怨怪兒媳婦帶這麽個人來看她。
得!林雨桐又轉出去,林雨枝落後兩步安慰保姆,林雨桐在外面還能聽到馬大姐含混的聲音:“……成心的……叫……看我……笑話……”
說林雨枝壞心眼的專門叫了娘家姐姐來看她的笑話。
這不是無理取鬧嗎?
可别說病人痛苦了,病人的家屬難道不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痛苦。
出來了,林雨枝都不知道該說啥了,反而轉移話題說了别的:“姐,你那二姑姐,在醫院門口開店呢。人家幫我不少忙,還有她家的閨女,幫我帶飯啥的,我得跟你說一聲,落了這麽大的人情。”其實不光是帶飯,便是其他方面,像是護士這些,人家都是打過招呼的。那孩子年齡不大,但是瞧着還活泛的很,跟誰都搭得上話的樣子。别看人家一句話,有時候顧了這頭顧不了那頭的時候,還不是多虧了護士站的護士們搭把手。人情都是實在的。
她都這麽說了,林雨桐從林雨枝這邊出來的時候就去門口的水果店。别說,生意挺好,從看見店鋪到走到店鋪門口,這點路,進去了五個出來了三個都帶着果籃或是花籃。
因二姐見林雨桐在門口,就笑,連忙喊後面的二姐夫出來支應,她跑出來跟林雨桐說話:“之前你姐夫還說瞧見你的車進去了,我還不信。果然是你……”又四下裏看,“車呢?”
“送個人,一會子來接我。”林雨桐就朝鋪子裏看:“生意不錯啊!”
“還行!”因二姐笑的特别爽朗:“我還說這兩天去看爸媽,這不,又下雪了。”
“大姐在那邊照看,沒事。”。林雨桐說着,就用餘光瞥路過的車輛,估摸着司機也該回來了。
那邊因二姐卻道:“回頭我寄點錢過去,大姐在那邊,我也不能不表示。”正說着呢,就見因二姐的臉耷拉了下來,她扭臉順着因二姐的視線看過去,就見美萍跟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并肩走出來了。還不等林雨桐再問,就聽到摁喇叭的聲音,林雨桐還以爲是司機回來了,結果一扭臉,正好看見搖下車窗的章澤成。
“林總,這是要去哪,我送你。”章澤成覺得今兒這一趟出來的還算值,不知道爲什麽,反正心裏挺高興。
林雨桐心裏卻拉起了警笛,連四爺都認爲這家夥對自家有所圖謀,那他必然是所圖不小的。
哼!想從老娘的碗裏撈肉吃,也不怕把你的牛黃狗寶都給擠出來!
她對着那邊涼涼的一笑,章澤成卻覺得突然間,心裏的花都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