啤酒鴨最初不是用的啤酒, 這道菜而是從江南引入皇宮,成爲宮裏一道禦菜,而在宮裏用的也不是啤酒,那時候也沒啤酒可用,而是用的米兒酒。後來這道菜流傳到民間,經過不斷的改良,這才成爲如今的啤酒鴨。
桐桐做的,是真的在原來的宮廷禦菜上坐了一些改良,用了啤酒了,但也不完全是啤酒。就是找出外面最好的廚子來,人家做的也很好吃,但口味跟桐桐做的肯定是不一樣的。
林雨桐不知道隔壁是要做這道菜的, 早上起來就聽老爺子說:“隔壁怎麽還在家裏養起鴨子了。那麽大一籠子鴨子。要是行,我看咱家也能自己養養雞。不喂飼料……”
“咱家如今吃的雞蛋也是土雞蛋。”廠裏本就做鹵蛋的營生,跟養雞場是有合作的,如今養雞場可不少, 急着給自家供貨的也多。有些就來私下裏走關系, 人情社會就是這樣的。這些有心人就弄了個地方, 專門養走地雞,從雞肉到雞蛋,都是不用飼料的。這東西量少,就是送客戶的。自家算是人家的客戶, 所以家裏基本不缺這玩意。除了每天都新鮮的吃, 老太太還腌制了不少, 因何和因唯去學校,最愛拿她奶奶腌好的鹹雞蛋,在家裏蒸好,去了剝殼,雞蛋黃個個都流油了,說是夾着學校賣的那種餅子可香了。家裏大半的腌雞蛋都被她倆帶到學校給幹掉了,當然了,不排除偶爾會跟同學分享。
老爺子一想也是,養雞擱在籠子裏不髒倒是不髒,可那雞叫聲也夠吵人的。那就算了,不養了,卻還探出頭去,隔着栅欄看隔壁的鴨子:“養也不能那麽養,才多大點的籠子塞的滿滿的,要不了兩天得死一半。”
老太太在裏面澆花:“你操那閑心幹啥?”
林雨桐出去的時候才瞧見,好家夥,沒十隻也也有八|九隻吧。隔壁的保姆在邊上打轉,手裏拎着刀,怎麽看也不像是要養鴨子,倒像是要宰殺一般。她就打了個招呼:“羅總不是出差了嗎?怎麽像是家裏要擺席?”
這保姆就笑:“我小姑奶奶要的,我們羅總不是快過生日了嗎?”
哦!
閨女給媽準備過生日學做菜,可以理解。
她出了門開車離開了,臨走的時候,還能感覺到那道帶着打量和觀察的視線。
等林雨桐走了,羅青衣才出來,探頭問保姆:“随便抓一隻就好了。”
随便抓一隻,然後直接将頭給剁了,這才放在盆裏澆上開水,看着保姆給鴨子拔毛。她其實不怕這個,小時候在家,最盼着的就是媽媽買一隻雞或是一隻鴨回來,然後抹斷了雞鴨的脖子之後,接上一大碗雞血或是鴨血,第二天用雞血鴨血再繼續做菜。其實,便是雞頭鴨頭她也挺愛吃的。如今保姆的宰殺水平不行,哪裏有直接砍頭的?其實她自己殺,應該都要比保姆利索點。以前上高中的時候,她在家也給哥哥做飯的。可是上了大學之後,大家好像都不喜歡這種的女孩子了。上老師家去吃飯,老師的愛人殺雞,宿舍上鋪的同學就用香水噴在雪白的手絹上,然後用手絹輕輕的不時的靠近口鼻的方向,說不出的好看。那時候她就發現,老師和班裏的男同學好像都沒覺得女同學那麽做不好。雖然媽媽一直說那樣不禮貌,但緊跟着,老師和一半的同學都開始遷就那位同學,班裏的其他女同學哪怕沒有模仿,但也好像都感覺殺雞宰鴨是一件特别粗鄙的事,影響的她……如今在家,也能拿着手絹,然後給手絹上噴上香水,捂着鼻子在廚房門口看着保姆幹了。雖然一萬次的想提醒保姆,糟蹋了鴨頭,鴨子腿窩的毛和脖子上的毛得特别仔細一些,但到底忍着沒上前去。
等好不容易把毛處理幹淨了,保姆開始給鴨子開膛破肚。可這保姆大概是大家子出身吧,竟然直接将鴨腸子給扔了。
媽媽以前哪裏舍得扔,花費很多的時間将鴨腸子給翻出來洗幹淨,第二天用鴨腸燴了鴨血做給一家子吃。
好容易處理完了,剁成小塊了,保姆把廚房讓出來了:“我打聽了,料都買齊了,方子就在紙上寫着呢……”
“那你去忙吧。”羅青衣系上圍裙 ,進了廚房。保姆轉身去打掃樓上樓下的衛生去了。
她看着方子,一步一步照着做,折騰了得有一個多小時,出鍋了。嘗了嘗,總也不是那個味兒。叫了保姆過來嘗,她倒是滿意的很:“好吃!比我做的好吃。想不到你還有這樣的手藝。”
羅青衣勉強笑了笑:“喜歡吃就帶回去吃好了,我不是很餓,今兒就别做飯了。”
保姆莫名其妙,不知道她這是什麽意思,但還是把菜折到飯盒裏,趁着熱乎的,騎着自行車給送到家裏去了。
以後的每一天,東家的姑娘都做一隻鴨子,然後擺在餐桌上,一個人擺兩幅碗筷,她自己一副,對面擺一副。吃飯的時候總也是一個人臉上帶着笑,看着對面的空位置笑一下。其實她基本吃不了幾筷子,剩下的菜還是叫她打包帶回去了。可她還是瞧着瘆得慌。
她就試着問了:“這都已經大三了吧。不上課嗎?”
“哦!”羅青衣像是才想起來一樣:“老師帶着同學去寫生了,我請了病假,不想動。”
這樣啊!但是保姆不敢大意,這要是萬一出了啥事咋辦?羅總還出差去了。這姑娘這樣兒絕對不正常。她還不敢在家裏打電話,又沒有手機,隻跑到小區外面用IC電話給羅總打了電話:“……大概是不習慣一個人在家,吃飯的時候對着空碗,還動不動就笑一下,我怕把她一個人悶出病來……”
“還能悶出病來?”那都是閑的,“行了!我知道了,這邊很快結束,這兩天我就回去。”
通風報信完了,保姆回去的時候,家裏又在做啤酒鴨:“鴨子是你殺的?”保姆看着碗裏的鴨血,還有放在一邊沒清洗的鴨腸,趕緊問了一聲。
羅青衣不自在的笑笑:“沒事,我自己學着自己來就行。”
保姆無奈,隻得去洗鴨腸,她最不愛幹這個活了。
等羅青衣把菜做出鍋了,嘗了一口,稍微有些滿意的表情。然後将菜分成兩份,“一份你自己帶回家,一份給隔壁的保姆。她給的方子,也叫她嘗嘗味道怎麽樣……”
保姆都不敢說違抗的話,走的時候真就帶走了。還順道送了一份給隔壁的保姆。
兩人是認識的,都是二廠的下崗職工。
林雨桐家的保姆是原來在二廠的小食堂幹過,給領導做飯的,手藝很是可以。家裏都稱呼她爲張嫂。
張嫂有些不好意思拿人家的東西:“你們家那位小東家也是怪,以兩家的交情,你說她直接要多好,還得問我。”她摸着菜還溫熱,就嘗了一口,連聲道:“好吃!真好吃!就是我做,也不敢說做的這麽入味,這麽香的。”
這保姆就笑:“我也覺得好吃,可不知道怎麽的了,還總不滿意。”
張嫂就留心了,從自家要的方子,那肯定是要跟林總比的吧,“這比林總做的,當然是還差了點味兒的。”缺在哪裏又不好說,但吃到嘴裏明顯就能感覺的到,還是不一樣。
“那是,林總就是做吃食出身的,她才多大年紀,一年也不下幾次廚。”這保姆瞧着張嫂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長,趕緊掩飾了一下。
然後兩人心照不宣的笑了笑,這邊告辭,那邊也不留客。
張嫂想起那天因大嬸叫自己帶回來的沙拉,心裏有了些想頭,也覺得堵心的不行。第二天,她就隐晦的跟林雨桐說:“……羅總家的姑娘,那心氣是真高,做了這得有小半月的鴨子了吧,還叫王家妹子給我帶了,我嘗着比我做的都好,可人家還不滿意。我說我這手藝打從二十來歲跟着我爸學出來之後,就沒有長進過,也得虧家裏的嬸子大叔都不是挑揀的人,幾個孩子也是,做什麽都吃的香,林總那麽好的手藝,我做的飯菜愣是從來沒提過意見。也縱的我越發不思進取了。跟人家比起來,都無地自容。”
很隐晦的說了這事。
可那姑娘除了跟鴨子較勁,也沒上門。林雨桐說了一句知道了,就岔開了話題,跟張嫂說做菜的心得,也不怕人家偷師。
張嫂也就順勢說起了其他,她其實挺喜歡在這家幹活的,幹活就有錢拿,多幹了多少,人家都是有數的。年節給獎金,年底給年貨連帶獎金。雖然家裏人口多必然是活比别人家多,但賺的真心不少。吃的喝了,這邊也不吝啬,有多餘的從來都叫自己給家裏帶過去。說實話,她在廠子裏幹慣的,就喜歡這種踏實的幹活,然後穩定的拿工資的這種,跟東家關系處的好了,工作穩穩的拿到手裏,她是真想幹到退休的。
心裏存了念頭了,那邊再來打聽什麽,她就不說了。來回的搪塞!
那邊的保姆也不敢真的幫着打聽了,如今想起那畫室裏的畫,确實是怎麽看都怎麽不對勁!
打聽不來東西了,這天還想着怎麽去跟這小祖宗回話呢,結果一進去就見這小姑奶奶坐在沙發上。坐在沙發上這不可怕,可怕的是她穿了一件偏襟的淺紫色夾襖上衣,衣服上的盤扣是盤出來的,下身是一件黑色的長裙,腳上一雙繡花鞋。頭上的頭發編成辮子,就那麽垂在腦後。
如今穿這樣的衣服就很怪,很少見人這麽穿,而穿的不怪的,要麽是電視上的演員在電視劇裏的穿着,要麽就是隔壁的林總。之前,恍惚在院子裏看過一眼,她家常在家裏有這麽一身,穿上一點違和都沒有。那時候吧,也說不上來大家閨秀這樣的話,但就是覺得電視裏的人要是從電視走下來,就該是這個樣子的。
可如今這姑娘也穿這麽一身,連衣服的顔色都是一樣的,可就是叫人覺得怪怪的。
羅青衣還問:“怎麽了?”她低頭看看自己身上:“不好看嗎?”
“衣服怪好看的。”穿到你身上不對味。以前那些衣裳多好的,穿着又漂亮又洋氣,跟林總比什麽,那有些衣服好看,人也好看,但搭配在一起,不一定好看的。
正說着話呢,外面汽車的喇叭聲一響,羅勝蘭回來了。
林雨桐從屋裏出來,站在院子裏打招呼,“羅姐,這一趟還順利嗎?”
“順利!”羅勝蘭說着,就叫司機從後備箱裏拿東西:“給你帶了好東西,一會子給你送過去……”
話沒說完,羅青衣從裏面出來了,“媽,你回來了。”
羅勝蘭的笑意一點一點收了,看着女兒就皺眉:“你這是……如今流行這麽穿了?”
林雨桐也看過去,才發現,這羅青衣跟自己穿了差不多一樣的衣服。自己出來的時候,給外面搭了一件白色的披肩,而她就是那麽一身,出來的時候下台階跑動,差點把她自己給絆一跤。
羅青衣就比較尴尬了,“那個……我從我們學校話劇社團借來的衣服,對着鏡子自己給自己做模特的……”
哦!
羅勝蘭比較耿直:“你的氣質不适合穿這個。要找模特,你看你林姨幾眼,回去畫去呗。她穿這個好看,能壓的住。你穿這個……跟馬戲團的似的,趕緊回去給我換了,出什麽洋相啊!”說着還跟林雨桐笑:“多大了都是個孩子性子,以前愛穿我的衣服,如今越發的作上了,還話劇團的,得爲他們操心操到什麽時候去你說……”
林雨桐笑了笑,看羅家的保姆一副欲言又止低着頭不敢看人的樣兒,她就知道,不需要她再繞着圈子說話了,這保姆鐵定是什麽都會說的。她就隻當什麽也不知道,省的将來彼此尴尬,“女孩子嘛,都這樣。我家兩個大的,也一樣,我櫃子裏的衣服鞋子,都能拉出來穿了。”說着就轉身,“趕緊回去歇着吧,這起風了,外頭還怪冷的。”
羅勝蘭應着,“趕明找你說話。”
跟林雨桐想的差不多,羅家這保姆跟在羅勝蘭後面轉圈圈,先是放熱水叫洗澡,然後又準備飯,等羅勝蘭把飯吃了,要去卧室休息的時候,她又跟進去。
羅勝蘭沒言語,見對方關了卧室的門,就知道這肯定是有話要說。
保姆低着頭,先問羅勝蘭:“羅總,您去青衣的畫室看了沒?”
“我最不耐煩那東西了。”羅勝蘭真是被前任給傷了怕了,見了顔料畫筆就犯暈,這都是錢錢錢啊!“怎麽?她畫那見不得人的東西了?”
所謂的見不得人的東西,就是那人體藝術,凡是裸|體模特什麽的,她是堅決反對的。
保姆都不知道該咋說了,隻斷斷續續的道:“……林總做了啤酒鴨,青衣在家做了半個月的啤酒鴨……林總穿了那樣的衣服,青衣也穿了那樣的衣服……”
什麽話劇團借的?話劇團借出來的能跟鄰居身上穿的是一模一樣的嗎?
“你想說什麽?”羅勝蘭的臉一下子給沉了下去。
保姆趕緊辯解:“羅總,我到這家也都兩三年了,青衣這孩子我跟看自家的孩子是一樣的。我要是啥也不說,我這心裏自己都過不去。小姑娘家,心裏存了心思了,這個時候要是不攔着,隻怕越陷越深了。”
羅勝蘭蹭一下從床沿上站起來,疾步就往外走,都走到門口了才回頭安撫保姆:“你别多心,我是知道你的。這孩子你就當是自家的孩子,要是做的不對了,你該說就說,該提醒就提醒,該告訴我的不管好壞都别瞞着我。要真是這樣,我得謝你才是。”說着,就深吸了幾口氣,這才道:“你先忙,我去樓上看看!”
保姆松了一口氣,緊跟着搖頭,這孩子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
羅勝蘭往二樓去,家裏鋪的地毯,厚厚的長絨地毯,踩在上面是聽不到腳步聲的。她上去,也沒敲門,直接就推開了畫室的門。
畫室裏并沒有人。
但是畫室裏挂着的畫,還是叫她變了臉色,她把一張張畫了那對夫妻倆的畫像都收起來,然後抱着就往樓下走。
“媽,你幹嘛?”羅青衣從衛生間出來,就看見她媽媽抱着一堆的畫往樓下去,一着急就問了出來。
羅勝蘭腳步頓住,回過頭來,看着女兒的臉,表情有些冷厲:“你還記得你爸帶着那個女人回來的那天嗎?”
羅青衣的腳步不由的往後退了兩步,面色一下就蒼白了起來。
羅勝蘭不說别的,隻問這一句:“你還記得嗎?”
羅青衣眼神慌亂的低頭,又繼續朝後退。記得嗎?怎麽會不記得?
爸爸帶了一個穿的雖然土氣,但明顯更年輕更漂亮的女人。然後爸爸說了什麽……媽媽将她和哥哥推到了卧室裏,不叫他們聽。然後那天晚上,媽媽沒哭,可卻一個人在冷冰冰的屋子坐了一晚上。
她不知道那天爸爸跟媽媽說了什麽,但她卻記得那個女人。學畫的很長時間裏,她都畫的是那個女人。她跟在爸爸身後一進門就打量媽媽的眼神,那眼裏的羨慕、嫉妒,還有很多很多的叫人憎惡的眼神和表情,在那麽短短的一瞬間裏,在那個女人的臉上和眼裏不停的轉換着,她從來不知道,人可以那麽醜陋。
羅勝蘭一手抱着畫像,一手拉着閨女,将她摁在畫室的鏡子前:“你看看,你看看你現在,跟那個女人有什麽不一樣!”
那個女人後來穿着跟媽媽一樣的衣服,特意的從他們家路過。
而如今的自己,跟那個女人有什麽不一樣呢?
“不!不一樣!”羅青衣搖頭:“我沒想幹什麽,我就是……我就是不知道這世上原來可以有那麽溫柔那麽好的男人……”
爸爸喝醉了就打她,從來不是一個溫柔的人。不喝酒的時候,教她學畫畫的時候,也還好,但眼裏從來都是陰郁的,她也從來不知道男人可以如同陽光一樣,照到世界最黑暗的角落。在家裏,幹活的是媽媽,掙錢的是媽媽,所有的事情都是媽媽做的,她也從來不知道男人可以頂天立地,能夠遮風擋雨。
哥哥在她的眼裏,都不能算是一個男人。小時候他搶自己的吃的,揪自己的辮子。大了,就被媽媽送到國外了,如今變成什麽樣了,她也不知道。
還接觸過什麽樣的男人呢?
老師?
小時候的老師不記得了,大了之後的老師,都被媽媽送過禮,他們對自己和善,那是因爲拿人手短。
到大學以後的老師嗎?老師喜歡的不是師娘,而是柔弱的像是菟絲花一樣的姑娘,是看見殺雞就不忍,聞見血腥味就得用噴過香水的手絹捂住鼻子的姑娘。這樣的男人,她實在看不到優點。
可是因總不一樣,對老人孝順極了。對孩子從來沒有過打罵,做他的孩子一定很幸運。做丈夫……她從沒見過哪個男人能做到這個份上。她竟是找不到任何缺點,跟她從書上,從小說上,從電視上看到的好男人,是一樣一樣的。
這樣的男人……“我喜歡,有錯嗎?我真的沒想怎麽樣,我就是喜歡……然後也想叫他知道,我很好,我真的很好……但是……我卻什麽也做不好……”
羅勝蘭臉上的表情并沒有因爲閨女的話而和軟起來,反而越發的冷厲:“他再多的好,那也是對着他自己的老婆孩子的好。你算幹嘛的?是哪位呀,人家憑啥對你好?”
“我也很好!”羅青衣擡起頭來,固執的看向她媽媽:“我也很好!爲什麽我……”
話沒說完,羅勝蘭一個巴掌狠狠的扇了過去:“你很好?你哪裏好了?”她上下的打量閨女,“活成别人的替身,别人的影子,連你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你還有臉說‘我’?你看看你自己,你還是羅青衣嗎?你覺得你好,你就給我活出一個羅青衣的樣兒來!别學着人家吃學着人家穿,東施效颦聽過嗎?人家東施效颦也比你好,至少東施隻是看西施貌美,而不是觊觎西施的男人!若說東施把自己鬧成了笑話,那你呢?你比挑梁小醜的樣子還要醜陋!”
“媽……”羅青衣幾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還是不是你閨女!”
“做出這樣的事來,我不覺得你是我羅勝蘭的閨女!”羅勝蘭擡手捋了捋頭發,“我羅勝蘭站在外面,雖是一介女流,但也是頭頂天腳踩地,一頂天立地的人物。我的閨女不說巾帼不讓須眉吧,但至少也得是個懂道理明事理的人。你若是連最基本的也做不到……那就證明我之前沒把你教好。既然沒把你教好,證明我沒有教好你的本事。我教不好你,會有人教好你的。”她的語氣越發的冷硬起來:“收拾東西,我明天就送你走。那邊你哥接你。你不是一直說我偏心你哥嗎?這回也偏心你。等你在那邊安頓好了,你哥就回來,在我跟前我盯着他。你呢,享受跟你哥一樣的待遇,每個月基本的生活費給你,保證你餓不着,可再想要吃的好,穿的好,就得你自己想辦法去。爲了學人家,一天一隻鴨子的作,家裏是有錢,但錢不是大風刮來的,你就是被保護的太好的,壓根就不知道外面的世道。出去吧,見見世面去……”
“我的學業還沒完成……”羅青衣知道自己的媽媽,她說什麽便是什麽,下了決心的事,九頭牛也拉不回來的。她開始有些慌亂了,英語早就丢到爪哇國去了,明天去美國,然後哥哥會被媽媽叫回來,自己在異國他鄉,隻一個人,錢也不多給,怎麽辦?活不下去的!
求情的話沒說完,羅勝蘭就又扭臉過來:“學業沒完成就别完成,無所謂!若是學不好做人,有再好的學問有什麽用!倒不如在國外,多刷幾個盤子來的實惠。”
羅青衣幾乎是不能理解:“您是我媽嗎?您怎麽這麽狠心!我就知道,你恨我爸爸,所以連我們也恨……”
這話戳的羅勝蘭心裏一揪一揪的疼,身體晃悠了一下幾乎站立不住,但還是道:“這回你說錯了,我不恨你爸。當年嫁給你爸的時候,我也以爲,你爸是世上最好的男人。哪怕他隻知道傷春悲秋,我也覺得,他是!我能爲了他受一切苦楚,我心甘情願。隻是後來,不一樣了。變了的,不是他。他一直都是那麽一個人。而我卻真的變了,以爲能心甘情願的爲他辛苦一輩子的,可是到頭來生活的壓力叫我不得不低頭。總是把那些不如意的怨氣,撒在他身上。我跟你爸走到結束,他有一半的錯,我也有一半的錯。所以,這壓根就談不上恨!隻是,誰都年輕過,誰都會犯糊塗。”說着,她就帶着幾分自嘲:“那位孫叔叔,你還記得嗎?”
羅青衣被她媽帶的,忘了剛才的頂撞,點點頭:“記得!他現在在邱縣當縣委書|記……”
“對!”羅勝蘭便笑:“當年,我追着你爸跑,而你孫叔叔追着我跑。你孫叔叔什麽都好,那時候當知青,什麽苦活累活他都幹的動也幫我幹,可我總惦記你爸爸,怕你爸爸被鋤頭磨爛了一雙作畫的手……那時候,我覺得你爸爸是清風明月,是世間再也沒有的男人。而你孫叔叔這樣的,一抓一大把……可結果呢,你爸爸成了什麽樣?你孫叔叔又成了什麽樣?”
孫叔叔的愛人也不是一個優雅的女人,相反,很有些大大咧咧的。但是一看,就知道她過的很好,那雙手保養的比媽媽還好。家裏的活,隻要不是孫叔叔實在有事,隻要有空就幫着幹。到現在,孫叔叔依舊是一位健壯又不失儒雅的紳士。
那麽好的男人,當年在媽媽的眼裏卻不如爸爸嗎?
“是不是很傻?”羅勝蘭輕聲問了一句,然後過去撫摸閨女被打的臉龐:“誰都有傻的時候。孩子,你這件事,就是在犯傻。在别的女人那裏,他是好男人。可在你這裏,卻未必。男人,跟腳上的鞋身上的衣一樣,适合的便是最好的。不必追求光鮮亮麗,隻要舒服、暖和,夏能扛日頭,冬能禦寒,便是好的。别的衣服鞋子再好,你用着不理直氣壯,穿着不舒服合身,要他何用呢?就跟你身上這件衣服一樣,你看,穿在你林姨身上,她便如同貴婦,叫人覺得優雅閑适,可穿在你身上,像什麽?”她推着孩子再度站在鏡子前面:“你自己看看,像什麽?好看嗎?”她歎了一聲:“不好看!就像是唱戲的,還是跑龍套的,找了一身誰都知道不合适的衣服套在了身上。閨女,别把日子過的像演戲!人啊,隻有做自己的時候才不會累。這些話,你許是會明白,許是現在怎麽說也明白不了。不過沒關系,等你明白了,覺得能坦然的把這些畫像送給你因叔林姨了,你再回來。媽……在家等着你!”
然後第二天,林雨桐出門的時候,就見羅家母女也出門。見羅青衣拉着行李箱低着頭,她就問:“怎麽?回學校去?”
“哪啊?”羅勝蘭像是什麽也沒發生一樣笑道:“我家的大小子要回來了,在他回來之前,先把他妹妹給安頓了,這個丫頭,我也打算叫她在國外見見世面。要是以後想回來,就回來。要是不想回來,我給她在外面置辦産業。如今這方便的很,我以後也常出國,想她了就去看看她。”說着,就拍了閨女的肩膀:“跟你林姨再見。”
“再見。”羅青衣沒有擡頭,隻低頭回應了一聲。
林雨桐也隻做不知裏面的事,便笑道:“這是舍不得家了。孩子出門是這樣的,等适應了,怕不記得家門朝哪邊開了。”她順手從手腕上摘了一個镯子下來戴在羅青衣的手腕上:“在外面好好學,常回家看看。”
“你看,這多不好意思。”羅勝蘭又催促孩子,“謝謝你林姨。”
“謝謝。”她還是那樣的姿态,那樣的腔調。
“不客氣,你們這決定也太倉促,來不及給你準備禮物,别見怪才好。”說着,就送這母女上車,“怪冷的,趕緊車上去,得去機場吧,别耽擱了。”
客氣話說着,把人利索的送走了。
林雨桐和羅勝蘭之間,該如何還如何,竟是半點也沒受影響。
就連家裏的老太太也說:“勝蘭這人,是個了不起的女人。”
可就在這件事大約過了有半個月之後,林雨桐收到了一封信。信是從本市寄來的,卻沒有寫寄信人的地址。信是寄到家裏的,老太太幫着收了,然後晚上回來,才給林雨桐的。
林雨桐回房間打開,結果裏面是兩張照片。
照片是偷拍的,一張是在酒店門口,一張是在一個小區單元樓下。
酒店的這張,能看的出四爺是往酒店裏走的,而他的側後方卻跟着一個女人,而且是一個大着肚子的女人。四爺微微側着臉,像是跟身後的人說話一樣。而這個女人,風吹散了頭發擋住了大半的臉,看不清楚容貌。
小區單元樓下這張,四爺手裏提着兩兜子水果,身後跟着的還是這個女人,一樣的大着肚子,頭上還帶着帽子,臉依舊是沒有正面。她跟着四爺,照片上看,跟四爺幾乎是貼着走的。
還别說,怎麽看,這都像是一對。
這要不是自己跟四爺之間的信任基礎,隻這兩張照片,要說着兩人沒事,她自己都不信。
可明顯的,四爺不可能幹出這樣的事來的。
見識過随便一個人都能P出一張照片的時代,如今看到這樣的照片,如果不信,那先是考慮到這張照片是假的。
可這假是怎麽做出來的。别以爲隻有到了網絡時代了,有那什麽軟件,想怎麽P就能怎麽P,其實這照片想要造假,早就有人會這麽幹了。
翻看那些曆史照片去,有些不合适出現在照片裏的曆史名人,合影裏就把對方直接給抹掉了。如今再多出一個人來,雖然不知道怎麽做的,但想來專業的人士做的話也不是做不出來。
她先是朝這方面想的。可再端詳那照片,林雨桐又覺得不對!
這不是後期處理出來的吧,隻能說遇到了高明的攝影師和高明的模特,這借位借的也太好了。照片上看兩人貼的那麽近,可實際上呢,隻怕在三步開外。
如果是這樣的話,怕是有人跟蹤四爺了。
這照片是有人處心積慮弄出來,然後特意給自己寄來的。
可是,爲什麽呢?
隻爲了叫自家兩口子鬧起來的?
這……對方能得到什麽好處呢?
林雨桐覺得,這件事,跟之前羅青衣的行爲還不一樣,可不能就這麽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