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要回家, 林雨桐也就不勸了。與其學着怎麽跟賈家的人相處, 真不如回去慢慢去适應怎麽跟林家的人相處。
黛玉扭頭問林雨桐:“姐姐是來勸我的?”
林雨桐就笑:“勸你做什麽?我這就過去幫你跟老太太說去。”
黛玉愣了一下就笑了:“我就說, 最知道我的還得是姐姐你。”
林雨桐拍了拍她:“回去之後好好的。人都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草窩。别人家如何我是不知道的, 就我來說, 在這裏雖好,也不如自家三進的小院子。不順心了,對着哥哥嫂子發發脾氣,也隻有他們哄着我的。得閑了, 幫嫂子管管家, 替哥哥做身衣服做雙鞋,也覺得本就是應該做的。不用動不動把這個情分那個情分的挂在嘴上。親的就是親的,不說, 情分也在。”
黛玉似有所悟,林雨桐笑了笑,跟幾個嬷嬷點點頭,轉身就出去了。
“桐姐姐這是提點我呢。”黛玉跟幾個嬷嬷道。
就有嬷嬷說:“這位珩大奶奶才是真真的明白人。既然待姑娘真心, 姑娘以後多念着些, 多學着些就是了。要說這人情練達, 也就珩大奶奶和琏二奶奶……”
黛玉聽明白了, 嬷嬷把珩大奶奶排在琏二奶奶的前頭, 是更爲推崇珩大奶奶的。
随即, 她就明白了。二嫂子做人, 多了幾分市儈, 最是個會看人下菜碟的。
嬷嬷是想告訴自己這個吧。
黛玉‘嗯’了一聲, 又道:“就怕祖母哭鬧起來,走不成。”
賈母是打算哭鬧的。
林雨桐去了,湘雲還依偎在老太太的身邊,一個人拿着帕子拽過來扯過去的。見林雨桐來了,擡頭看了看,邊上的鴛鴦推了她一把,她才起身對着林雨桐行了禮。
林雨桐側過身避開,然後微微的點頭,坐到賈母的身邊,低聲道:“老太太,我來跟你說點私房話。”
這就是要單獨說話了。
賈母就吩咐鴛鴦:“帶雲丫頭去洗把臉。”
湘雲低着頭跟鴛鴦下去了,臨出門的時候,鴛鴦朝屋子裏其他人招招手,就退出去了。
屋裏隻剩下林雨桐跟賈母兩個人,林雨桐這才道:“老太太最是聖明不過的,家裏什麽事能瞞的過您的眼睛。您道我是怎麽想起給林妹妹送這些小玩意的?原本真不是值錢的東西,可有這麽東西沒這東西,它就是不一樣。家裏現在住的親戚,可不止林妹妹一個。妹妹性子是那麽個性子,不拘是老太太,還是林家姨丈那邊,這樣的出身,原就不需要林妹妹跟旁人一樣事事周到……”
說到這裏,賈母就明白說的是誰,又是個什麽意思。
不是真心實意,着實不需要說這些犯忌諱的話。
賈母拍了拍林雨桐的手:“我這老婆子還不糊塗。一則是世交的臉面,二則是顧着你舅母的面子……”
“親戚,原就是相互幫襯的。住也就住了。可這一住在一起,是啊非的就多了。林妹妹性子疏散,手裏也散漫。林家又不缺打賞的銀子,那散出去的少了嗎?”林雨桐就說:“不拘多少,就像您說的,這裏面有二舅母的面子。”
管家的太太的娘家人,即便做的不好,都有人奉承着誇。更何況是那姑娘就是個色|色周全的人。下人們不說寶钗不得不周全處事,而黛玉父親聖寵正隆,家裏又有兄長繼承家業,不拘從哪方面來說,她都有随心所欲的資本。況且,她住的是嫡嫡親的外家。家裏的外祖母是親的,兩個舅舅都是嫡親的。她有什麽理由非得小心的應酬?
這麽一比較,一個會收買人心,一個壓根就不需要收買人心。一個人人說奉承話,一個頂多就是不敢诽謗罷了。
賈母就歎氣:“你是真心疼她,替她想的這樣周全。”
林雨桐就又道:“可咱們再疼她,終歸也無用。您是最知道的,女人這背後,娘家是頂頂要緊的。如今姨丈要回京,那邊又是姨娘,又是庶出的姐姐兄長的,妹妹她都沒見過……”
賈母就看林雨桐:“你的意思,莫不是送你妹妹家去?”
林雨桐按着賈母的手:“以前那是在揚州,想見面見不着。如今回了老宅,又不遠。不拘是您打發人去叫,或是親自去瞧瞧外孫女,難道誰來攔着您了?三天過來小住,五天過來大住都行,但是老太太,家卻不能不叫回啊!愛之深,則爲之長遠計。您說呢?”
賈母沉吟起來,這裏面的意思自己怎麽會不明白。這家不回不行,家裏本就沒有母親,跟那邊的兄長姐姐又不親,那邊還有個活着的姨娘,這日子久了,枕邊風吹着……這就跟有了後娘就有了後爹的道理是一樣的。所以,得回去,得叫林家上下都記着,這是林家的嫡女。别等到想回去的時候家裏反而沒有立錐之地了。再怎麽說,黛玉姓林。這裏卻是賈家。自己還活着呢,下人們都隻誇薛家的姑娘,這要是沒了自己了,她又該指靠誰。這麽一想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可憐的孩子,要是你姨媽還活着……”哭的又是不能自抑。
林雨桐知道,這眼淚也不光是爲黛玉的。其他的,可别在這個時候說,她又把話題給拉回來,隻把她的話理解成擔心賈敏跟那姨娘之間的關系,于是就說,“您得信姨丈的。況且,那對兒接回來的姐弟,性情未必就不好。”
聞天方能早早的把人接去,自然就是好好的叫人教導過的。至少品行上出不了大的差錯。
她就說:“得叫妹妹真正的融入林家。是好是歹的,咱們都先瞧着。若是好,那便是好。您老也就放心了。将來一個月接來住上二十天,隻說是爲了黛玉的身體的,誰能說您的不是去?若是不好了,林家就在咱家跟前,您老人家親自去把孫女接回來便罷了。不過想來也不會,先不說姨丈的人品,就隻說姨丈要官路恒通,這嫡庶之别,就走不了大樣子。”
賈母擦了眼淚:“也罷了!難爲你爲她想了這麽多,又跑來勸我。隻這回去的事也别着急。先叫林家的人回去,把黛玉住的屋子收拾出來。再選個好日子,叫你琏二哥哥并鳳丫頭,親自送你妹妹回去,這才是該有的體面。”
這樣是最好沒有了。
林雨桐笑着起身,叫人過來伺候賈母洗漱。不一時黛玉也來了,賈母叫到跟前滿是憐惜的摩挲她:“去謝謝你表姐,難爲她這麽疼你。你也要知道好歹,多記着些她的好。”
黛玉朝林雨桐福了福身,然後給賈母跪下:“姐姐疼我我知,老太太疼我,難道我不知。自來了這裏,不管是舅舅舅母,哥哥嫂子的,再沒有把我當外人的。要是不記得好,那才真是爛了心肝的……”
賈母一把把黛玉拉起來,心肝肉似的揉在懷裏。
林雨桐輕輕松了一口氣,黛玉到底是長大了,能說出這麽一番話,真真是長了心了。
賈母叫黛玉謝自己,叫記着自己的好。何嘗不是比對着賈府,叫黛玉心裏感恩的。黛玉能想到這裏,還适時地說出那麽一番話來,還真是叫人驚喜。
喧鬧了一天,先是寶玉不樂意黛玉走,又鬧了一出。後是湘雲,因着寶玉認爲黛玉要回家是因爲跟湘雲鬧了矛盾,所以湘雲也惱了。說是寶玉也慣是會看人下菜碟。說什麽人家是官宦家的小姐,是萬萬沒有錯處的。倒是她這個無父無母的野丫頭,怎麽做都是錯的。鬧的寶玉就詛咒發誓,絕對沒有這個意思。
全程黛玉就那麽坐着,低着頭,對寶玉投過來的視線,也隻假裝沒看見。
還是王夫人來,把寶玉拽回去了。臨走的時候對湘雲道:“你原是個好的。隻是我這孽障,最是個混世魔王。姑娘以後不要理他便是了。”
認誰聽了,都明白,王夫人惱了湘雲了。
那些話,湘雲心裏怎麽想的林雨桐是不知道。她隻注意着黛玉,見黛玉拽着帕子的手緊了緊。怕是她想到以前了,以前王夫人也說過這樣的話,叫她不要理那個混世魔王。以前沒多心,可就在這一瞬間,她突然明白,其實舅母以前是不喜歡自己的吧。那現在,自己比起湘雲讨喜,不是自己更招人喜歡了,而是父親他給了自己招人喜歡的資本。想到這裏,一時間五味雜陳,心裏反倒是越發的清明了。
說是叫黛玉收拾兩天就回家,其實是足足等了七天之後,才送黛玉回去的。
人送回去了,賈母天天打發人問。林雨桐也去了一次林家,這才發現林家周圍巡邏的變多了。不用問都知道,這怕是聞天方知道黛玉搬回來了,因此叫人暗地裏護着林家。
知道聞天方的态度了,林雨桐對黛玉回林家就更放心了。
林家她是極熟悉的,到了黛玉的院子,見一切收拾的都用心。黛玉又忙着指揮人收拾其他的院落,還拉着林雨桐看給那位姨娘和她姐姐收拾的屋子,帶着幾分忐忑:“也不知道好不好?”
“用心了就好。”隻要用心了,林如海就會看在眼裏。他在後宅上吃過虧,這樣的錯誤,他不會再犯第二次。
林如海回京,到了日子,餘梁早早的就去接了。當時在揚州,确實是有過交情的。這兩年,林家雖然不在京城,但京城的管家從來沒缺了禮數。自家不管有個什麽事,人家都随一份厚禮。那到了如今,自己能做的,也就是這份心意了。又有賈家派過來的賈琏,還有林如海的舅舅張家的表侄,更有聞天方早早的侯在這裏。接的人可真是不少。
林雨桐并不知道林如海具體哪一天能到,不過這天晚上,四爺說第二天要自己陪他出門。所以兩人半夜就起來了。收拾停當以後就出發。趕在城門剛打開的時候第一撥出了城。她就看四爺,四爺拉着她倒在榻上:“還早,還能睡一覺。”
可這一覺未免太長,到的時候都快到中午了。她起身瞧見四爺靠在一邊看書,邊上還放着幾樣小吃。她撩開簾子往出看,竟是在通州的碼頭。
随即,她就明白了。
他這是偷偷的帶自己過來瞧林如海和那姐弟的。
心裏怪不是滋味的,湊到他跟前蹭他。四爺就笑:“不要露面,在這裏瞧一眼吧。”又把桌上的吃的推過去:“我吃過了,還不錯。”
随便的對付了兩口,就聽到外面喧嘩了起來。她撩開簾子看,就瞧見餘梁正笑着朝一邊拱手。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果然就看見有些清瘦,兩鬓已經見白的林如海。許是舟車勞頓,他被一個少年攙扶着。這個少年的面容有些熟悉,可氣質又覺得有些面生。
記憶裏,楊哥兒是個儒雅俊美的少年。可眼前的少年,許是在海邊長大的吧,膚色稍微有些黑,是那種健康的小麥色。黑色的錦袍穿在身上,沒有了儒雅和腼腆,倒是多了幾分銳利和沉穩。這一刻,林雨桐真心的是有幾分感激聞天方。自己當年養的再怎麽精心,跟如今被聞天方教導過的是不一樣的。眼前的少年,不再是那個需要姐姐庇護的少年。他是個小男人了,他的肩膀足以撐起事了。
看着他攙扶着林如海,沉穩有度的跟岸上接人的人寒暄。
等把林如海扶下船,也客氣的寒暄完了,他又利索的返回船上。不一時,船上就出現兩個帶着圍帽的女子。從衣着上很容易看的出,前面走着的是個姑娘。身形高挑健美。下船的時候撇開丫頭婆子,自己特别利索的走過來,行動間看的出,性子還有些跳脫。後面的婦人到底是想拉扯來着,不過顧着人,伸出手沒拉到,又掩飾般的把手搭在楊哥兒的胳膊上。楊哥兒就順勢扶着這婦人,一行人從船上下來。然後上了車。因是女眷,倒沒有誰見禮。
那邊怎麽安頓的,林雨桐也沒再看。
四爺就問她:“可放心了?”
放心了!
咱隻回家過自己的日子吧。
四爺的春闱就在眼前了,緊張真就不怎麽緊張的。正隆帝提前見了四爺,就是要用他的。所以,肯定不會考不過,而且名次還不會太低。
但四爺這龜毛的性子,既然知道這一點,那怎麽也要做到實至名歸吧。真挺刻苦的。
然後林雨桐呢,就是在陪讀,然後盡量叫家裏的瑣事不要幹擾他。那邊林如海去賈家拜訪,賈政叫了。四爺沒去,說了緣由。但林雨桐肯定得去的。
更何況,多少還是想見見這位林彤玉。
林彤玉跟林雨桐想的不一樣。初一見面,她就笑着過來跟林雨桐見禮:“桐姐姐,父親沒給我改名字之前,咱們還算是同名呢。”然後又道,“之前妹妹給家裏寫信,就多次提到姐姐,說姐姐如何的照看等話。等見了面,那是日日嘴裏不離姐姐。以前還想着,我跟弟弟好歹還能在一處,相互能做個伴。妹妹在别人家裏,終歸是孤單了一些。如今再聽,真真是多虧了有姐姐相伴。”她說着,就再行禮,“得謝謝姐姐才是。”
黛玉隻在一邊抿嘴的笑,看的出來,她非常的愉悅。可見跟家裏的人相處的都不錯。
坐在席上,林彤玉又跟王熙鳳開的起玩笑,隻是對賈寶玉有些不假辭色,甚至道:“寶兄弟怎麽不去外面坐。妹妹寫信常說些寶兄弟學問如何如何好的話……”
王熙鳳就笑:“你這好厲害的性子,又句句寶兄弟的,豈不知,他是比你大的……”
“啊?”林彤玉一副愣住的樣子:“比我大?我還以爲比楊哥兒小呢。楊哥兒早幾年已經管外面的事了,父親也隻把他當個大人用。裏裏外外的事情,一概是不用父親和我操心的。因而如今見了表兄,竟是以爲比楊哥兒還小,真是罪過罪過。”又大大方方的給寶玉賠禮。
寶玉隻把頭埋在賈母的懷裏,賈母就笑:“這個你是不曉得的,他的身子骨弱……”
林彤玉又認可點頭又是歎氣的:“楊哥兒何嘗不是如此。早幾年也比旁人弱……可這越是弱了,就越是得多動動。父親也說,這養在盆裏的花是見不得一點風霜雨露的,可那長在荒山野嶺的,卻最是旺盛。又說,把樹苗栽種在家裏的屋檐下面,哪裏能長成能遮風擋雨的參天大樹?想想也确實是這個道理,男兒家就該如大樹聳立,要不然咱們這些婦孺又能托庇給誰呢?”
這話說的都是道理。
可這話如今說出來,又是想說什麽呢?
說到底,就是說賈寶玉若是如此下去,林家是瞧不上的。
林家的觀念裏,男人必須得有男人樣,得能撐得起門戶,得能給家裏的婦孺老幼一個庇護。
這話錯了嗎?
誰家嫁閨女不是想找個能給閨女遮風擋雨的人呢?動不動縮到老太太的懷裏,林家瞧不上。
林雨桐真覺得,不怪聞天方不認得她了。她其實變的不再像是她了。而眼前的姑娘,卻真的活脫脫當年的自己一般。有幾分潑辣、犀利甚至于咄咄逼人。而她又比自己好很多,那時候,自己就是一個過客,不管怎麽掩飾,這種過客的心思都沒有變,也變不了。因爲知道,來了,終歸是要回去的。可眼前的姑娘不一樣,她生于斯,長于斯,生她的姨娘還活着,受過苦難,更懂得珍惜。難能可貴的是,看的出來,她心思剔透,心眼又端正,人情練達,性情又爽利潑辣。比之當年的自己,好了何止一層。
心裏的那種别扭感,一瞬間就不見了。她倒是越發的喜歡起這個姑娘來。
不過要說不一樣的,也有一些。比如這喜歡,穿着打扮,都有各自的風格。
這一刻,她覺得是真好。聞天方能喜歡上這個姑娘,但隻怕是不會喜歡上如今的自己了。四爺是願意帶着自己一起看波雲詭谲的朝堂故事,然後一步一步帶着自己走到如今。可在當年,聞天方事很少把朝廷的事,回來說給自己聽的。而那個時候,自己的心思也就一直在後宅,要不然也就是折騰點錢财或是别的。
聞天方需要的就是這麽一個姑娘,而自己……身上早就被烙上屬于四爺的烙印。
她回去就跟四爺說:“烙印在心上,除了你,誰也打不開。”
四爺就是帶着這麽甜蜜的情話,腳步輕快的踏入春闱的考場的。
考試之前,像是餘家林家,還有四爺認識的翰林人家,山子野這樣的忘年交,都送來了像是筆墨紙硯的東西讨個好彩頭之外,其他人家,像是賈家,薛家,甚至有些往來的王家的,都沒有表示。林雨桐甚至在送四爺考試去的早上,收到了王熙鳳打發人送來的帖子。
說是二月了,迎春花開了,過來一起賞花擺春宴吧。
春闱這麽重要的事,開的又是恩科。林如海還是主考,這麽要緊的事,賈家竟然忘了。
林雨桐都不知道該怎麽說拒絕的話了,拿着帖子好半晌才道:“今兒着實是顧不上。”又把家裏養的花兒叫搬了兩盆送過去,說是給老太太助|興的。
人家都不記得了,林雨桐當然不說參加春闱的事。
閑着沒事了,就帶着幼娘,教她算賬,看賬本。偶爾關注一下小叔子上學的事。要是天氣好,邵華也帶着孩子過來串門子,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理。
四爺這一去就是好幾天。林雨桐給做的披風大的很。扣住了就是一個睡袋,晚上鑽在裏面,絕對感覺不到寒冷。吃食更是做的細緻,油茶用開水沖泡就行。泡上炸的小小個的麻花,早上起來吃一碗最好不過了。晌午挂面,配上自家做的調料,用刀子削下一點放進去,又算一頓飯。晚上把又小又薄的燒餅切開,放一片鹵肉夾進去,然後用鐵簽子一串串上十來個這東西,在小泥爐上一烤,縮小版的肉夾馍一口一個,味兒飄的半個考場都是。然後再美美的泡一杯熱茶,舒服。
好些湊活着啃幹糧的人最恨四爺弄出的這股子味兒,饞死個人,都沒心思答卷子了。
别人是去考試去了,四爺是去體驗生活了。
體驗完畢,就回來了。
精神飽滿不說,身上也還幹幹淨淨。這清潔符是相當好用的。
當然了,别人看着是幹淨的。但從心理上來說,四爺還是覺得在水裏過一遍,換一身幹淨的衣服會更舒服。餘梁把人接回來,直接回了。說林雨桐:“肯定是累了,什麽也别問,叫好好歇着。”
這也沒什麽可問的。擱在浴桶裏泡了都有半個時辰,添了三次熱水之後,才從裏面出來了。換了衣服叫林雨桐幫着給擰幹了頭發,清粥小菜吃了一頓,想不想睡的,都躺炕上去了。
如今天還冷,家裏還燒着炕了。松軟的被子,熟悉的馨香,不一會就睡過去了。
再别說不累的話,在那樣的環境下,比别人舒服一點是有,但要說跟家裏比,那真是不能比的。
歇着吧,得有幾天緩不過來呢。
考完了,考生是歇着了。緩過勁來的開起了各種動物文會。
而難爲的卻是考官。
往年,這個會試,雖然錄取的人數不怎麽固定。但是大緻上也在二百五六十到三百五六十之間。按說,今年是恩科。錄取的該是更多才是。如此才能顯出恩德來。林如海就按照三百八準備的。這個數算是不少了。
可卷子都出來了,太上皇那邊有話了,意思是:施恩雖然要緊,但這選拔真才實學的人才更要緊。
這就是想要控制恩科錄取的人數。
林如海就試探呢:“二百三?”
人家傳話的太監搖頭。
林如海大着膽子:“一百八?”
這太監還是一臉諱莫如深的搖頭。
林如海都不由的要抽一口冷氣了,一百八還嫌棄多,那這施的是什麽恩呢。他知道這差事不好做,可沒想到這麽難辦。
給這太監塞了大大的荷包,人家才給出一個數字:“一百是極限。”
一百?
真要是隻錄取一百個,林如海都沒法跟皇上交代。
作爲主考,連同幾個副考。把卷子看了再看,挑了一百三十八個,這一百三十八個,文章上确實是有可取之處的。完了之後,林如海親自去見了太上皇。看在林如海的面子上,太上皇松了口了,就這一百三十八個,多一個都不行。
林如海是真真的松了一口氣,這總比幾十個瞧着好看多了吧。
轉臉又得去見皇上。這位正隆帝沒有想象中的大發雷霆。堪稱是和顔悅色的接待了林如海,話也說了:“甯缺毋濫。”
沒跟太上皇較勁來。
于是,半個月後,會考榜單出來了。
四爺得了個會元。
解元、會元,這都已經是兩元。真要是出了這樣的人物,爲了圖個吉利的,一般也會點狀元,來個三元及第。
結果出來之後,太上皇和正隆帝的禦案上都放了一份。
正隆帝隻看了打頭第一個名字,臉上就露出幾分笑意來,跟一邊的忠順王道:“還真是有幾分本事。”
而另一邊的太上皇眯着眼睛瞧着,這名單上可不光是隻有名字。還有籍貫以及家世。
比如排在第一位賈珩,籍貫是京城。父親賈數,祖父賈代禮。
别的名字或許印象沒那麽深刻,可一聽賈代禮,就覺得熟悉,“賈代善、賈代化、賈代禮……”他問身邊的人,“這會元可是甯榮二府後輩子侄?”
邊上的太監趕緊點頭:“正是。”
太上皇臉上露出幾分欣慰來:“那也倒是罷了。”
然後這個名單就這麽給定下來了。
這天一大早,四爺和林雨桐都屬于心裏有數的,因此都不急。反倒是賈瑕,屁股下面跟帶着釘子似的,怎麽都坐不穩。吃個早飯,心不在焉的。随便扒拉了幾口,就不停的朝外面看。見四爺還是不忙不慌的,就趕緊道:“先生說了,今兒出榜。昨兒我都跟先生請好假了。趕緊的,要不然一會子人更多了。”其實他之前已經把跟着的小厮打發走了。
正說着話呢,餘梁來了。也是催四爺的:“包廂已經包好了,咱們隻等着便罷了。管家已經去看了。”
然後四爺就不好無動于衷了,行吧!吃了飯,一行人就走了。
賈瑕還跟林雨桐說:“嫂嫂莫急,一有信兒,我就大發人回來。”
林雨桐心說,四爺的名次差不了。按照張榜送喜報的流程,都是倒着來的。這輪到四爺,怎麽着也得等到下半晌吧。她偷偷摸摸的把打賞的銀子都準備好了。
誰知道去了有一個時辰,先是賈瑕的小厮和杜有财回來,激動的都語無倫次了:“恭喜奶奶賀喜奶奶,咱們大爺高中會元了。”
這會元意味着,都明白的很。
這邊林雨桐的賞還沒放下去呢,四爺和餘梁賈瑕就回來了。
一家子歡天喜地的,餘梁已經打發人去買鞭炮去了,“先買兩車來!”
四爺和林雨桐也沒攔着,金榜題名呢,不歡喜才奇怪。
那邊賈瑕又安排人去給賈數報喜,正歡喜的不知道從哪裏說起呢,外面鞭炮鑼鼓齊鳴的,報喜的來了。
林雨桐又叫人放賞,又有邵華帶着孩子來,還帶了幾大籮筐的銅錢,打發了小厮,滿大街的撒去了。
賈家的族人都湧了過來,一個個的小子來都是帶着鞭炮的,更有那在自家門口放鞭炮的,反正是賈家的人嘛,沾沾喜氣。
這炮仗聲,鑼鼓聲敲着,就是賈家再是深宅大院,就在甯榮街和街口的動靜,怎麽會聽不到。
賈政才派人打探呢,外面就有人來報,說是街口的珩大爺中了會元了。
這可了不得了。
賈政趕緊叫賈赦賈珍,又把賈琏賈蓉這些給叫了過來。
女眷那裏,正打量是誰家娶媳婦呢,結果才知道是珩大爺中了會元了。
賈母和王夫人對視一眼,心裏越發認定了林雨桐旺賈家的話。住在府裏的時候,家裏的人不見生病的。嫁到賈家的旁支遠宗之後,以前名不見經傳的小子,竟然中了解元又中了會元,這狀元哪怕中不了,那也是三甲的。這诰命夫人可不就提在手裏了。
如今賈家有幾個诰命?
賈母是超品诰命,王夫人也隻是個五品的宜人。邢夫人和尤氏是将軍夫人的诰命。
這珩哥兒要是中了三甲,一入官場就是正七品或是從六品。在翰林院轉一圈出去,五品是闆上釘釘的事。
還能小看嗎?
王熙鳳哈哈笑着從外面進來:“恭喜老祖宗,賀喜老祖宗。家裏有個探花的姑老爺,如今隻怕又要多一個狀元的孫兒加外孫女婿了。”
賈母就笑:“這話說的好!趕緊的,你親自去!隻怕桐丫頭忙不過來。把人帶上,或是缺了什麽,隻管打發人回來取。”
王熙鳳應着:“珍大嫂子已經過去了。珍大哥哥真叫了我們那位二爺,帶着蓉哥兒薔哥兒也一并過去了。我這禀報老祖宗一聲,也去瞧瞧熱鬧去。順便問問老太太太太,可還有什麽要吩咐的。”
王夫人就笑:“你桐妹妹也不是外人,哪裏這麽些啰嗦的話。隻管往好了安排便是了。”說着又招手叫寶玉:“要不你也出去散散,瞧瞧去。”
賈寶玉搖頭:“桐姐姐怪忙的,我去了還得叫人照看我。今兒想來人多,等明兒桐姐姐那邊得閑了,我再打發去人道一聲恭喜也便是了。”
賈母又說:“那便不去。你聽聽外面那聲,鞭炮到處飛,他們家地方又小,沒個安置的地方。亂糟糟的,我也不能放心。就在家吧。”
王熙鳳笑着說是,就告退要走。
那邊薛姨媽趕緊道:“鳳丫頭且等一等,這麽大的喜事,該去賀一賀的。我家那孽障又不知道哪裏去了?指望不上,我便跟你去一趟便是了。”
王熙鳳就說:“您老人家也是。才老太太還說,怕寶玉被吓着。您老又跟去做什麽。太太也說了,桐妹妹不是外人,還能挑了您的禮去。您隻管安坐着,回頭我跟您道一聲惱。”說着,不由分說,把薛姨媽給摁回去了。
等見了林雨桐她還道:“巴巴的跑來做什麽?她家瞧着是有些家資,可那也不是一房的産業。況且,那薛大……哥哥又是那麽一副性子。你向來是個好的,我也不跟你說那糊弄人的話。可離他們遠些才是。”
王熙鳳說出這樣的話來,林雨桐一點也不奇怪。知道她就沒看得起薛家過。
林雨桐應着,又打發她去裏面幫着招待客人:“光是咱們本家的奶奶,就把側廳都給擠滿了。勞煩你過去幫着支應支應,别叫人覺得我慢待了人家。回頭又說出什麽話來。”至于那些翰林家的家眷,林雨桐抽空自己招待就行。主要是怕王熙鳳眼裏沒人慣了,再把人給得罪了。于是,凡是跟賈家沾着關系的,都塞過去給她和尤氏招待,再是出不了差錯的。
她在後面招待女眷,卻不知道前面賈珍過來,捎帶了賈政的話。竟然想以賈府的名義開七天的流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