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娘子千恩萬謝的, 可走的時候還是一步三回頭。官人他……應該會聽姐夫的話的吧。這件事到底如何,她得抽空查一查。要是官人在家, 時時刻刻都有可能會找自己。如此一來, 幹什麽都不太方便。況且,對于他如今的狀況, 最好的辦法就是放在縣衙。隻有人在縣衙裏, 他就是安全的。
李公甫看白娘子磨磨蹭蹭的, 半天了,才走出三五米遠,不停的朝裏看,不知道有多放心。于是就笑道:“哎呦!這隔了一裏路,缺什麽帶句話就捎來了。弄的跟生離死别似的!放心吧, 天再冷,屋裏都有炭盆。内衙的廚子給送菜送飯, 比家裏的夥食可好多了。屋子裏暖暖和和的,太爺隻叫一天幹四個時辰, 别的時間看看書,消遣消遣都随意。有什麽可不放心的嘛。”
真是的!上哪找這麽寬厚的太爺去?
白娘子趕緊道:“不是……不是不放心縣衙,太爺寬厚,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不放心是因爲,之前有個高人爲官人起了一卦, 說是官人若是離了貴人的庇護, 一定會有血光之災的。這些我又怕說出來吓到官人, 所以, 隻能拜托姐夫,千萬看好他。”
李公甫見怪不怪,往常自家那老婆也是這麽護着她弟弟的,就跟她弟弟還是三歲的娃兒似的。他應了:“我知道了,一準給看好了。”
白娘子這才福了福身,然後轉身走了。
邊上的捕快就笑:“頭兒,您這小舅子可真是過的好日子。”老婆跟養兒子似的養男人,上哪找來的這是。
李公甫瞪眼:“别胡說啊!漢文怎麽了?漢文心地善良,老實憨厚……”說着就頓住了,想了半天也就這些了,至于長的好不好的這些,全然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内。說完這兩點找不到别的誇了,就幹脆總結道:“就這些還娶不上一個好媳婦嗎?”
心地善良,老實憨厚的人很多啦,娶到好媳婦的當然也很多啦。但像是這麽好的,基本找不到一點缺點的好媳婦,除了他許漢文可就沒别人了。
從一個一文不值的窮書生,到家纏萬貫的名醫,中間其實就是隔了一個白素貞。
大家說說笑笑,打趣完了就算了。
那邊許宣進了安排好的房間,不知道怎麽了,突然就困的不行,挨着枕頭呼呼就睡。
雞鳴山上,法海一下一下的敲着木魚,嘴裏念着經文,但是随即,他的停住了。神通并沒有傳出去,那邊似乎是被金鍾罩罩着一般。
他的手随即放在金缽上,金缽上的影像模糊的很,隻能勉強看到白娘子跟許宣站在縣衙的門口,然後一晃影像就消失了。
至于縣衙的景象,卻看不見具體的。隻能看見邊上清亮的光線一片,把裏面遮擋了一下嚴嚴實實,誰也無法窺探。
這叫他先是一聲長歎,若是以前,哪怕是看不清裏面,但也是能夠感知到裏面的,但是現在不行了,一個‘妖僧’毀了所有正道根基。随即又皺眉,這縣衙有清氣,自是出了大清官。
可這出了大清官,又怎麽會并存身帶龍氣的竊國之賊呢?
他覺得,不能隻在山上呆着了,得下山去看看了。
法海要下山的事,白娘子全然不知。她正跟剛回來的小青商量:“這個法海……盯着官人不放,不知道到底是想幹什麽?他現在也不是什麽正道,盯着官人,就是盯着咱們。可爲什麽要盯着咱們,我是百思不得其解。”
小青輕哼:“姐姐,有些人做事,哪裏需要理由?”
白娘子卻搖頭:“你想的太過簡單了。你想那法海,爲何那麽多得道的高僧中,隻他的名聲威望最顯?”
小青哪裏知道這個:“姐姐隻管說便是,我哪裏知道這些人肚子裏都有些什麽彎彎繞?”
白娘子看着小青的眼神就有些無奈:“那法海能有偌大的名聲,那是因爲他知道怎麽借勢。若是沒有梁王府,哪裏能成就他的名聲。沒有把名聲傳到天子的耳朵裏,得一句天子的稱贊,他怎麽會入道如此之快,還是煌煌正道。”
所以呢?
小青越發的不解。
白娘子就說:“法海說是出家人,可是對紅塵俗世,他清楚的很。他更明白怎麽利用規則爲他謀利。要是把他當成一個隻是一心認定了收妖的和尚,那可就真錯了。既然不是一個一心隻知道收妖,半點事故利害也不明白的和尚,那他纏着我們,要捉我們,就真的隻是因爲我們是妖嗎?”
“要不然呢?”小青不是很明白:“我當然也知道那和尚不是一個傻和尚。那蛤|蟆精不是跑去鳳凰山去了嗎?那鳳凰山上的妖精多了去了,怎麽不見他去收一個呢?還有那梁王府,他那麽神通廣大,怎麽會不知道梁相國的真面目?梁相國那是不是一個好官,連我這種小妖精都知道,他會不知道?若真是清官,天地自會庇護,就像是金大人一般,才隻是一個縣令,咱們就都無法靠近。那還是堂堂相國呢,一人一下,萬萬人之上,若真是清官,若真是澤被百姓,那府裏自是彙集天地清靈之氣,怎麽子孫不繁茂不說,還盡數不得成才?最後,更是什麽妖精都能進出其中。這些,法海不清楚?不!他很清楚!可是他做什麽了?”
“他依然是跟梁相國關系很深。”小青就又說:“而且,梁相國的兒子外甥身上,都有他給的護身符。等閑邪祟,都無法近身。”
“對!就是這樣的打死都不爲過的纨绔子弟,法海依舊護持有加。”白娘子輕笑一聲,“你說,他是正道嗎?”
“哦!”小青一拍腦門:“那這麽說,法海可真是夠奸詐的。他這正道,是想辦法叫梁相國從天子那裏讨來的。天子金口玉言,一句話對這些修道之人都至關重要。”
白娘子點頭:“就是如此了。所以,他所謂的道,便是入世的道。天子之言,盛名之下百姓之贊,對他的修道,許是都是有好處的。”
“難道捉妖,就是要不知情的百姓誇他?”小青搖搖頭:“這也難呢!咱們又不是壞人,收了咱們就有人叫好了?再說了,金娘子還說,這不管幹什麽事,有人誇就有人罵,靠着這個入道……”她搖頭:“不靠譜!”
是呢!
“這也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白娘子苦笑,“這樣的人,既然打定主意要拿咱們,那不管是跪是求,還是跟他好好的講道理,都沒用的。他講的從來不是道理,而是他心裏定下的目标。我們得知道他到底是想幹什麽?”
小青就皺眉:“咱們不能……不能殺了他嗎?他現在隻是妖僧……”
白娘子搖頭:“青兒,你怎麽又動不動就喊打喊殺呢?”她搖頭:“真要是殺了人,造了殺孽,當如何是好?況且……”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若不是這孩子,想來還是能應付自如的,可如今有了孩子,又這麽大的月份,功力着實是難以應對。”說着,又叮囑小青:“要不然,你這段時間,去縣衙跟小鯉修煉,暫時不要出來了。你太莽撞了,我怕你碰上法海……以你的功力,根本奈何不了他。”
“我不!”小青皺眉:“我走了,你怎麽辦?他真要……”
白娘子搖頭:“肚子裏的孩子,是我最大的保障,他不會拿我如何的。”她勸小青,“隻管去吧,我也閉門不出,等到孩子出生了,出生以後,再說。”
小青還是搖頭:“等他找來了,我去也來得及,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正說着話呢,那邊李公甫在院子裏喊:“弟妹!弟妹!漢文叫我捎信回來了。”
白娘子趕緊起身:“勞煩姐夫了。”說着,就迎了出去。
信上沒什麽,隻說在縣衙還都好,住的也好,吃的也好,就是身邊沒有娘子相陪,有些空落落的雲雲。
白娘子又迅速給回信了,然後交給李公甫:“麻煩姐夫了。”
麻煩倒是不麻煩,就是覺得一天好幾封信,怪肉麻的。
小青就嘟囔說:“幹脆拴到褲腰帶上算了。”
那邊李公甫偷偷的給小青豎起一跟大拇指,然後又面無表情的拿着信離開了。白娘子紅着臉嗔怪道:“小青。”
小青一吐舌頭,奔着廚房去了:“姐姐想吃什麽?我去做啊!”
這邊白娘子無奈,那邊李公甫出了門就笑,捂着嘴笑完,看了看手裏的信,剛要往懷裏揣,就瞧見一個頭戴鬥笠的和尚朝這邊走來。
這和尚瞧着身材魁梧,一手禅杖,一手金缽,他剛要移開視線,就見這和尚朝身後的屋舍看了一眼,就将視線定格在自己身上。他用手指了指自己:“要化緣嗎?銀子我沒有,要是需要齋飯,我這就給你喊一聲,齋飯是盡夠的。”
法海上下打量李公甫,一身正氣倒也凜然,身上有清氣,又身穿捕快服,想來是縣衙的差人。再細看,隐隐還帶着一絲熟悉的妖氣。
想他從妖氣沖天的屋舍裏出來,他就有些了然。看來此人跟那青蛇有些淵源。
因此,他念了一聲阿彌陀佛:“施主,貧僧隻是偶爾路過此地。隻是觀施主面相,施主家人似有血光之災……”
“哎呦!”李公甫立馬道:“還真是高人呐!”弟妹不是說有高人給漢文瞧了,說是漢文有血光之災嘛。這已經是第二個人這麽說了,那肯定就是了,“不知道大師可有法子?”
法海又唱了一聲佛号:“也罷,既然遇上便是緣分。出家人慈悲爲懷,這裏有護身符,施主盡管拿去吧。”
這麽好啊!
“真不是要化緣?”李公甫心裏還有顧慮。
法海隻将護身符遞過去,然後便轉身走遠了。
這?
李公甫一拍腦袋:“你說這漢文的運氣,也是真好!這遇上個血光之災,都能碰上和尚給他化解災難。”
于是,他帶着信和護身符,直接去了縣衙,找小舅子去了。
到了門口,剛好四爺找李公甫有事,李公甫将東西交給差役:“幫我給漢文送去,他娘子的信……”
然後差役就把信給了,心說這護身符,隻怕是頭兒自己的東西,他暫時幫着保存了。
結果李公甫出來這一忙,也沒問差役。差役把這事給忘了個幹淨。
而這天晚上,過了子時,班房裏值班的差役不知道怎麽的,腦子就開始昏沉了起來。耳中全是木魚聲,而且越敲越密集。他渾渾噩噩的起身,隻想趕緊離開這個叫人壓抑的地方。邊上的人還問呢:“你這是幹啥去?”
“出去看看。”他聽見自己這麽回了一聲。
那人還說:“行!你去巡邏,下個時辰,我去。”
他就這麽出去了,朝哪邊走呢?迷茫的很。于是,他朝縣衙的大門而去。
而許宣,是夜裏睡不着啊。跟他一個屋的兩個老大夫呼噜聲震天響,加上剛來就狠狠的睡了一大覺,隻覺得從未睡的那麽香甜過。這睡的多了,晚上就徹底的失眠了。失眠了,在屋裏睡不着還得受呼噜聲磨牙聲的幹擾,于是披着衣服就出來了。
姐夫也不讓自己出去,娘子也不讓自己出去。可縣衙到家才多遠的路,轉過一條街就到了的。這點距離,卻得困在縣衙。本來從屋裏出來還是想回家的,可這縣衙的大門這不是關着呢嗎?想出去也出不去啊!
怎麽辦呢?隻能對着家的方向想娘子了,誰能想到,這就碰到差役大哥好像要出去。他趕緊把衣裳緊了緊穿好,悄悄的跟了上去。見對方開了門,他一時大喜。趕緊跟了出去。卻見這差役大哥像是激靈了一下,嘀咕了一句:“我出來幹什麽?”
他趕緊閃身躲到門口的柱子後面去了。這差役也沒發現,隻覺得仿佛是夢魇了一場而已,回去把縣衙的大門關好,又巡邏了一圈,見沒有異狀,就回了班房了。
那邊許宣大喜,這就出來了。他利索的朝家裏跑去。
卻說許宣一出去,小鯉就感應到了。直到感應到越走越遠,才發現好像不對,立馬叫醒林雨桐,跟林雨桐說了一聲。而林雨桐呢,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隻能叫大青蟲傳音給小青。
小青一個激靈就從修煉中醒來,趕緊拍想了姐姐的門:“姐姐,醒醒,出事了。官人出了縣衙了。”
白娘子蹭一下坐起來,扶着腰下床,“官人出了縣衙?”
“是!”小青道:“老蟲替小鯉傳話的。”
白娘子掐指來算,頭上的汗都下來了,可就是什麽也沒算出來。
卻說許宣,跑的轉出拐角,就被法海攔住了去路。
許宣皺眉:“是你!”
法海一笑:“貧僧說過,咱們之間有一場師徒之緣。”
“神經病。”許宣要繞過他,回家。可哪裏繞的過去,法海的法身好似無處不在,怎麽躲也躲不開。
“你到底要幹什麽?”許宣氣道。
“貧僧看在跟你有一場師徒之緣的份上,特來救你性命。”法海朝許宣家的方向看了一眼:“貧僧也不爲難你,隻是要你跟貧僧躲在一邊,看一場戲,施主不會不答應吧?”
“要走走不了,硬拉着人看戲?”許宣無奈的一甩袖子:“得多長時間啊?我還回家陪我娘子呢。”
“一刻鍾,一刻鍾之後,施主是跟貧僧走,還是要回家,請随意便是。”說着,行了個稽首禮。
“這……”許宣點頭:“行吧!一刻鍾就一刻鍾!”
于是,他被法海拉到一邊的大樹下,被一雙巨手拎着,直接上到樹上。許宣怕的要死,可竟然發現,伸出手去,這本來什麽都沒有的地方,好像觸手就能碰到牆壁一般,坐在樹上,像是一個獨立的空間。
“咦!”他帶着幾分驚奇。還沒問出口呢,就聽耳邊傳來和尚的聲音:“施主,請看。”
看什麽?
許宣擡眼看去,之間巷子那頭跑出兩個女子,不是自家娘子和小青還能是何人?
他大喜,大聲的喊着:“娘子——娘子——我在這兒——”
可惜,那邊好像聽不見一般。
他聽到娘子說:“青兒,怎麽辦?官人去哪了?沒有回家!”
又聽到小青說:“是不是又回縣衙了?”
白娘子搖頭:“若是回去,老蟲該告訴你的。”
小青不說話了:“官人也是!半夜跑出來,能去哪裏呢?”
許宣氣的罵法海:“你施了什麽妖法,爲什麽我娘子聽不見我說話。”
法海但笑不語。
那邊白娘子又開始掐指來算:“小青,還是算不出來。隻怕官人他……被法海給帶走了。”
小青跺腳:“那怎麽辦?姐姐可知道法海在哪裏落腳?”
白娘子皺眉:“咱們不知道沒關系,想來有個人一定知道。”
“誰?”小青忙問:“不管是誰知道,我都要去打探出來。”
白娘子指了指京城的方向:“哪裏有梁王府的故人,哪裏就有知道法海下落的人。”
小青就道:“姐姐回去等着,我去京城。”
說着,好好的一個姑娘家,就在許宣的面前化爲一縷青光,朝京城的方向而去,轉眼不見了。
白娘子一跺腳:“這個青兒還是這麽魯莽。”她到底不放心,一轉身,也化爲一縷白光,追着那青光而去。
樹上的許宣揉了揉眼睛,再揉了揉眼睛:“眼花了!娘子和小青呢?”
還沒琢磨明白呢,整個人就失重一般的從樹上掉下來。強烈的疼痛感叫他馬上明白,剛才看到的并不是幻覺。小青和娘子就是在眼前化爲兩道光線,遠去了。
“我娘子果然是仙女。”許宣這麽說。
法海念了一聲阿彌陀佛:“仙女?仙女如何會下凡塵。施主,你又何必自欺欺人。你知道,那不是仙女,而是妖精,是一青一白兩條蛇精。”
許宣搖頭,但腦海中依舊會有揮之不去的兩條蛇的影像在,但還是搖頭:“我不信!你胡說!”
“貧僧有沒有胡說,施主心裏很清楚。”法海搖頭:“那白蛇,是修煉了一千七百年。那青蛇也有五百年的道行。施主日日與兩條蛇爲伍卻不自知,上天念你心底純善多有功德,數次示警于你,卻不想癡兒爲女色所迷……”
上天示警?
“你說上天示警?”許宣的神色瞬間變幻不定起來:“難道……難道之前做的夢……”
法海唱了一聲佛号:“貧僧不知道施主夢到過什麽,隻是施主請看……”他的手在金缽上輕輕拂過,然後金缽裏,是那條許宣怎麽也不會忘掉的白蛇,一模一樣!一模一樣的!她一點一點的變成了娘子的樣子,一點一點的蛻皮,然後将那巨大的蛇皮化爲白衣,人不動衣動,它就成了自己最初看到的白衣姑娘。
然後場景不變,變成了在仇王府中,他們成親,他們洞房,他們恩愛相處的畫面。
“這……這……”許宣看着裏面的破敗的王府瞬間被變成了富貴人家,又看着它從富貴人家恢複到最初的模樣。“原來……原來……我不是做夢,我早就跟娘子成親過……”
此時,他想起來了。想起那個夢裏,娘子她說,她是個修煉千年的蛇精。
“不!”許宣搖頭:“那都是夢!那都不是真的。”
“阿彌陀佛。”法海搖頭:“既然癡兒還執迷不悟,那便罷了。貧僧仁至義盡,施主好自爲之。”
許宣愣愣的,見法海當真就這麽走了。他瞬間慌了,腦子裏全是那碩大的蛇頭,還有那張大了的血盆大口。突然,心裏就懼怕起來了,撒丫子就追着法海而去:“和尚,你把話說清楚……你把話說清楚再走……”颠來倒去的就這麽一句話,但卻始終緊緊的跟着法海,不敢離開半步。
小青和白娘子從趙官的嘴裏知道法海的行蹤,并不難。
兩人轉瞬又去了雞鳴山,找到了法海暫居的地方,但白娘子卻知道:“走吧!他不會再回來了。”
等回到家,天也快亮了。
李公甫一起來,就看到了站在院子裏的白娘子:“奇怪!我沒關家的大門嗎?”
白娘子‘啊’了一聲,“那個……不知道啊,我一推,門就開了。”
“是嗎?”李公甫撓頭:“我明明記得我把大門關了的。”
“哎呀!”許大娘子一邊打着哈欠一邊出來:“肯定是你又忘了。叫你不要喝酒不要喝酒,非喝酒。你看萬一家裏進了賊……”
“誰敢到咱家偷東西,再說了,家裏攏共也沒幾兩銀子,賊長着眼呢,偷漢文和弟妹去,也不會偷咱們家。”說着,才問白娘子“弟妹,這麽早過來,有事?”
白娘子忙道:“昨天漢文可還好?”
“好好好!肯定很好嘛。”李公甫就道:“你遇上的高人說的真準,我昨兒也遇上個高人,一開口也說咱家有人要有血光之災。我一聽這個靠譜啊!見人家給護身符,我就要了……”
正說着呢,門被拍的啪啪的響:“頭兒——頭兒——”
李公甫看白娘子:“弟妹這是又給我把門關上了?”
白娘子心裏懊惱,但還是道:“我一個人在院子裏害怕,又順手給關了。”
李公甫就去開門,許大娘子趕緊說:“進來就喊啊,自己一個人站在院子裏,還大着個肚子……”
白娘子沒心思聽大姑姐絮叨,耳朵聽着外面。
那差役正一臉懊惱的跟李公甫說:“……不好意思,頭兒,不知道怎麽的,你看你這護身符,怎麽成了這樣了……”
“你沒給漢文啊!”李公甫接過護身符,隻見上面什麽印記都沒有,隻剩下一張黃紙了。
白娘子疾步走了過去,一把拿過着黃紙,順手就給收到袖子裏,卻問差役:“這位大哥,昨天晚上可是開過府衙的大門?”
“是啊!”差役正要細說好似被夢魇的事呢,就見白娘子叫了一聲‘可惡’,然後快步邁過門檻,走了出去。也不知道是往哪裏去了。
李公甫一個激靈:“難道漢文真出事了?”
他也顧不上梳洗,霍開差役,追着白娘子而去。
林雨桐和四爺對于白娘子的到來一點也不奇怪,昨晚上自從知道許宣不見了,就知道,這要出事,要出大事了。
白娘子可不笨:“……大人,天子金口玉言,法海是妖僧。既然妖僧,又曾是梁相國的同黨,而今,民婦要狀告那法海,擄劫她人夫君。之前,他就曾說,民婦的官人許宣與他有師徒之緣。這樣的一個妖僧的話,豈能相信?他必然是見官人不從,這才将人擄走。”說着,她便跪了下來:“大人,還請爲民婦做主,請幫民婦找回夫君。民婦擔心,這妖僧擄劫男子,讓其爲弟子,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她說的又急又快,意思就是既然是妖僧,那幹的就是非法的事。他本就是朝廷的通緝要犯。請求縣衙通緝此人,幫着找回許宣。
能不能通過通緝的辦法找到許宣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得叫更多的人知道,法海是妖僧。
白娘子随手就能拿出法海的畫像,然後遞上去:“這便是說跟我家官人有師徒之緣的妖僧法海。”
李公甫在外面聽了個大概,進來一瞧畫像,可不正是昨天遇到的和尚:“哎呀!上當了!這和尚可真是處心積慮。”
對的!給四爺和林雨桐的感覺就是處心積慮。
處心積慮的将許宣帶走,爲的是什麽呢?
師徒之緣?
扯淡!
兩人不得不多想,這要是激怒了兩個大妖,會如何呢?
水漫金山?
如今,是回不去金山寺了。
但是沒有金山寺,還有别的地方。大妖怒了,翻江倒海,那受難的是誰?受難的還是凡人,是普通百姓。
再然後呢?
四爺昨晚就跟林雨桐說:“要是排除開這些神啊怪的,假如一地受災,滿地皆是流民,會如何呢?”
災民!流民!接下來就是一個亂。
若是處置得當還行,若是處置不當,很容易就激起民變。
曆史上的民變,有幾個不是遇上了天災,然後才被人禍給激起來的?
照着這個思路往下想,在法海的心裏,四爺是個什麽人呢?
四爺是個有野心的想竊國的竊國賊。
一個野心勃勃的竊國賊,剛好遇到了這樣的災禍,會怎麽辦呢?
千載難逢的機會,那便是揭竿而起。
如此一來,這便是法海證明自己的機會。
看!你們都錯了,哪怕是惶惶天子,也錯了。錯的離譜了!
到那時,他是拯救蒼生的英雄,不管天子認不認錯,天道自有公道。
而他呢?
他做了什麽呢?
他如今做的,隻是想救一個凡人。想救一個被陷在妖精所編制的美麗的謊言裏的普通的凡人的性命而已。
或許,他都不是強迫帶走許宣的,要是那樣,他就損了道了。
八成,是那許宣,自願跟着他走的。
所以,他幹壞事了嗎?
沒有!他隻是告訴了一個凡人真相,不想看着他被欺騙而已。
有錯嗎?
也許固執,也許不讨喜,但沒錯。你可以說他居心叵測,但是你有證據嗎?
如果真是這樣,那麽許宣就僅僅隻是一個引子,白娘子和小青是棋子,四爺和林雨桐是目标,而要達到的目的還是證明清白,恢複正道。
白娘子是個聰明人,林雨桐沒有瞞着她。
請她到後衙,把這些猜測一一都告訴她:“……你要知道,他要成正道,便不會真把你官人如何。你也很清楚,真正的禍根在什麽地方。”
白娘子眼裏馬上就有了淚,手輕輕的撫摸着肚子:“我以爲,我跟他這麽長時間的夫妻……我以爲,我倆之間還有一個孩子……我以爲,這麽長時間對他的愛護照顧,能叫他多信我一些。我絕對沒有要害他的意思。我隻是要報恩……”
“不是!”林雨桐搖頭:“你是給自己找了一個貪戀紅塵的借口。”
白娘子又不說話了,沉默了良久才道:“是!夫人說的對!我抛不開他……總覺得他要是沒有我該怎麽辦?”
是!他沒有你,是沒有如今的好日子過的。
他或許真得像是李公甫說的那樣,花十兩銀子,去鄉下找個大字不識,見了人不敢說話的姑娘做媳婦,然後在一家藥鋪裏當夥計幹到天荒地老,賺一點微薄的工錢養家糊口。然後一輩子平平安安的活到老。
到底是如花美眷榮華富貴好,還是醜妻愚兒安于清貧好?誰說的準呢。
但要說他離了你就活不下去,那還真不至于。
林雨桐就說:“如今說這些都沒有意義。顯然,他現在是不能接受你是蛇精這件事。你要是冷靜下來細想,就該知道,許宣他此去,或許是會受一些苦楚。他吃的沒家裏好,住的沒家裏好,陪着的也隻能是個叫人讨厭的和尚。除了這些以外,他不會有一點事的。既然如此,叫他受些苦難,有什麽不好呢。放心,你将他寵的,他根本就受不了那份清苦。慢慢的,那份恐懼會被淡忘,就會懷念起家裏的好,你的好了。等到那個時候,他要回來,而法海要是還不放人,那你不必出面,自有縣衙處理。”
白娘子慢慢聽懂了,這叫以其人之身還其人之道。法海想逼迫自己犯下天條,那夫人的意思,是要逼的法海犯下人間律法。
是!這樣是對的!肯定是行得通的。
可是要讓自己做到這一點,何其困難?
“隻要一想到相公是在受苦……”白娘子搖頭:“我就覺得要受不了了。”
林雨桐看她:“你覺得他受那些苦,你受不了。那你就受的了,他看你的眼神充滿了恐懼。然後将你當做異類,見了你就想躲的遠遠的。你要看到這樣的一個許宣嗎?”
白娘子搖頭:“不想!但這些都是夫人的猜測。也許官人他就是被擄走的呢?”
林雨桐就看她:“你要是心裏還是作此想法。你可以去找他。但是白蛇,我警告你。若是你真敢爲了一己私情,便将那麽多無辜的生命視爲蝼蟻。那麽,我不管你是誰,你的背後還有誰,去他娘的天道,你的天道它管不到我身上。我隻認我的道理,欠債還錢,殺人償命!”
别管多少不得已,說的再怎麽感人肺腑,濫殺無辜就是濫殺無辜了。
壓在塔底下,然後還有好兒子救她,然後出塔後直接就成仙了。
那要是這樣,這天道還要來做什麽呢?
由此可見,神仙菩薩,也未必全是公平公正的。有後台的妖啊,殺孽造了無數,不也一樣好好的嗎?
若真是這樣,林雨桐輕笑一聲,“那我便告訴你,我便是天,我便是道。天不罰,我罰!天不懲,我懲!”
話音才落,隻見黑雲洶湧而來。
白娘子一聲驚呼,“天雷!”
四爺卻朝林雨桐伸出手:“去瞧瞧。”
林雨桐便笑,遞了手過去:“走!去瞧瞧。”
兩人就那樣站在院子裏,天邊的閃電一道一道,随着滾滾悶雷,突然之前,便如霹靂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