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覺得, 這種媒人不好做。
說起成親, 說起這個拜天地, 大家感覺就是一個儀式。可放在這個神佛滿天, 妖鬼滿地的世界, 拜天地就不能等閑視之。拜了天地,就等于告天地神明,某某某和某某某結爲夫婦。需要他們的準許, 也需要他們的賜福。
人妖結合啊, 這個媒人你猜那所謂的神佛是不是知道, 能不能同意。
林雨桐和四爺低調尚且來不及, 哪裏能上趕着往那些人跟前湊。但是這拒絕,又不好。不說白娘子還想跟她合作的事, 就是李公甫和許大娘子,兩個熱心人,林雨桐也不好意思直接拒絕。她就說:“這事……對人家姑娘可就有點太突然了。要不我先去探探口風, 若是人家有意, 那許大娘子你隻管遣了官媒,這也顯得正式。況且, 人家姑娘家也是需要媒人的,她們又初來乍到……”
許大娘子一拍大腿:“你看, 我這一着急,反倒是不如你周全。那就勞煩娘子你去問問, 看看人家姑娘怎麽說。”她不好意思的笑笑:“可千萬告訴人家, 咱們沒有勉強的意思。要是不樂意就不樂意, 不用不好意思,以後還是鄰居一樣相處。我們一定會好好約束漢文的,打攪人家姑娘的事,絕對不會發生。”
林雨桐應着好,送走了許大娘子,就又去巷子的頭一家,找白娘子和小青。
白娘子肯定是願意的,這個不用問。但想要這麽成婚,林雨桐就說:“既然你是得了觀音點化,才來報恩的,那你這跟許宣成了夫妻,應該是觀音菩薩默許的。可如今你要正兒八經的三媒六聘,結這一樁姻緣……你們的情況又跟大多數夫妻不一樣。菩薩肯點化,又特意指點你,你這要成親了……”
林雨桐話沒說完,白娘子就明白了。她眼裏迸發出驚喜:“對,我怎麽忘了?我跟官人,說起來,是觀音大士保的媒……”
觀音大士也沒給你們保媒,隻說叫你報恩。隻是你這報恩的方式,有點那什麽了。等她告訴觀音菩薩,如果菩薩認可這種報恩的方式,就該有明确的說法。再不濟也能叫她知情。若是菩薩不認可這種報恩的方式,就隻看白娘子怎麽選擇了。是選擇違背菩薩的意思,還是順從菩薩的意思。
林雨桐笑笑:“那我等你的回話之後,再去給許大娘子回話。”
白娘子拜了又拜:“多些金家娘子提點。”
真不是提點,我也是怕招惹了招惹不起的人……不是,是神!怕招惹了招惹不起的神佛啊!
林雨桐離開了,白娘子卻上香,跪在觀音像跟前:“今弟子白素貞,欲與許宣結爲夫婦,特秉明觀音大士……”
香氣袅袅,但畫像的觀音也隻是畫上的觀音。
白娘子心裏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預感,咬牙再拜:“今弟子白素貞,欲與許宣結爲夫婦……”
如此再三,也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姐姐!”小青一臉憂色:“姐姐,隻怕天地所不容呢。畢竟人妖殊途……”
白娘子搖頭:“不是……一定不是的……若菩薩不許我與官人結爲夫妻,爲何要賜我仙丹,除去我身上的妖氣。”
小青皺眉:“姐姐……這是何意?”
白娘子歎道:“男女結爲夫妻,敦倫亦爲天地之道。若是我妖氣不除,妖毒便會沁入官人身體,隻怕用不了幾日,他便會命喪黃泉。若是報恩隻要我助恩人渡過難關,何苦去除我滿身的妖氣?”她搖搖頭:“既然如此,現如今要結爲夫婦,菩薩又爲何……”她跪在觀音像前再三叩首:“弟子愚鈍,還請大師明示。”
可觀音也還是閉嘴的菩薩,三炷香燃盡,也沒有絲毫的回應。
“姐姐。”小青臉上露出幾分懼怕之色來:“現在該怎麽辦?”
白娘子起身,沉默了良久之後就叫了一聲:“小青。”
“在。”小青上前扶着她,隻覺得她的雙手冰涼,“姐姐,你吩咐,我聽着。”
白娘子咬牙:“你去告訴金家娘子,這親事……我答應了。”
“啊?”小青看看觀音像:“可是……可是……菩薩……”
白娘子搖搖頭:“你不明白……去吧!按照我的話說,叫許家遣了官媒來。咱們這邊,别請金家娘子了,拿着銀子也找官媒吧。”
小青欲言又止,見白娘子堅定的對她搖頭,她隻得咬牙出去了。
“菩薩真同意了?”林雨桐看向小青。
小青眼睛一躲:“同意了!”
林雨桐隻看小青的表情就知道她說謊了。于是,她歎了一聲,果然!就說嘛,菩薩要說叫兩人結爲夫妻,那法海怎麽會冒出來拆散人家夫妻?她搖搖頭,問小青:“你姐姐不再想想了?”
小青一聽這話就知道那點事壓根沒瞞過人家的眼睛,人家又給猜着了。她都放棄辯解了,有氣無力的往凳子上一坐:“娘子,我姐姐這是入了迷障了……”她說話又快又急,把那點事全都倒給林雨桐了。
林雨桐沒想到菩薩會什麽都沒說,這沒态度是個什麽态度。
她看隔着珠簾在裏面寫字的四爺,四爺似有所感停下筆看過來:“沒有态度就是态度。路就擺在眼前,朝哪邊走,得她自己選。”
是呢!
許宣倒像是白娘子求道路上的一道情劫。不動凡心,護着許宣壽終正寝是一條路。動了凡心,曆經磨難又是一條路。生老病死愛恨離别,知道滾滾紅塵的苦,她才能悟。
所以,選擇什麽路,就得承受這個選擇所帶來的後果,應該就是這個意思了。
林雨桐看小青若有所思就道:“你姐姐還打算跟許宣隐瞞她是蛇精的事嗎?”
小青愣了一下:“這可怎麽說呢?官人膽小,要知道……肯定會吓壞的……哪裏還會……”
還會與姐姐結爲夫妻?
這話沒說出來,可是猛地想到這一點,她又愣住了:姐姐,難道不知道這個道理?她隻怕也是怕許宣知道了,不肯跟她成親。那姐姐這到底是報恩呢?還是她先對許仙動了凡心?
回去的路上,她都在想這個事情。
到家後,白娘子看她精神恍惚,不由的問:“怎麽了?可是金娘子說什麽了?”
小青看向白娘子:“姐姐,我聽人說,這結親至少得要你情我願。”
白娘子一笑:“難道官人會不願意?”
“可官人不知道咱們是什麽?”小青看白娘子:“咱們是誰便是誰,瞞的了人,瞞不了天。姐姐覺得……官人若是知道你我是蛇,他還會一如既往的願意跟姐姐你結爲夫妻嗎?”
白娘子不由的朝後退了兩步:“這……”
“姐姐,你自己也是害怕的,害怕官人他不願意。”小青心裏有幾分不忍,但還是道:“姐姐,你動了凡心了……如果現在告訴官人,告訴他你是蛇精的事,他若是不願意,我們便把這宅子和最近賺來的銀子都留給他,叫他安居樂業,叫他娶一房如花美眷……你也就該死心了……我陪你回峨眉山,咱們去閉關修煉,再不理凡塵俗世,可好?”
白娘子連連搖頭:“官人他……會吓壞的……”
“姐姐,他現在隻是以爲做了一場夢而已。”小青拉着白娘子:“托夢告訴他,若是連夢裏他都無法接受,那若是有一天,真知道了姐姐是蛇精……”
“你叫我想想,你叫我再想想。”白娘子轉身回了卧室,仿佛不知道要怎麽面對小青。
小青在外面急的直跺腳,可是有什麽辦法呢?看樣子,是不會改變什麽的。
許宣半夢半醒之間,果然看見他家娘子走了過來,淚眼瑩瑩,一聲一聲叫着官人。他覺得身體輕盈的站起身來,朝她走過去:“娘子,你爲何不認我?”
“不是不認你,官人……”白娘子咬牙:“官人……我有我的不得已,我本是峨眉山修煉了一千七百年的蛇妖,因報恩才……”
“我不管娘子是什麽,我隻知道,你是我的娘子,這就夠了。”許宣緊緊的拉着白娘子的手:“我隻知道,你是我的娘子。”
白娘子大喜:“當真?”
“自然是當真的。你是妖精也好,是鬼怪也好,我都隻認你是我的娘子。”許宣拉着白娘子:“别走,也别不理我。”
“官人,打發官媒來提親吧,我在隔壁等你。”
許宣手裏一空,猛地驚醒,才聽見外面三更天的梆子聲。他也顧不得許多,半夜将姐姐姐夫的房門拍的啪啪響:“姐姐,叫媒人去提親了,我娘子她答應嫁給我了。”
李公甫翻身:“你說這好好的,怎麽就魔怔了。不行我去借點銀子,從鄉下給買個姑娘做媳婦算了。别真坐下病了。”
胡說!
許大娘子起身,安撫許宣:“大半夜的,哪有這個時候請媒人的?放心,明兒一早,我便找人去……”
站在院子裏的白娘子将隔壁的動靜聽的真真的,不由的抿嘴一笑:看來真是多慮了。
林雨桐一早起來臉還沒洗呢,小青就來了,叫林雨桐給許娘子回話,說是答應了。還說:“我姐姐跟官人把什麽都說了,官人說不在乎。”
她笑嘻嘻的,一臉的高興。
林雨桐驚訝了一瞬,卻也不再說什麽了:“好!我收拾好就去回話。”
看着她蹦跳着離開,她扭臉過來,四爺把熱毛巾已經遞過來了。她接過來低聲道:“你說,這人心髒也挺強大啊。”擦了臉,她不由的問了一聲四爺:“你行嗎?”
四爺特淡定的回:“别說是妖了,就是人……我敢嗎?”
我問的不是這個!
好像除了這個答案,别的答案也不行啊。
“我就發現,你現在回答問題都是自帶避雷針的。”所有的可能是坑的問題,都能輕易的繞回過去。
那必須的!活成老妖精了,再摸不準你的脾性,那可真是白活了。
林雨桐自己不由的都笑了:“我是說,咱們倆這樣的,都覺得心裏膈應到不行。你說那許宣真就接受的一點都不勉強?”
怎麽這麽叫人不信呢?
四爺卻說:“人說話啊,很多時候都以爲自己說的是真話,可有時候,那也就是說說。”
又叫四爺給說着了。許宣跟白娘子的婚事進行的非常順利,從媒人上門到送入洞房,中間也就半個月的時間。成親的一切事宜都是安排在白娘子那邊的,不能叫許家的媳婦進了李家的門。反正就這麽着吧,熱熱鬧鬧的成親了,新人被送入洞房。
許宣拉着白娘子:“之前我真做夢,夢到跟娘子成親。今兒雖是新婚,可我竟是不覺得陌生……”
白娘子就笑:“那這一定就不是夢啊。”
“怎麽會不是夢?”許宣哈哈大笑:“我還做夢夢見你跟我說,你是一條成了精的蛇。你說好笑不好笑?”
白娘子卻笑不出來了,她擠出笑臉來:“你怎知那就是假話?說不定那就是真的,我就是一個妖精呢?”
許宣拉着白娘子,也故作認真:“要是妖精,也不會是蛇那種怕人的東西……我猜你一定是一隻狐狸精,專門攝人心魄的小狐狸。”
白娘子這點擠出來的笑也差點維持不住:“你怕蛇?”
“怕啊?”許宣理所當然:“沒有幾個人不怕蛇的吧。這有什麽奇怪的。我也知道,不是每條蛇都有毒的,人要是不驚了蛇,蛇也不會主動攻擊人,可這怕就是怕嘛,哪裏有什麽理由。”他拉白娘子:“洞房花燭,千金一刻都不換的時光,我們怎麽能把時間花費在談論蛇上呢,豈不是大煞風景。娘子,夜深了,我們早點安歇吧……”
白娘子有千言萬語,卻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罷了罷了!就這樣吧。
洞房裏話,白娘子沒有再跟任何人說。第二天還特别叮囑小青,“既然要做人,就隻能做人能做到的事,之前的錯誤不能再犯了。”
是指灑掃就老實的灑掃,劈柴就認真的劈柴,不要使用法力的事。
她主要是怕小青露了破綻,吓着許宣。
小青以爲白娘子是怕她莽撞,再犯了之前仇王府的錯誤。于是笑着應了:“金家娘子說了之後,我都記準了的。再不會莽撞!反倒是姐姐你,怎麽這麽慣着官人。人家金家相公和娘子,也都是凡人呀。人家還把小鯉魚養在家裏呢,不也什麽都不怕嗎?”
白娘子朝屋裏看了一眼,指了指小青:“小點聲,官人還沒起了。”怕許宣聽見,她說小青:“人跟人怎麽能完全一樣。以後再也不要說這樣的話了。”
小青吐吐舌頭:“知道!知道了呢。”說着,就笑嘻嘻的去忙去了。
白娘子松了一口氣,如今知道她們身份的就隻有金家夫妻了。那金家夫妻都是非常有成算的人,更不是多嘴多舌說人是非的人。隻要小心些,應該是無礙的。
新婚過了三日,白娘子就兌現之前的承諾,正式的登門拜訪:“……之前說的藥鋪的事,我想盡快的操持起來。成家立業嘛,如今官人他成了家,也該早早的立業才是。”
白娘子的身上從内而外都散發着一種叫做甜蜜的東西,婚後的日子她過的如魚得水。
夫妻恩愛,日子平順,這是再好也沒有的事了。
許是在白娘子眼裏,許宣就是這世上最好的男人。哪怕他有諸多的缺點,那又有什麽關系呢,反正不管什麽事情都有她在的。
人跟人的活法都不一樣呢,何況本質上是一隻大妖的白娘子呢。
該說的都說了,既然要合作,那就合作吧。林雨桐利索的拿了五百兩銀子。她知道白娘子和小青如今都不缺錢,但這倆要合作,那就合作好了。确實也沒什麽壞處。
況且,林雨桐也想知道,那些練氣的法門裏,有什麽是适合自己和四爺練的。白娘子的修爲比小青不知道高出多少,因此,林雨桐問的時候,她倒是能說出個一二三四五來。
不過,注定林雨桐是要失望的。
白娘子輕輕搖頭:“要是金相公和娘子是想學一些護身的法門,這些倒是容易。你們兩位本就不會輕易被邪物所傷,若是再習的一些護身的法門,自保該是能的。而且這些法門易學,一段口訣,一套劍法,盡夠了。但要是想要如我等這樣飛天遁地……”她搖頭輕笑,然後看向四爺:“豈不知人間帝王權柄赫赫,可不隻是掌管人間那麽簡單。多少成仙之人,被天子褫奪名号,黜落仙班。”
啊!
是了是了!怎麽就忘了?
以前總聽臣下說什麽天子龍威,想來上古之前,說不得說的是真的。
天子口含天憲,冊立鬼神。民間祭祀的神佛:天子信,則大興。天子不信,則被打爲邪神淫祠。
四爺則想到《史記.封禅書》中的一段話,是這麽說的:二年(前205年),東擊項籍而還入關,問:'故秦時上帝祠何帝也?'對曰:'四帝,有白、青、黃、赤帝之祠。'高祖曰:'吾聞天有五帝,而有四,何也?'莫知其說。于是高祖曰:'吾知之矣,乃待我而具五也。'乃立黑帝祠,命曰北畤。有司進祠,上不親往。
想到這裏,不由的對桐桐說了一句:“漢高立黑帝。”
對了!是有這麽一件事。在漢高祖之前,是沒有黑帝的。是漢高祖把自己敕封爲黑帝,加入五色帝系之中。而自此,五色帝從此成了祭祀中最尊之神靈。
“不錯!”白娘子肯定了這個說法:“金相公本便是帝王之身,小妖也不知道爲何兩位會出現在這裏……”她的眼裏閃過一絲疑惑,“不過,天道尚有不足,能來便是機緣。二位無需擔憂。”随即又道:“不過,要想修煉,我這裏倒是一套呼吸吐納之法,可以強身健體,延年益壽。”說着,就從袖子裏掏出一個小小的玉簡來,遞了過來。
林雨桐沒有推辭,聊勝于無吧。她也沒占人家的便宜,拿了一瓶适合凡人吃的大補丹遞過去:“給許相公的。”
丹藥一道手,隔着藥瓶就感覺到了炙熱的藥力,“這是……”調節陰陽……是了是了,自己再怎麽像人,但終究比之常人更爲體寒。與相公水乳交融,他身上便會沾染寒氣。長此以往,陰陽不協……
想明白了了這一點,她起身跟林雨桐道謝。隻覺得要是人都這麽好相處,倒也有些意趣。
可白娘子走了,四爺和林雨桐更愁了。明白帝王在這個世界意味着什麽之後,兩人就知道,法海是不會輕易的放過兩人的。
怎麽辦?
該準備的提前就得準備了。要等的,也不過是一個契機。
往後的日子,兩人拿着那吐納之法學習,對外的說法隻是四爺要準備三年之後的殿試。
而白娘子和許宣的保安堂,悄無聲息的就那麽開張了。小青偶爾會拿來一些藥材,林雨桐呢?将之加工成丹藥。就是成品的丸藥,治療最普通的病症。唯一的好處就是不像是那抓回去的方劑,還得熬煮。而且丹藥能很好的提煉藥力,對病症見效也比較快。
但不得不說,白娘子比一般的人聰慧。她隻看林雨桐練出來的丹藥,很快的,她自己就掌握了幾成的火候。她不練這種尋常的丹藥。倒是對養顔丹,排毒丹這一類丹藥很有興趣。試着煉制出來,就對外賣了。要價也要貴的多,十兩銀子一瓶。
那這就是賣給達官貴人的,有人嘗試過了,知道效果,就更加的追捧。
林雨桐知道的時候,錢塘縣乃至整個杭州府,都已經傳遍了。她暗暗搖頭,太張揚了。
隻這一個月,給林雨桐的分紅,送來的時候,整整紋銀三百兩。
白娘子還有些不好意思:“這才剛剛開始,分紅還不是很多……”
已經很多了。光是那個治療感冒發燒拉肚子的藥,一瓶也才幾文錢,隻是收個本錢的藥,是掙不了那麽多錢的。
這銀子林雨桐當然不會收這麽多:“原本不知道白娘子的手段,倒也不好平白占了你們的便宜。”她隻從中拿了三十兩出來:“這些盡夠了。從下個月開始,我單做的藥,賣了多少銀子,你給我拿多少銀子來便是。當初,我雖出了本錢,但是鋪子是你們的。咱兩家算是平攤了。經營是你家出的人手,我又不管,這已經是占了你的便宜。我看,咱們把賬目算分明。我寄賣的藥,把賬目彙總給我。白娘子賣出去的丹藥,銀子劃給你們賬上。至于許相公那一份,另外記在許相公的賬目上。咱們公是公,私是私。至于你們兩口子的賬,回家關了門自己算。”
聽起來是很有道理。也一直像是這位金娘子的作風。她一直就是講究個公平合理的,誰也别占誰的便宜。好像事情本該這樣的,可是爲什麽就是覺得哪裏不對呢?
白娘子問了一聲:“可是我哪裏做的不好?”
“沒有!”林雨桐隻笑了笑,剛開始指點幾句就可以了。白娘子剔透的很,之前不明白人情世故,可你告訴她之後,她明白的很快,這麽長時間,跟别人的人際關系處的也挺好。古氏出門采買,回來也總說許大娘子對她這個弟妹滿意的不得了,逢人就誇。這個一個聰明到了極緻的人,一旦知道規則,她比一般人都會玩。
她行事高調……這隻能說是性情使然。
人家就是那麽一副性子。你覺得人家高調,人家還覺得你們膽小如鼠。
人家活了千年的大妖,說起來比林雨桐和四爺的活的時間可長多了。提點一下就行了,要是處處幹涉,你們以爲你們是誰。
白娘子隻皺眉微微猶豫了一下,便道:“到底娘子是出了本錢的,以後有什麽疑難病症,好事少不了娘子出手的,這麽着吧,從總的受益裏再抽一成給娘子……這已經很低了,娘子再推辭,這買賣我都不好意思做下去了。”
這次林雨桐沒推辭:“也好。”她還有借助自己和四爺的地方,答應下算是安了她的心了。
看着白娘子離開,林雨桐就跟四爺說:“性格決定命運,這話放在哪或許都是有些道理的。”
四爺正要說話,唐久進來了,“老爺,尤相公來了。”
尤相公是四爺的同窗,可能覺得跟四爺的關系比較好吧。屬于常來常往的一類人。這家夥家裏良田千傾,鋪子無數,年紀也不小了,卻整天混迹在小小的書院裏,把讀書當一門正經的營生在幹,好似對能考上還是考不上倒是不怎麽在意。
這家夥是隔三差五的來。每次來還都不空手,什麽南北貨,什麽稀罕拿什麽。每次過來,林雨桐都親自下廚,他就好那一口。
而四爺呢,也樂意陪此人。一是因爲這家夥低調,跟那麽多人交往,知道這家夥家裏底細的沒幾個。就是學裏的夫子同窗,也幾乎都不知道。家有萬貫家财,卻能整天清粥小菜的過日子,這也是一種本事。二是因爲這家夥消息靈通。南走走貨的鋪子,天南海北的消息總比别處靈通些。
幾樣小菜,一壺老酒。
他的話匣子就打開了:“……金兄,我今兒可真是有事跟你說才來的。”他自斟自飲了一杯,“這消息對我沒多大的用,想來對你應該有些用處。”說着,聲音就低下來:“你知道梁相國的吧?”
這個自然知道。
“怎麽?”四爺給他把酒斟滿,“這位可是當紅的紅人,你如今連朝廷上的事情都能打聽到了。”
尤相公擺手:“别擠兌我!朝廷上的事我從來不關心。我這不是爲你打聽的嗎?梁相國膝下隻有一位公子,這位公子這次可是下江南呢。這次來的除了梁公子之外,還有梁相國的兩個外甥,也都是官宦人家的貴公子。你要是想要一心殿試,多認識幾個人對你到京都總是有些好處的。你要是不想殿試,這省試考中之後,想候缺謀個一官半職,這更是捷徑。我知道,嫂夫人跟縣太爺的後院很是說的上話,可這縣太爺他尚且得仰仗别人的鼻息,金兄你要是想靠着他舉薦提拔,隻怕不容易。更何況,他那個貪勁,就是把家财都獻上去,這事情還在成與不成兩可之間呢。可這些貴公子可不一樣,對他們隻要能投其所好,想要相交,說實話,并不難。”
這個消息倒是有些用處,那位梁公子要來了嗎?
對于引薦的事,四爺說:“這個事倒是不急。”
尤相公還要再勸,林雨桐進去給給添菜就笑道:“多些尤相公想着。我們不急,是因爲我本也是京都人士。娘家雖不是高官顯貴,但也是世代書香人家……”
“啊!”尤相公還真不知道這一點:“怪不得看嫂夫人言談舉止格外不同呢。”心裏又想着,怪不得人家說考就考上了,原來這金家的根底也不錯啊。
是啊!能配得上世代書香人家的門庭的,這門第自是低不了的。
沒聽說嗎?
人家說娘家不是高官顯貴,不是高官,但不等于說不是官宦人家。如今有幾個書香人家不出官宦的。
都說自己低調,原來真正低調的人在這裏呢。
四爺又格外交代:“這是當着尤兄的面,瞞着不應該。别人……”
“懂!”尤相公連連點頭:“出你的口,入我的耳。絕不叫别人知道。”
彼此知根知底了,這有些話說的就更沒有顧忌了。
尤相公就說實話:“這梁相國,如今在朝廷裏是這個……”他豎起一根大拇指,臉上的表情卻諱莫如深。
這意思就不是誇梁相國好了,而是說梁相國獨挑大梁,攬權占權,有些霸道。
“這樣的人,不交好,但最好還是不要得罪。”尤相公搖頭:“以前,梁相國還多有賢名,如今倒是……有些剛愎自用了。”
四爺也說着尤相公:“既然不想踏足朝廷,那這朝廷的事,多聽少說爲妙。”
尤相公舉杯跟四爺碰了一下,接受這份好意。
酒過三巡,都微微有些熏意。尤相公起身告辭的時候,又邀請四爺跟林雨桐:“……三日後,去拜送子娘娘,一塊去吧。我家這位鬧騰的,去年求過一次,前年求過一次,都沒有什麽用。人又說求子不過三,成不成的,就在今年了。算命的說,得找個命裏富貴雙全的,金兄和嫂子,那絕對是富貴雙全之人。”說着又作揖:“小弟能不能給尤家添丁,就看二位的了……”
這話說的!
有些地方,也确實是有這樣的講究,既然人家請了,那就去吧。
黃曆上說了,這一日宜求子。
所以,出門求子的人就特别多。還沒出門了,許大娘子就來了,“正說叫你一塊去呢。我跟我家弟妹都準備好了……”
林雨桐就說跟尤家娘子作伴,叫他們隻管先去。
尤家娘子長的白白胖胖,特别的富态。見了面,兩人相協行禮,林雨桐順便摸了脈,心裏一笑。今年的娘娘一定特别靈。這是都已經懷上了,隻是時日尚淺,不足一月。因此,一路上,林雨桐就多照顧了她幾分,兩人相處的甚是和諧。
求子的人還真就排着隊呢,姐姐帶着妹妹的,婆婆帶着媳婦的,有那大姑子帶着弟妹的,也有手帕之交一起來的。相公們呢,不能在女人堆裏鑽,就在路邊的小茶館或是邊上的酒樓裏坐坐,等着吧。
尤家娘子還說:“要是咱們都能心想事成,将來做一對兒女親家多好。”
呵呵!
生不生的再說吧。
許大娘子聽見了,也跟白娘子說呢:“咱們這肚子裏要是一男一女,正好親生加親……”
林雨桐聽的一笑,正要跟尤家娘子說婉拒的話,就聽到有人喊了一聲:“三娘——”
三娘?
叫誰呢?
不少人都沖着說話的人看過去,林雨桐也一樣,可一跟這人的眼神對上,見那人對着自己怔愣的樣子,林雨桐想起來了,這原身便是林三娘。
她微微皺眉,那邊說話的女人已經推開伺候的人,跌跌撞撞的跑過來了:“三娘?是三娘嗎?”
她過來就拉住林雨桐的手,将左邊的袖子撸起來,露出兩個緊緊的挨在一起的紅痣來。她的眼淚馬上就下來了:“三娘!果然就是三娘。”說着,擡起胳膊,一巴掌一巴掌的拍在林雨桐的背上:“你個死丫頭,你……你……你怎麽那麽狠心呢你!不說大伯娘了,就是我娘她,都快哭瞎眼睛了。”
她娘都快哭瞎眼睛了,她大伯娘這傷心比她娘更甚。
那這關系?
自己的娘是她的大伯娘?
她試探着叫了一聲:“姐?”
“還知道我是你姐?”這女人緊緊的攥着林雨桐的手:“走!跟我回家!不管發生什麽事了,先跟我回家再說。”
林雨桐确定了,這真是原身的堂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