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感已經适應了嗎?
反正沒怎麽覺得疼, 再清醒的時候就是覺得冷。
睜開眼睛,倒是光線刺目,擡起手遮擋着,眯着眼看了半天,才看清楚頭頂上那亮如白晝的節能燈。
燈?!
還好還好!時來運轉, 沒給扔到缺吃少喝的年月裏。
她翻了個身,叫嬸子躺平。
嗯!
身下硬邦邦的,像是涼席?
對的!這紋路摸着就是涼席。
再摸索了一遍,身上沒有蓋的。怪不得冷呢, 身上沒有蓋的嘛。她的頭微微擡起,找被子。
可被子沒找到,眼前的情況又叫她有了發蒙。
怎麽個意思呢?
自己這一邊是牆,一遍是……一排躺着的人。
看樣子,都是女人!
這麽想着,又不由的‘呸’了一聲。住在一塊的,可不都是女人嗎?啥地方能有男女混住的情況呢。
真是腦子沒清楚吧。
可轉過來又想, 也不對啊!這怎麽一排排的睡?
看着節能燈,應該是年代不算是特别的久遠才是,怎麽還有睡大通鋪的?
又不是大車店, 更不是那種聯排聯鋪的大宿舍。能睡架子床的情況,誰睡這玩意。
再看那雪白的牆壁,鋪着瓷磚的地面, 還有……
那什麽玩意?
床鋪下面兩米遠的角落裏, 爲什麽有便池, 邊上還有洗臉盆。
就算是衛生間,哪怕是那種很開放的人,那衛生間也會用透明的玻璃給圈出來才對。哪裏的地方會是這種的,半點隔斷都沒有。
開放度這麽高的……這還叫開放嗎?
以林雨桐的見多識廣,她立馬明白了,這裏不是監獄,就是看守所。
然後她慢慢的收回視線,可真是貓了個咪的,怎麽淪落到這步田地了呢?
要是這是古代,還能越獄。可現代文明的情況下,那真是法網恢恢疏而不漏的。你逃一個試試?
躺在這裏了,有點心緒難平。她緩緩的閉上眼睛,至少得知道,這原主到底犯了什麽事了吧!
這麽一沉下去,腦子裏的記憶一點點的回來,畫面一幀一幀的往過放。
她心裏暗道一聲:僥幸。
不是真犯了事就好。
這丫頭叫林雨桐,出生在秦省一個叫做義柳縣的地方。家裏在縣城開着個小酒樓,承包個酒席之類的,日子過的是相當不錯。
這原身她爸,早些年就是一街上的地痞二流子。大奸大惡的沒有,但是要說是什麽正派人,那也絕對不是。
論起這原身他爸,那也算是一個頗具傳奇色彩的人物。
林三娃是八歲沒了爹,十歲沒了娘。上面有過兩個姐姐,可以爹娘沒了之後,這兩個姐姐倒是都被親眷們分着領養了,閨女都是大閨女了,沒出嫁能幫家裏幹點活,等出嫁的時候還能要一筆彩禮錢。不算是白養活。可這麽大一個小子,還是個淘氣的沒邊的小子,沒人肯要,也沒人敢要。
最後幾家商量了,說是每家輪着給送飯。可這送來的飯,不管是不是剩菜剩飯吧,也不管是冷是熱吧,要是按時送也行了。可誰家能沒點事,老記着給别人家的孩子送飯?
于是,就這麽饑一頓飽一頓的,湊活的活着。
是人都想活着,吃飽穿暖是最基本的追去吧。一個那麽大點的孩子,怎麽能把自己的肚子混飽呢?
大街上賣燒餅的,他湊過去搶過來,對着燒餅呸呸呸的唾上兩口唾沫,然後再把燒餅遞過去:“大叔,我看見上面落灰了,怕你賣不出去。你瞧,我跟您把灰給擦下來了。”
賣燒餅的追過來,你說拿這小子怎麽辦?
得得得!可憐見的,就一孩子,拿去吃吧。
你說就這德行吧,咋在附近混的活下來的?
要麽說是一人物呢?沒少禍害鄰裏,可也沒見誰真跟他惱了。比如這賣燒餅的大叔吧,總被林三娃隔三差五的混去兩個燒餅,可等附近新來了一家賣燒餅夾肉的跟他搶生意的時候,他就知道林三娃的好處了。
這小子知道感恩啊!
那家開始鹵肉了,生意還不錯,趁的大叔都快沒生意了。結果林三娃趕在對方生意特别好的時候擠過去,捏着人家的肉擱在手裏甩了甩:“沒事,一個蒼蠅而已。味兒好着就行!給我來個三斤。”趕明兒去,又喊着說:“我在鄉下收上來的肉給你留着呢,記得晚上來拉,要不然放不住。記得把錢帶上,我不賒賬,一塊二一斤,不還價。”
人家的豬肉都五六塊錢一斤,憑啥他的豬肉才一塊二?
還鄉下收上來的?!
這玩意隻能是病死的豬了吧。
誰敢吃病死的豬肉?叫這麽折騰了三回,這人的生意就做不下去了。
知道内情眼睛明亮的人,品出幾分滋味了。這小子真想壞誰的買賣,那真是一肚子的壞水。于是,街面上做生意的都不願意得罪他。
賣肉的說:“三娃子過來,拿兩根骨頭回去炖湯。”
賣饅頭的說:“今兒剩了幾個貼邊的,邊上糊了一點,要是不嫌,娃子你拿去。”
就這麽着,林三娃自打十四歲以後,生活就能溫飽了。凡是關照他的鋪子,街面上的混混二流子,是不敢去騷擾的。這家夥也不打人,但他的那種處事辦法一般人都瘆得慌。他是拿着搬磚,朝自己腦門上拍的人。
還有一個買衣服的寡婦,這些混混子常去,滿嘴的葷話想占人家的便宜。因着這女人給過林三娃兩件次品的衣服。林三娃去,就跟那些混子說了:這是我姐,難爲她就是難爲我。這麽着你們看行不行,你們也别難爲她了,有啥就沖着我來吧。盡管來難爲我呗。我也不用你們動手……
他當時就掏出刀子,朝着他的大腿上來了這麽一下子,血嘩啦啦的往外流。
然後從那之後,混子都管他叫哥了。
平時周圍的鄉親鄰居肯關照,誰都給他面子,覺得三娃子這人也還不錯,混是混了點,但知道人情。又跟那些混子走的不算是遠,也能通過那些人弄幾個散碎錢花。
人家就這麽着,沒啥正經的營生吧,卻也把日子個過起來了。
等到了年紀了,林三娃尋思着娶媳婦了。可他這種人呢,用一般人的看法說,那就不是一個過日子的人。
跟他打交道行,在外面誇他一聲義氣也行,但要說把閨女嫁給他,那不行。
反正,屬于婚姻困難戶吧。
林三娃心說,這不行啊!媳婦還得娶啊!我林家可就剩下我一個人了。
然後這小子出去了一趟,去了哪裏不知道,回來的時候卻帶了一個水靈靈的大姑娘。
這大姑娘是外地的口音,好些人就打聽呢?以爲是三娃這癟犢子把人家的閨女給拐出來的。
人家姑娘搖頭,表示不是哄自己來的,就是自己要跟來的。
後來打聽的人多了,大家才知道,這姑娘是逃婚出來的。後媽要把她嫁給一個大齡的瘸子,這丫頭給跑了。身上沒一分錢,差點被人又給賣了。幸虧遇見了林三娃,救了這姑娘。然後人家姑娘心甘情願的跟他回來了。
好些人都說,打算賣這姑娘的人肯定是林三娃是一夥子的,這小子一肚子壞水,不那麽吓唬人家姑娘,人家也未必就跟她回來。
事情到底是啥樣的,也沒人知道。
每次人家說那成了林三娃媳婦的劉姓閨女:“巧兒啊,你肯定是被你家三娃子給哄了。”
後來兩口子一吵架,劉巧兒就是這麽一出:“你個黑心爛肺的,你哄我過來就是爲了欺負我……”
兩口子過日子嘛,結了婚,吵吵嚷嚷的,但說起來日子倒是逐漸的紅火了。
結婚第二年,劉巧兒就給林三娃添了一個兒子,取名林大志。林三娃當了爹了,心說這日子不能這麽混了。然後兩口子把家裏的房子修了修,前面該成門面,做起了小買賣。媳婦是從南邊來的,會做米線。米線這玩意,在八十年代的北方小縣城,是基本沒怎麽見過的玩意。兩口子就做起了這個買賣,一碗米線一塊五,生意算是頭一份的。
林家的院子位置好,随着開放的力度越來越大,越來越深入,縣城也慢慢的繁華起來了。林家把老房子拆了,前面起了二層的小樓,就是飯館。賣炒菜賣米飯賣饅頭賣各色的面食。反正是什麽都帶着。日子好過了,兩人鼓搗出第二個孩子了,這時候計劃生育嘛。不叫生二胎。林三娃要是那麽聽話,他就不是林三娃了。
媳婦懷上了,他愣是把媳婦弄到南邊她娘家那邊。如今時過境遷了,閨女回來了,日子還過的不錯,要錢給錢,要東西給東西的,說是好些年不回來了,回來一趟也不容易,想多住些日子。那想住就住呗。錢給的足就行。
這一住下來,就直到把孩子給生下來。
生了個閨女,林三娃樂的跟啥似的,就說:“我閨女叫林小同。”
一個大志,一個小同。
小舅子算是半個文化人,覺得這名字不好,大外甥的名字叫了這麽多年了也就不改了,至于外甥女的名字,他覺得小同不好,姑娘家嘛,用梧桐的桐多好。
那時候正好有個熱播的電視劇,人家孩子叫什麽雨的,幹脆就叫林雨桐。
行吧!那就叫雨桐。
得了閨女了,林三娃回去大辦宴席,給閨女做百日。
可人家計生辦和派出所上門了:你這孩子屬于超生。
計生辦要罰款,派出所不給孩子上戶口。
罰款好辦啊,這上戶口的事可不容易。林三娃是把派出所當成第二個家,有事沒事的就過去坐坐。帶上酒帶上菜,從看門的門房到到後廚的大媽,反正他都能拉上關系。
一個常在黑白中間遊走的這麽一個人,太知道跟這樣的衙門口打好關系的重要性了。于是,借着給閨女半戶口的機會,他是不惜金錢的,糖衣炮彈,好酒好菜的跟人家軟磨硬泡。打交道的時間長了,人家說着林三娃就是看着混,但也真不算是犯了啥事的。常來常往的,倒是交上了朋友。朋友們來一茬子走一茬,不忘舊朋友,相交新朋友。後來要是哪個鄰居有點小麻煩,或是哪個混子出了點事,他都回去幫着打聽打聽。
時間長了,說起林三娃,大家的評價就是:這小子腳踏黑白兩道。
腳踏黑白兩道的林三娃,随着年齡的增長,把身上的二流子氣褪去了。人看着精明幹練,也算是一場面上的人。錢也沒少掙,館子開了一家又一家,縣城裏的小院子别墅住着,城裏給閨女兒子早把房子買好了。兒子學習不行,早早的就去學了廚子回來,管着自家的生意。可閨女呢?學習也不好!反正就是及格分數上打轉,高中是掏了贊助費才上的。可這高中畢業了,人家還能奔着大學去努力的,這孩子是真沒戲。
可對兒子狠得下心的林三娃,卻舍不得閨女去竈膛上受那煙熏火燎之苦。
怎麽辦呢?
剛趕上大學擴招的年份,他呢,就找之前給他閨女辦戶口的警察去了。人家如今都是副局了,手裏還是有些權利的。他找人家想辦法,看能不能叫孩子上警校。
人家有内部招生的名額的。
當時那擴招嘛,像是這種公安大學,是有特招的名額的。
找了關系,花了好幾萬,最後就是那種自費生,學費賊貴,畢業了誰也不能保證給安排工作。
就這也行啊!林三娃的心思就是:隻要畢業了,我就再花錢在招人,把我閨女弄到家門口的小派出所裏,當個小戶籍警就行。
整天坐在辦公室裏,穿的英姿飒爽的,多清閑啊。又不指着閨女賺錢。
就這麽的,把孩子就給送到公安大學了。
這孩子挺乖的一孩子,在學校是什麽樣的活都幫老師幹。反正,大家瞧着,這麽一乖孩子,哪怕是成績在五十來分,但這平時的成績也計算在内的。大家手稍微擡一擡,孩子也就過去了嘛。況且,人家孩子爸,每學期送孩子來,接孩子走,上對學校領導,下到各科老師輔導員包括宿舍管理員,都帶了禮物。你說,你好意思以爲那幾分,不叫孩子過嘛。
成績回回低空飛過,但這低空飛過,也是飛過啊!
然後讀了四年,人家孩子順利的畢業了。
畢業了,很多同學都有去處。有些是成績優秀,人家單位要人直接就要走了。有些是家裏有關系,反正能安排。
但總會剩下一些,找不到單位。
這時候公務員考試還沒有那麽普遍化,但有些單位會招考。這就想着,是不是考一考其他的單位試試去。
林三娃想叫閨女回去:“先去幹協警,過兩年,一準能給你轉正。聽話!”
可這麽大的孩子了,同學都是警察,就我去當個協警,那還不如啥也不幹呢。哄她爸呢,就說:“我不急着工作,我想考研究生。”
林三娃一聽,這個好啊!“考考考,一定得考。你就是讀到那個什麽後……”
“博士後!”這孩子這麽說。
“對!”林三娃的聲音都敞亮起來了,帶着幾分自得跟驕傲:“你上到哪,我供到哪。”不等電話挂下,這姑娘都聽到她爸在電話那頭吹呢:“我閨女那學的好,孩子也知道上進,我說回來找人給她安排工作,這孩子非不讓。要考研究生,這是孩子心疼我呢,怕我拿着老臉出去蹭……”
然後孩子慢慢的挂了電話,心裏不是滋味。
是!求人是那麽容易的事嗎?彎着腰,腆着臉,拿着東西,去看人家的臉色。人家高興了,用鼻子給你哼,要是不高興了,連搭理都不帶搭理的。
爲了自己,老爸在外面還不知道看了人家多少臉色。
孩子長這麽大了,第一次覺得,我該給我爸争口氣。
去學校領通知書的時候,聽一個管理槍械倉庫的老師說,上面廳裏來人了,要招人。
這姑娘一聽,就往心裏去了。主動找過去,毛遂自薦:“我行!我肯定行!啥活我都能幹!”
能幹啥啊?
知道什麽你就能幹。
這麽一個眼神裏偷着迫切的姑娘,江處長拒絕的話在嘴裏轉了一圈之後,就說:“報名是行,但咱們得考試的……”
一說考試,這孩子心虛了一下,不過随即又挺起了胸脯,“考就考,我不怕。”
然後報名的一共二十多個,先是被帶到訓練營,訓練了三個月。然後被放在叢林裏,野外生存一天一夜。這個都拿不住小姑娘,這比坐在教室裏握着筆考試可輕松多了。
她爸可是出了名的混子,小時候就帶着他們去山上,去林子,在外面住,在外面吃的,對于别人來說,是新鮮。對于她來說,哪一年不得在外面住上十天半月的。一天一夜而已,小事而已。
一天一夜小賴,淘汰了三分之一。
可叫人驚奇的是,這姑娘堅持下來了。
好吧!野外生存一天一夜可以,那城市存林裏呢。把身上的東西都收繳了,去吧,爲期一個月。餓一天一夜能行,可餓一個月,肯定不行。
因着有個小姑娘,人家派了專人暗地裏跟着,就怕小姑娘吃虧。
城市是陌生的城市,離家很遠。要是不說普通話,一口的家鄉話在異地,一聽就是外地人。這姑娘憑着一口子土話,裝成是被拐出來的無知少女。然後混到一對老夫妻開的小食鋪子裏,刷碗洗盤子。人家一問家是哪裏的,要不要幫着報警。她就又哭又求的,跟人家說:“隻幹一個月,兩百塊錢,有路費她就回家。”
人家老人家哪裏好意思扣人家孩子一個月。收留了兩天之後,給了她五百塊錢,就把她打發了,叫她買票回家去。
有了這五百塊錢,這姑娘又去了城中村的洗澡堂。晚上在竈膛的搓背椅子上睡覺,白天靠給人家搓澡掙錢。
女澡堂子,也不怕有什麽人心存不軌。
反正是一個月混下來,這孩子倒是賺了幾千塊錢。
江處長都驚訝了,翻看着這孩子要不是平時的德語操行分給的加分,她一水的不及格成績,皺起了眉頭。
邊上的同事問:“頭,這丫頭行?”
不行!行什麽行!
“下一撥,不管怎麽着,都給我把人刷下去。”咱們幹的活就不是一個小姑娘能幹的。
這一次淘汰,隻剩下六個人。
而六個人被分别送到了六個看守所。
林雨桐如今所在的地方,就是位于秦城的西山看守所。
昨兒晚上,才被送進來的。罪名是打架鬧事,她的身份,就是個街上混的小太妹。
不知道是太害怕了,還是太緊張了,反正,就這麽莫名其妙的換人了。
林雨桐深吸一口氣,大緻也明白了,人家這種挑人,挑的是特勤人員。不是一般的警察。以這姑娘的能耐,能順利過了好幾關,那是多虧了她有一混子爹。是從小聽到他混子爹的混子人生教育,才能走到如此的。要不然,她這樣的,那是絕對不行的。
這孩子就是想争氣找個工作,找個很容易。
她也沒想幹特勤,這玩意可不好玩。是真的會要人命的那種。雖然自己不怕吧,但是比起打打殺殺,她更願意過平淡舒服的日子。
她就想啊,幹脆這次直接放棄算了。這孩子不是想給她爸争氣嘛。不行,我替她考一次研究生,把她的願望給實現了不就行了嗎?
這麽一想,心裏就坦然了。
有些累,疲倦襲來,想要睡了。睡前還想着,得通過什麽樣的渠道去尋找四爺。
因此一直就是半夢半醒的,想着,四爺總是會出現在自己身邊,他跟自己一定在某種程度上有些聯系的。但他到底是在哪呢?
她急切的想要出去,先找到人再說。
本來就睡的不怎麽踏實,結果被一陣起床的哨子聲給吵醒了。
哨子聲一響,不管是幹啥的,都得先起來洗漱。林雨桐慢悠悠的起身,才發現這一床鋪位上,住着六個人。
都穿着一樣的囚服,身上是橘黃色的馬甲,套在白色的T恤上面,下面就是一條黑色的短褲,腳上穿的就是那種十塊錢能買三雙的塑料拖鞋。
腦袋上的頭發,暫時還都在各自的腦袋上。林雨桐摸了摸她自己,一頭精幹的短發,這屬于比較好打理的。
早上起來,隻有六個人的監倉,一下子給熱鬧起來。廁所的位子隻有一個,洗臉池也隻有一個。六個女人要洗漱,可見有多擁擠。
一頭栗色的卷發女人,哪怕穿着監服也遮不住前凸後翹的身段,她罵那個蹲廁所的胖大嫂:“還是女人呢?拉那麽臭!”
這個胖大嫂一臉的愁苦,惡狠狠的看卷發女人,等把褲子提起來沖了水,就撲上去抓卷發女人的頭發:“你個小|婊|子,老娘最見不得你這種賤|貨……”
林雨桐邊上坐着的說話細聲細氣的女人,不停的念叨:“不要打了,不要打了,一會子管教來了……”
半天的時間接觸下來,林雨桐知道,卷發女人是個站街女。就是賣|YIN的!這兩年年紀大了,就跟她找的男朋友,兩人弄什麽仙人跳。女人專門去勾搭上了年紀的老頭,等勾搭到地方了,男人就給拍照,然後勒索老人家。這些老頭子吧,這麽大一把年紀了,也怕兒女知道了丢人。就這麽瞞着。後來是一個老頭子被勒索的受不老了,尋思去了,這才把這案子給爆出來。人被逮住了,這不給暫時關在看守所裏。
那個胖女人呢?是男人在外面偷人。她提着砍刀把那小三砍了兩刀,差點叫那小三失血過多把命搭上。一時沖動的,把自己給搭進來了。
至于那個細聲細氣的女人,林雨桐卻小看了人家。
人家是個偷兒。還不是一般的小偷,人家是能樓門撬鎖,還能偷車的大偷兒。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剩下的兩個女人,跟林雨桐一樣,不咋愛說話,一副生人免近的樣子。
看守所的日子,林雨桐是第一天過。說實話,哪怕是沒體驗過,她也是一點都不想體驗。人關在裏面,早上六點起床,六點半準時出去放風。一個挨着一個,以比散步還慢的速度,在大概一個不到兩百平米的四周和頭頂都被細細密密的網子網住的地方活動。活動半個小時,然後回監倉。整理好内務之後,就是七點半。七點半準時吃飯。監倉的門下面有一長條的空檔,剛好能放進去飯盒。早上半碗菜,一個饅頭。
雖然不敢說菜裏不見半點油吧,但也沒覺得好在哪裏了。
對于大飯量的人,這點東西根本就吃不飽。
胖大嫂吃不飽,但是卷發女人是吃不下:“這都什麽玩意,是人吃的嗎?”
可能胖大嫂覺得一輩子就這樣了,有些自暴自棄,她氣哼哼的,對誰都跟欠了她兩千萬似的,對着一看就不是好女人的卷發女人,更是沒好脾氣。一把上去搶了對方的饅頭就吃:“這東西當然是給人吃的,卻不是給騷狐狸吃的。”
把對小三的恨,全都轉移到這個壞女人的身上。
林雨桐看看就從兩人的身上轉移了視線。然後半天的時間,除了在監倉裏呆着,什麽事也沒有。
林雨桐對這三個一看就知道深淺的女人沒興趣,對另外兩個一直保持沉默,看起來非常深沉的女人……可以收起好奇心。
但她用餘光打量來的東西,還是叫她對這兩人,心裏升起了幾分疑惑。
那兩個女人,一個看起來三十多歲,女人的具體年齡不好猜。這個女人在監獄,這是洗去了滿身的鉛華,這要是裝扮上,精心的化妝打扮,看起來也就是二十七八。這應該是一個養尊處優且文化素養不低的女人。
監倉裏是有報紙的,報紙大多數都已經過期了。但是作爲無所事事的人,哪怕是過期的報紙,隻要有字,看看也是可以打發時間的。幾張報紙,這個女人看了一遍又一遍,但看的最多的,還是财經一類的報道。
因此,林雨桐對這個女人有個一個初步的判斷。至于人家到底是幹什麽的,因爲什麽進來的,這個,就不得而知了。
可叫林雨桐覺得蹊跷的是,陪着這個女人的另一個女人。
年齡肯定沒有剛才那個一看就有幾分氣派的女人不一樣,她年紀小很多,二十三四?二十四五?大緻上就是這個年紀。
她是緊挨着年紀大的嚴肅的女人睡的,像是守着對方一樣。
沒錯,就是這種感覺。
進門之後,對面就是鋪位。鋪位把整個屋子從東到西鋪面了。最東邊是那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她的東邊是牆,右邊就是這個年輕的女人。她會替年長的那個拿飯盒,會替年長的那個擠牙膏。甚至是年長的這個上廁所,她都會有意無意的堵在廁所的前面,跟一堵人牆似的,遮擋别人的視線。
所以,林雨桐才覺得,這個三十多歲的,不怎麽開口說話的女人,是個很不一般的人。
誰進來,會帶着保镖呢?
更何況,還能把保镖這麽順利的投遞進來分到一個監倉。
有點意思。
心裏這麽想着,她就收回視線,不再關注。
唯一祈盼着的,就是這次的考核趕緊結束,不行的話,提審自己也行啊!總得給自己一個主動說出放棄的機會吧。
可顯然,考核不是那麽容易結束的。
自己像是被人遺忘了,并沒有人過問一句,甚至連管教都好似一點也不知情一樣,把自己真當成在街上混的小太妹了。
林雨桐之前還想着,四爺會不會是監獄的管教或者是獄警。哎呦!這下就刺激了。她見了他一定會說一句:我不過是把你關進了心裏,你怎麽能把我關進你的牢房呢?
可顯然的,她想多了。
她所在的是看守所的女三區,進進出出的,包括警犬,好像都是雌性的。
之前還在尋找那一雙看一眼就能确認的眼眸,她現在覺得僥幸,幸好沒在這地方碰上那雙眼眸。
沒碰上,她就更焦躁了。正對面就是廁所,不停的有人當着自己的面上廁所,這種感覺不能更醉人。
這鬼地方,她一天都不想多呆。
一整天都過的是昏昏沉沉的,可等晚上了,要熄燈了,林雨桐傻眼了。
自己這是遭遇了監|獄欺淩了嗎?
昨晚上自己是被凍醒的,今兒了,她娘的發現,自己身上還是沒有蓋的。
沒人都有涼席,都有一個毯子的。自己的毯子呢?
她白天沒怎麽管,大概别人把自己當面瓜了,她竟然發現,她的毯子,在最東邊的女人的身子下面鋪着的。
這是嫌棄涼席涼,要找個鋪的東西。于是,自己這個好欺負的就被欺負了吧。
林雨桐撓撓頭,看看躺成一排排的人,然後看向屋頂放的監控攝像頭。
想出去,想找幾乎跟跟人家說一句放棄,他們不給機會,難道我不會自己找機會嗎?
于是,上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将那三十多歲的女人給踹下去,自己占了她的窩兒。邊上的疑似保镖的過來就要撅了林雨桐的胳膊,反被林雨桐把胳膊給卸了。
她站在鋪位上,手指着其他傻掉的三個:“把毯子給老娘都拿來。昨晚敢叫老娘挨凍,他娘的你們今晚上都凍着去。睡睡睡,睡個毬|毛!”她跟個惡棍似的,指着鋪位下面鋪着瓷磚的地面:“睡!都給老娘躺下面去。”
栗色頭發的女人最膽小,在外面混的,最知道什麽人能得罪什麽人不能得罪。又最是能屈能伸,她一臉的賠笑:“姐……”
“誰是你姐。”林雨桐眉毛都能立起來,渾身都散發着惹我者死的氣息,“你他娘你不照照鏡子,看看你那一臉的褶子,管我叫姐?說誰老呢?!”
這女人趕緊改口:“妹子……”
“誰是你妹子!”她的手揚起來,吓的女人趕緊道:“你就是我姑奶奶,從今往後你就是我姑奶奶還不行,我睡!我睡地上。”
然後平平整整的,躺在地上了。
賊偷和胖大嫂挨着那女人躺下,就剩下那倆女人。
做主子的看着林雨桐瞧不出息怒,隻眼眸暗沉沉的不說話。
林雨桐哼笑一聲:“看!看什麽看!再看把你的眼珠子給你挖出來信不信?”
“你敢!”邊上被打折了胳膊的就吼了一聲。
“你看我敢不敢?”話音一落,人就跳下去了。人一下去,裏面的小喇叭就喊了:“0007,面朝牆蹲着,雙手抱頭!”
0007号?
林雨桐想起來了,在這裏,是沒有名字,隻有一個監号。
她的監号就是0007.
跟007比起來,就多了個0而已。
0是個啥?
那是啥都沒有,啥都不是。忽略不計的話,她就是007.
007啊!真是一個叫人浮想連篇的數字。
她收回手,慢慢的走到牆邊,然後緩緩的蹲下,雙手抱住了後腦勺。
大概兩分鍾不到的時間,鐵門響了一次又一次,層層的牢門被打開,外面響起嚴厲的女聲:“0007,提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