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聲音傳來:“請問, 這位女同志是有什麽事嗎?”他的語氣溫和:“學生們都在上課,如今就我一個閑人,有事就跟我說吧。要不,辦公室說?”
張雪嬌嘴裏應着‘好’,卻猛的轉身,腳步如同狸貓一樣輕盈的朝下跑。
林雨桐迅速的反應過來, 轉入二樓的走廊, 快步走向另一頭的樓梯。這才一閃身拐彎,那邊張雪嬌就追了下來,在樓道裏張望。
男人的聲音傳來:“這位女同志?”
張雪嬌語氣帶笑:“我還有一位同事跟我一起來的,我找她……”
偶爾有兩個路過的聽了,也沒當一回事, 該幹嘛幹嘛去了。
男人笑了笑:“那好,我在三樓的辦公室等着。”
張雪嬌微微點頭,快速的下了一樓。大廳裏, 不見林雨桐,卻看見甘草在藥房裏坐着。她的心咯噔一下,走過去問了:“怎麽不見林主任?”
甘草擡起頭來:“是張主任啊?林主任她……廁所去了。”說着, 就朝邊上指了指, “沒看見出來, 要不您進來等等?”
張雪嬌還真進去了, 發現坐在裏面, 能将大廳進進出出的人看的明白。斜側面就是衛生間, 是不是出來, 應該是逃不過甘草的眼睛才對。
她說林雨桐沒出來,就應該沒出來吧?
客套了兩句話,問了問工作忙不忙這類的鹹淡話,就見林雨桐從裏面出來了,一邊走一邊篩着手上的水。她沒直接過來,轉身就要往樓梯間去,甘草就提醒說:“那不是林主任,估計是要上樓找您。”
張雪嬌跟甘草說了一聲:“那你忙。”就急忙追了出去。
一出去就喊林雨桐,林雨桐扭身看見她就笑:“怎麽?上面沒負責人?”
“不是!”張雪嬌拉她:“這不是你這個大主任不在嗎?”
兩人說說笑笑的,就往上走。
這次,在辦公室裏,林雨桐見到了剛才說話的男人。之前,她和四爺看過每個人的檔案,檔案上有照片,有履曆。
這個人叫李兆山,解放前在滬上開過診所,滬上解放的時候,在家門口救過一位地下D員,打傷了兩個追捕我D地下黨人的特|務,沒半年的時間,順利的入D。那個時候新國家已經建立,他算是建國之前的D員。可以說,履曆清白的任誰也不會想到他有問題。
而社會關系上,他是父母妻兒俱全。
有家人,做事就會有顧慮。可他偏偏什麽都有,這又是一層保護。
雙手握手,彼此客氣的相互介紹。
李兆山轉身就給兩位女同志泡茶,林雨桐一邊說着話,一邊用餘光觀察他,見他給兩個杯子裏放茶葉,都是一小撮,那麽三五片的樣子,然後有多捏了一下,大部分撒在了他左手邊的杯子裏,給右邊的也撒了一下,但那更像是個虛動作,林雨桐看見,隻有兩根茶梗放在了右邊的杯子裏。
沖了水,蓋上蓋子,然後左手的杯子被放在了張雪嬌面前,右手的杯子放在了林雨桐面前。一切都很正常,但又很不正常。
林雨桐早就注意過,張雪嬌又喝濃茶的習慣。
她的洋瓷缸子裏每天倒出去的泡過的茶葉量,是自己的兩倍。
平時辦公室裏的人給張雪嬌泡茶,喝過第一道之後,她會加第二次茶葉再沖水。哪怕是想拍領導馬屁的人也鮮少注意到她愛喝濃茶這一點,可這個應該算是陌生人的李兆山卻明顯知道。
那麽,也就是說,這兩個人絕對是舊識。
甚至不管是舊識那麽簡單,可以說李兆山對張雪嬌是非常了解的。連生活的小細節都如此的熟悉。
林雨桐隻當什麽也沒察覺,就說了跟請人家幫着做體檢的事。稍微透漏了一下,廠裏能弄到豬……
這是說,願意以一頭豬的代價,請他們出手幫忙。
如今這一頭豬,那是相當有誠意的。大部分人饞肉都饞的看見滿地跑的豬都恨不能啃一口。
雙方談的很愉快。
出來了,林雨桐就說:“我得聯系豬去。這邊怎麽安排,隻怕還得張主任跟人家溝通。”
張雪嬌隻覺得這接觸的機會就像是天上掉下來的似的,怎麽就那麽巧呢?
“是不是你想多了?”李兆山站在醫院的廣場上,跟對面的張雪嬌小聲道。
兩人如今的接觸,算是公事接觸,在一起說話,并沒有什麽不合适的。
他這麽說,張雪嬌卻皺眉:“還是小心爲好。越是順利,越是得小心。”說着,臉上帶着笑,眼神卻冰冷了起來:“還有,加輝的事情,是怎麽一碼事?你太自以爲是了!”
李兆山就道:“是你太敏感了!我是他……你照顧不到的地方,我照顧照顧都不行!”
張雪嬌的的語氣都森寒起來:“你是幹什麽的,你自己清楚。真要爲了他好,就離他遠點。”
李兆山急道:“清麗,你就沒想過,幹脆撒手算了。”
“什麽意思?”張雪嬌扭臉問道。
李兆山咬牙:“影子是誰,這些年你查出來沒?咱們不能隻聽他……如今這樣,你覺得還有再改天換日的一天嗎?咱們這樣的,不動尚且得提心吊膽。要是動了,更是……看不到明天,還得提着腦袋幹……圖什麽?”
給錢,給金條,可如今有錢敢拿出來花嗎?況且,有花錢的地方嗎?
給權?他們哪裏有什麽權利?
張雪嬌抿着嘴:“沒有!沒查出來。”
“那你這些年……”話沒說完,張雪嬌就冷眼看過去:“你問的太多了。”
“行!”李兆山抿嘴,“我不問,但是關于加輝……你對孩子太……”
閉嘴吧你!
張雪嬌的臉瞬間都白了,如果不是爲了護着孩子,自己怎麽會聽從影子的指令一嫁二嫁直到五嫁。
影子如同藏在暗處的毒蛇,他催着你前進,若是不聽,孩子還指不定在什麽時候就遭遇了意外呢。
自己對孩子不好,自己跟孩子的關系冷漠?
呵呵!
如果能護着孩子,她甯願永遠的冷漠下去。
她垂下眼睑:眼前的這個人……果然還是想的太簡單了。他并不适合這個行當,但偏偏的,影子不知道怎麽想的,偏偏把他給派來了。
張雪嬌深吸一口氣:“我的事,你少管。除了公事,我們不要私下接觸。”說着就看了李兆山一眼:“你……還是小心點。不要再犯沏茶的錯誤了。那林雨桐是個外行,沒發現你的問題。這要是換個……哪怕是個細心的偵察兵,你那天都算是露了破綻了……”
“知道了。”李兆山抿了嘴,然後歎氣,臉上重新又帶上了笑意:“那……就這樣吧,你回……”
張雪嬌點點頭,客氣的伸出手,兩人握手,公事公辦的握手,然後道别。
兩人隻是這麽接觸了一下,這兩天,閑話都出來了。
好些人都嘀咕,說看見張雪嬌跟那醫生眉來眼去,在廣場上說話。
林雨桐就說,這話不敢瞎說,人家張主任是有公事跟那邊聯系。
祁大嬸就嗤之以鼻:“什麽公事?一看就是老熟人的樣子。聽說那李大夫對張主任的兒子可好了……”
林雨桐的心裏就怪異起來了,她一時之間有些拿不準,這李兆山到底是水平高呢?還是水平低。
要說他水平高吧,他提前安排了張雪嬌的兒子,這個肯定是瞞着張雪嬌的,要不然,張雪嬌兩口子不會吵起來。以張雪嬌的能耐,提前做好羅恒生的工作,一點也不難。從這麽反推,那肯定是張雪嬌提前并不知道。如果不知道,那隻能是李兆山自己決定的事。還有那天茶葉的事,感覺真要是特|務,這手段未免也太稚嫩了些。
可要說他水平低吧,這得看你怎麽想了。如果萬一張雪嬌暴露了,或者兩人因爲接觸而遭人側目了,這他跟張雪嬌的過往,其實就是一張擋箭牌。幹這一行的,低調很重要,但另一方面,高調未必就全是錯的。當所有的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兩人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上的時候,誰還會在意他們真實的目的是什麽。
所以,比起張雪嬌,林雨桐對李兆山的興趣反而更大。
要說緣由,還真說不上來。或許可以用直覺來解釋。
誰知道呢,先盯着看看吧。
體檢是分批的,就安排在職工醫院。林雨桐和張雪嬌帶着人,幫着維持秩序。
林雨桐忙忙碌碌的,可卻把這次體檢的事都了解的詳細的很。每一個環節,她都注意到了。比較有意思的是,這次的體檢,醫生給每個來體檢的病人都做了一張醫療檔案。關于來體檢的人,他們的姓名、年齡、家庭成員,是廠裏誰誰誰的家屬,跟家屬是什麽樣的關系。原則上,隻是給家屬的直系親屬檢查的。這直系親屬包括的,也就是父母子女和配偶。你不能說七大姑八大姨的,都來湊熱鬧。
聽起來是合情合理,可這也有一樣,那就是這些醫生能把廠裏的職工連同家屬的情況摸的透透。
可這也叫林雨桐疑惑,想要這些資料,直接從張雪嬌要就行了,爲什麽還要多過一遍手呢?
想不明白,就暫時不管,随着他們去吧。隻要有所圖,這必然還是會有所動作的。
體檢過後,張雪嬌那邊還真沒什麽動靜。眼看這個夏天要過去了,羅家傳來消息,羅家的閨女要結婚了。
張雪嬌提着一兜的喜糖,見人就給。給林雨桐抓了兩大把:“回去哄孫子去。”
林雨桐樂呵呵的拿了,如今家裏有了更小的孩子,連驕陽都不嬌氣了。有點好吃的,就先緊着小的。
等辦公室沒人了,張雪嬌才低聲道:“有些事,我不好跟老羅說。不過我私下跟你提一提,我家東升啊,那孩子還是挺機靈的。年紀輕,又有文化,放在技術處,主要還是想學點東西。”
林雨桐就笑了:“行啊,叫他找朝陽去。跟朝陽一組。”
張雪嬌眼裏盛滿了笑意:“要麽說都願意跟你打交道呢。沒的說,辦事就是敞亮。”說着就低聲道:“等入了冬了,老同事那邊開始熏臘肉的時候,我想辦法多弄些,給你送去。”
林雨桐心裏一動:“你在那邊的關系硬不?”
張雪嬌點頭:“想多要點?”
“可不?”林雨桐掰着指頭算,“我這邊還有婆婆呢,完了我倆哥哥,還有一個妹妹,少不了。别說幾隻兔子幾隻雞,弄幾頭豬我都吃的下。你說,這錢放在手裏,有個啥用處?要是能換成吃的,怎麽換我都換。還有木耳蘑菇榛子闆栗,不管什麽山貨,隻要不要糧票,貴點都行。”
張雪嬌隻猶豫了一下就點頭:“成!這事包在我身上了。”
晚上回去,林雨桐跟四爺說了,四爺又在寫着張雪嬌名字的紙上畫了一個箭頭,添上了幾個字:林場?
如今到哪裏都缺肉,東北也一樣,四爺和林雨桐又不是沒在東北呆過,那地方能弄到熏肉的,隻怕就是在林場或是是跟林場相關的職業上。
比如說,林場的領導。
但這到底是哪裏,這個就不好說了。
還得注意的就是張雪嬌的包裹。迄今爲止,唯一知道的聯系密切的,就是給張雪嬌寄臘肉的這位。到底是怎麽一種親密的關系,這大半年裏,好像都寄了幾次肉了。
于是,兩隻眼睛,一直眼睛盯着張雪嬌和李兆山,一隻眼睛盯着不知道什麽時候會送來的臘肉。
這段時間裏,四爺還盯着廠裏的電話和郵局。
張雪嬌沒有用廠裏的電話,倒是去了兩次郵局。本來想試着偷着開了郵局的信箱看看裏面張雪嬌寄過去的信,可張雪嬌寄信的時間卡的剛剛好,信投進去十分鍾,,就有郵遞車過來。而這十分鍾裏,她不是坐在路邊歇腳,就是花錢在路邊買了烤紅薯吃,總之,郵箱始終都沒有離開她的視線。
如此一來,林雨桐都不知道,她的這封信,是不是真的寄往東北的。很可能就是寄到本地或者其他的某個地方某個人,然後再由那個人轉交給其他人。
有沒有這種可能?
肯定是有的。
等張雪嬌走了,林雨桐就從百貨商店的廁所出來。她剛才在百貨大廈的二樓,廁所的窗戶玻璃破了,用紙箱子上擋在玻璃上。紙箱子有縫隙,從這縫隙裏看出來,并不容易被發現。再說,她也沒盯着張雪嬌使勁的看,她盯的是郵箱,餘光看的是人。
手裏提着兩斤毛線,看向馬路對面。都要收回視線了,她的目光卻凝住了。
因爲郵筒的跟前站着一個人,帶着口罩,包的很嚴實。可猛的看了一眼,卻連是男是女都分辨不出來。如今這男人女人穿衣服,都那個樣兒。
這人先是拿着手裏的布包不停的翻騰,然後好像是布包劃開一個洞似的,路過的人看了幾眼,就繞開走了。布包破了一個洞,許是東西掉了吧。
然後這人就在彎腰蹲在地上撿,好像是幾分錢滾到郵筒下面去了一般,伸手去撿。
林雨桐隔着馬路看着,然後心裏猛然一動:張雪嬌寄信,根本就是一個障眼法。寄信是假的,借着寄信把要密信藏到郵筒的下面才是真的。
這個人很要緊,要麽把這個人盯住了,要麽就得把這個人拿下。要是脫了鈎,才真是壞事了。
她把口罩也戴起來,穿過馬路,那個人已經站起來了,邊走還邊在衣服上蹭撿起來的沾了泥土的硬币。
林雨桐接了賣紅薯的稱,稱自己手裏的毛線。等那人從身邊過去了,這才将毛線收起來,遠遠的跟着。
這個人沒走多遠,就等在路邊,路邊五路公交站的站牌。
林雨桐跟在他身後,餘光盯着他,見他的目光始終看着對面,她的心裏一動,率先朝對面走去,到了對面的公交站牌下面。站在對面,這上了車後,方便就是不同的。果然,這邊的車遠遠的過來了,等在那邊的人小跑着穿過馬路,站在林雨桐的左後方。
果然夠小心的。要是盯着他,按在他後面陪着他等。等這邊的車過來了,他利索的跑過來坐車,那這是要跟還是不跟。跟着吧,鐵定就被發現吧,不跟吧,這一旦跟丢,想再跟上就不容易了。
這個時候的公交車,車上的人并不多。上去就有座位。林雨桐先上的,她直接選了一個靠近後門的座位。可這個人上車後,卻坐在靠近前門的位置上。
一路上,上車下車的,人多的時候,也就是車廂裏站着三五個人的樣兒。林雨桐靠在椅背上假寐,等上的人少,下的人多的時候,林雨桐就站起來,扶着後門口的欄杆站着,做好下車的準備。
又是一站快到了,那人坐着的姿勢稍微有些調整,人看似沒動,其實腳尖已經微微的朝外偏了。
林雨桐斷定,他肯定這一站要下的。
因爲這一站的附近都屬于棚戶區,裏面的居民住的非常的混雜。再往前走,就到了城郊了。車上的人也少了,下車的人也少了,如此,太容易被人記住了。他的腳尖微微朝外,這就是已經做好要下車的準備了。
車剛一停下來,車門子才一打開,林雨桐就率先下了車。她沒回頭,下了車就朝邊上的一條路拐進去。身後還能傳來司機不客氣的呵斥聲:“早不下車,關門了你要下車。”又低聲的罵了一句。
不用問,這人肯定是搶在車子要啓動的最後一秒,擠下車的。
慣性的,不能給身後留尾巴。
這一片人挺多的,進進出出的,林雨桐‘不經意’的跟自行車蹭了一下,把手裏的毛線蹭的掉再地上了,騎自行車的小夥子就說:“大姐啊!你倒是看着點路啊!”
兩人蹲下來手忙腳亂的撿毛線,那人很自然的路過,朝前走了。
等走遠了,林雨桐才提着毛線跟過去,遠遠的看見那人進了廁所……這裏公共廁所的人挺多的,不停的有人進出。林雨桐站在遠處拍打着毛線上的土,等着,直到看到一個穿着帶着補丁洗的發白的中山裝,袖子上帶着紅袖章的男人手裏拿着掃把糞勺子走出來,她才若有所悟。
沒錯,就是這個清掃廁所的中年男人。
之前他穿的整潔,應該是廁所邊上有他的工作間,放一些工具的地方。出門穿的體面,回來換身幹活才穿的髒衣服衣裳,這看在周圍人的眼裏不會覺得奇怪。可要是有跟蹤的,這一便裝,很容易就叫人分不清楚誰是誰。
看清楚人了,也知道這人的身份和工作單位了。林雨桐就打道回府。
這七繞八繞的,走的已經很遠了。回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家屬區門口,張雪嬌正在跟一群老娘們說話,說說笑笑的好不熱鬧。看見林雨桐回來,她還笑着問了一聲:“你也進城去了?要知道你進城,我就等你一塊了,咱倆還有個伴兒。”
林雨桐就把手裏的毛線遞過去叫她看:“想給驕陽織一件毛衣,可如今連個同一色的毛線也配不齊,給我這跑的,一整天的……”
“小姑娘嘛,雜色的勾成花樣子也好看。别管啥顔色,你買了,我幫你織。”她特别熱心。
行行行!
林雨桐一邊應着,一邊跟打家打了招呼,然後回家。
家裏除了驕陽,别人都知道有這一碼事。等驕陽睡了,丹陽和朝陽就蹭到書房,在邊上旁聽嘛。媽媽回來這麽晚,肯定是有事耽擱了。
林雨桐也沒管他們,隻給四爺說今兒這經過:“……這事光是咱們來處理,已經不行了。缺人手!”
朝陽撸袖子:“不缺!不缺!媽,我!我!我行的!”
丹陽拉他:“你快行了吧。你能知道人家在這邊等的卻是那邊的車,你能知道人家上了車之後在哪一站上嗎?聽起來容易,可這做起來可沒那麽容易。”
自家媽,怎麽比老牌的特|務還特|務呢。
四爺就看朝陽:“你跑腿,找你苗叔和趙爺爺計奶奶去,就說今兒弄到一瓶好酒,請他們過來一趟。”
丹陽跑去跟朝陽作伴去了。
林雨桐順勢就去了廚房,入了冬了,沒什麽好菜了。芝麻菠菜算一個,蒜苗炒臘肉算一個,清炒的綠豆芽算一個,再一個油炸的花生米,一盆豬肉白菜炖粉條子,人來齊了,菜就齊了。
煤油爐子點着,放在飯桌上,上面的小鍋裏咕嘟嘟的煮着的,就是豬肉白菜粉條子。也不怕不夠吃,這就跟吃火鍋似的,吃沒了下白菜粉條就行。連主食都省下了。
酒隻給酒壺裏倒了二兩,今晚說的是正事,不能多喝。
丹陽和朝陽跑到院子裏,拉着路燈,說是侍弄丹陽的蘑菇棚,其實就是在外面站崗放哨呢。
裏面一邊吃着,林雨桐和四爺就把事情的始末大概的給說了一邊。
林雨桐給鍋裏再添了半個白菜,叫慢慢煮着,這才道:“直到今兒,我才敢說,張雪嬌,确實是有些問題的……”
而其他幾個人,好半天沒回過神來。
等回過神來,就都對視了一眼。
趙平先說林雨桐:“你他胡鬧。你知道叫人家發現之後是個什麽後果嗎?”
林雨桐就笑:“我這力氣,您還不放心。雖然說如今年紀也不算是輕了,但這等閑人我還是對付的了的。”
計寒梅深吸一口氣:“看來我真是老了,老眼昏花了都!愣是沒看出一點問題來。”
苗家富就問四爺和林雨桐:“你們的意思……林主任今兒遇上的那個人,得抓回來?”
四爺點頭:“最好今晚就動手。”
這邊話才說完,外面就想起朝陽的聲音:“羅叔叔,張阿姨,快屋裏請。”他高聲道:“爸媽,有貴客來了。”
一桌子的人相互對視一眼,林雨桐和四爺就起身迎客了。
羅恒生就笑:“我回來的時候瞧見苗處長朝你們這邊來了,想來也在你這邊,這不,不請自來了。”
四爺就笑:“蓬荜生輝。快裏面請。還别說,你們可真趕巧了!裏面可不止是苗處長。”
說笑着就進屋子,看見計寒梅和趙平都在,羅恒生挑挑眉,心裏有些微妙:“你們這是……我可是來的不巧?”
林雨桐忙着添菜添碗筷:“來的正巧……”
苗家富就接話:“快請坐吧,也幫我們參詳參詳。”
張雪嬌就過去幫林雨桐:“啥事啊?湊的這麽齊整。”
林雨桐就笑:“一個老同事的兒子的事。你們不認識……”說着就解釋,“咱們廠的那個小夥子,許強……他是調走的副廠長老許,許文東的肚子。這小子跟端陽和和鐵蛋差不多大,可端陽和鐵蛋都當爸爸了,那小子還混着呢。這不是老許在西南那邊……身體不怎麽好,前段時間體檢,查出的病也不怎麽好。之前給我們這些老同事,都來過電話,寫過信。不想叫許強回那邊看他,把這孩子托付給我們了。你說,這麽大的小夥子了,這婚事就是頭一件。既然應承下了,這不,晚上湊一塊,把這事說叨說叨……”
猛地來了這兩口子,林雨桐和四爺起身迎客的時候,說了‘許強’這兩個字,想來坐着的幾個人都心領神會。不是不叫羅恒生,是因爲羅恒生跟許文東壓根就沒見過,更談不上交情。所以,你也别怪把你排擠在外。
而且,林雨桐說的事,是真事。許文東真病了,在那邊被打成了D權派,在單位裏打掃廁所清掃衛生,反正髒活累活都是他的。這不,病倒了,查出了胃癌。四爺還是叫徐強去了,去看看,要不然就枉爲人子了。但辦好那邊的事,這孩子還得回來。
羅恒生一聽是這事,也釋然了,“所以說啊,這身體是革命的本錢。這以後啊,我看體檢可以常規化,深入化,檢查的更全面一些更好。”
加入了這兩口子,大家盡量維持着常态。
然後林雨桐給添上酒,你來我往的,灌了羅恒生不好。沒半個小時,人就有些暈乎了。
張雪嬌就嗔怪:“合起夥對付我們家老羅呢。”
林雨桐摁着她硬是灌了一杯,這種一杯足有一兩,加上最開始上桌大家碰的那一杯,張雪嬌兩杯酒都下肚了。林雨桐就笑:“我可是人家釀酒廠專門留出來的頭曲酒,最是烈性,你嘗嘗。”
喝進肚子跟火燒似的,張雪嬌捂着嘴:“趕緊回家去。你家的酒是真喝不成。”
是喝不成!回到家就犯迷糊,沒多大功夫就沉沉的睡着了。臨睡前她還想:就這一次,可不敢再喝了。這可算是違規了……可千萬别說胡話才好。
趙平和計寒梅也覺得有點多,可苗家富腦子還是清醒的,“那就今晚行動。”
“必須保密,必須找可靠的人。”四爺叮囑了兩句,“人逮到之後,直接去礦山……我一會子叫朝陽去找錢思遠,他會安排地方。”
林雨桐就拿大衣:“我跟着去。”
四爺點頭,給她把圍巾圍好:“小心着點。”
不是四爺不想跟着去,這邊還有好些事得有人來安排。另外,幾個孩子在家,也不那麽叫人放心了。
林雨桐等着苗家富安排人的空檔,去叫了大原,叫大原過去幫着陪幾個孩子,也叫四爺好放心的出門。
辛甜幹脆也就起了:“我去陪宋璐跟孩子去,叫端陽跟着你們。”
她并不知道四爺和林雨桐是分開走的,隻想着晚上出門,多帶個人更方便。
那也行!
端陽跟着四爺,林雨桐更能放心些。
這邊安排好了,她就直接去了村外等着,廠裏的車,鐵頭開着呢,另一個是新分來的一個退伍兵,是苗家富老戰友的兒子,不管從哪方面都信得過。
四個人一行,開車差不多一個多小時,才到了地方。
此時,夜已經深了。
車停在路口的位置,林雨桐在前面帶路,路上基本是沒什麽人了,除了間或的聽見幾聲狗叫聲,再就是路過别人家門口的時候聽到的震天的打鼾聲。
公共廁所的位置,挂着一排馬燈。凡是靠近廁所的,邊上一間小房間的人,肯定能從窗戶上看見。
鐵頭就呲牙:“誰家上公共廁所,晚上不是拿着手電筒的。就偏這裏,沒路燈挂上了馬燈。”
所以啊!人家這是睡覺都睜着眼睛呢。
林雨桐就叫鐵頭附耳過來,交代了一番。
鐵頭聽的連連點頭,抓特務給這孩子興奮的,根本就不知道啥叫害怕。
聽完林雨桐的話,他繞道兒另一條巷子裏,從那邊一路小跑沖到廁所,哎呦哎呦的!
林雨桐幾個站在暗影裏,明顯能看到裏面挂着的窗簾被掀起來一點。
那個跟來的小夥子就低聲道:“這窗簾也比别人家的捂得嚴實。”
是!從外面看,裏面黑漆漆的,想走近那屋子,就得在明處,而這人,始終在暗處。
鐵頭進去了倆分鍾,又出來了。聽起來腳步輕松不少,嘴裏還哼着歌。
又過了十來分鍾,鐵頭再一起捂着肚子,比上一次跑的還急切,一路小聲罵着,進了廁所。
如此再三的反複,連着五六次,一個多小時都晃悠過去了。
鐵頭上廁所走的也慢下來了,好似拉肚子拉的腿軟了一般。這次出來,他沒往回跑,而是坐在小屋子窗台下的木墩上,哎呦哎呦的。坐了三五分鍾,起身又跑了兩步,然後又折返回來,拍小屋的門,聲音有些變調,又急切,又有氣無力:“……幫幫忙,給我點草紙呗。拿錢買也行啊,拉褲子上了……”
裏面就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來了來了!”
鐵頭盯着窗戶,招手朝這邊叫人。
林雨桐三個在暗影裏迅速的靠了過去,裏面的人從門縫裏往出看,看到個身子弓成蝦米,腳不停的躲着,顯然是個憋的受不了的人。
門‘吱呀’一聲打開的一雙,林雨桐飛起一腳踹過去,連門帶人都被踹的撞到了屋子裏面的牆上。
等苗家富進去要補一下的時候,才發現,人都給撞暈了。
将人捆起來,然後迅速的将屋裏搜查了一遍。除了一些衣服,一床鋪蓋,一個簡易的爐竈兩個碗,再就是找到了一個破本子,這本子上記得應該是賬。
這個本子,成了唯一一個有點價值的東西了。
按說隻要把人帶走就行了,可現在是不是得給人先把門修好。
老式的門是那種用門軸的門,敲打幾個按上就行了。
林雨桐從本子上撕了一頁紙,模仿本子上的筆迹,寫了一張假條夾在門縫上。上面寫着,因有人給他介紹了一個老伴,他要去相親,需要幾天假期雲雲。想來,暫時不會因爲此人的失蹤大張旗鼓鬧出風波來。
一切都處理好,幾個人這才架着這人,上了車,一路往回趕。
淩晨四點多的時候,才進了礦山。然後直接去了思想政治學院!
四爺此刻,正等在那裏。
暫時性來說,沒有比這裏更安全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