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陽哪裏有時間摻和别人的事?她的大棚菜蔬在這初春尚且飄雪的季節裏慢慢開始成熟了。
西紅柿還沒有全紅透, 可能是因爲關照的原因, 紅的就是西紅柿的尖尖, 然後顔色逐漸過渡,紅色慢慢的變淡直到黃色, 然後是青色。雖然外皮是青色的,但裏面卻紅的比青的好吃。總好過那種抹了乙烯利的, 外面瞧着紅彤彤的,可咬開之後, 裏面的西紅柿瓤卻又多是泛着青黃色的。這種雖然是賣相不好,但好過催熟過的。雖然生吃還是不怎麽好吃,可要是炒菜做湯, 味兒是相當不錯的。沒有夏季的味道那麽濃郁,但圖着新鮮,也是别有風味的。
除了紅裏帶青的西紅柿,還有頂花帶刺的黃瓜。這些黃瓜長的不算是直溜, 歪歪扭扭的,還常見那種一頭大一頭小的,但如今這種植算是頭一次稍微大規模的種植了, 能長成這樣已經算是意外之喜。
另外還有茄子和辣椒。茄子這東西,大棚的茄子感覺更好吃。不像是夏季乃至秋天的老茄子,好家夥, 切開整個都是茄子的籽, 感覺不管怎麽做都難以下咽。但是大棚裏的茄子不會, 往往是比拳頭大一點, 就不怎麽好好長了,但這東西采下來吃卻是極嫩的。茄子是嫩的好吃,但是辣椒,大棚裏的辣椒少了一股子辛辣的味兒,味兒輕的很,不過倒是别有一番風味。
綠葉蔬菜倒是一茬一茬的,如今正是旺盛的時候。
丹陽很珍惜的采了兩個草莓兩個小西紅柿,拿回家給她爸:“今年頭一年,冬裏的溫度有點低,開春也晚,沒趕上年節。”
沒趕上就沒趕上,頭一年,這就不錯了。
四爺想辦法,把報社的記者都召來了。又是采訪又是報道,最後連範雲清都驚動了。一看被報道的主角是誰,範雲清就笑了。報紙上登出來的姑娘,一雙眼睛長的很曉星極爲相似。曉星也喜歡這個外甥女,她跟她姐,姐倆的關系慢慢的好轉,也是因爲有了照片上這個孩子之後。曉星對孩子的關心,才叫人家徹底放下心防……
想想這些往事,範雲清歎了一聲:行吧!愛屋及烏也罷,什麽也好……
她點了點照片:“你也算是幫過我閨女的……”
于是,去京城開會之前,特意叫人到實驗站,把各色的菜都摘了一筐,然後用厚厚的棉被給蓋起來。開會去的時候,專程坐了飛機,到的時候,菜還是新鮮的。
作爲學農的大學生做實驗種出來的東西,很順利的就送到了中央,出現在機關食堂。
接下來,就是各種的表彰,一級一級的。
甚至有風聲傳出來,丹陽會被選爲青年代表,勞動模|範,三八紅旗手,在五一的時候去B京領獎。當然了,四爺給閨女造勢,也是适可而止。像是三林屯大隊,試驗站上下,都得到了意想不到的集體榮譽。
林千河更是被提拔到公社,升爲副主任。而原先管着試驗站的站長,本來也是村裏的泥腿子出身,比别人稍微多認識幾個字,上過幾年新式學堂的中學。如今也因爲試驗站的事,被調到了縣裏,吃上了真正的商品糧。
而丹陽了,很多單位願意要。别說是種子站農業局了,就是部委的領導也點名了。
可丹陽這榮譽之所以那麽矚目,還在于:聽M主席的話,知識青年應該跟工農結合。
所以,别管多大的榮譽,必須得穩得住,堅定信念,矢志不渝。
果然,她這麽一表态,輿論的調子定的更高了。
而她,也成了試驗站的站長,以後,這地盤,她說了算。
同時,也因爲這個榮譽,她提前幾個月,從大學畢業了。學校專門召開大會,爲她一個人提前頒了畢業證書。
有了畢業證書,也成了試驗站的站長了,就比以前更好了嗎?
不是!
以前她在實驗站,屬于實習。她的所有的戶口糧油關系,其實是在學校的。大學生給的各種配合補貼,在提前畢業之後,就不再有了。大學畢業,一般都分配工作,分配了工作,糧油關系跟着轉過去,再加上工資,基本就算是經濟獨立了。
可丹陽這種,堅持紮根農村的,怎麽辦呢?
不算是分配工作,因爲這個試驗站還是隸屬于三林屯大隊的試驗站。你就是主管這個,其實也不算是個什麽頭銜。榮譽歸榮譽,榮譽跟物質沒有半毛錢的關系。
所以,丹陽畢業了,在試驗站,那戶口就得落到三林屯,這真的成了農村戶口了。沒有工資,完了隻能跟着大隊分口糧。榮譽的唯一好處就是大隊給丹陽算十個工分。隻要出工,就算是十個工分。
丹陽把各種的手續辦完,回來端着抱着水壺,把涼開水将往肚子裏灌。
她這表情,都吓的驕陽不敢說話了。好半天才蹭過去:“……姐,你說你這名出的,是好還是不好啊!”
丹陽小心的朝外看了一眼:“給我小心你的嘴。M主席都說了廣闊天地大有作爲,你敢說不好?”
驕陽拉她:“看了!沒人!”
丹陽常出一口氣:“好不好的,反正隻要想辦法折騰的不愁吃喝就行呗。”
于是,第二天,她去了大隊,找大隊借糧食。夏糧還得幾個月,這幾個月沒有糧食配額,在一般人看來,家裏應該會很緊張才對。所以,糧食還得借。亂七八糟的,小米玉米小麥接了百十來斤,招搖過市的用自行車推着往家裏運。
除此之外,她這種在農村落戶的,是能分到宅基地和幾分自留地的。她也不要别處,就要挨着端陽那邊的一溜子。也不蓋房,劃在一起,叫端陽和宋璐種着,一年打下來的糧食好歹是一點補貼。
四爺和林雨桐覺得,暫時這幾年,一個農村的戶口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丹陽的這種情況,還跟那些知青不一樣。她是大學畢業,還是在上面挂了号的,她的選擇面其實很廣。如今有這樣的機會,能叫她自己獨立的去做一個實驗,這是非常難得的。比進什麽研究院,好多了。優勢主要是獨立性強,有自主能力,不必受誰的制約。等過幾年,不想在農村呆着,那是随時可以走的。别的不說,一個大學老師的職位,她還是拿的下的。這都是最不濟的安排了。
因此,做爹媽的真挺淡然的。
可在大部分人看來,就覺得丹陽這孩子挺可憐了。這大學畢業了,該找對象了吧!本來一個大學畢業的女大學生,在哪都是香饽饽。況且還是這個模範那個代表的,思想過關覺悟過關,什麽樣的好對象找不着?
可現在呢?
一個農村戶口,那就有制約了。
各方面條件不錯的小夥子,都不考慮丹陽了。
試驗站裏也是一樣,之前像是林朝英,最羨慕的就是丹陽。如今隻覺得,丹陽除了有點文化,别的跟她們也沒什麽不一樣。姥爺是大幹部又怎樣,她爸她媽當領導又能怎麽樣,還不是一樣,是個農民。
她一邊往地裏撒肥料,一邊往謝東升那裏看。正看見丹陽氣勢洶洶的朝謝東升走過去,她趕緊收了手裏的活,湊了過去。還沒走到跟前,就聽到丹陽的聲音:“你看看你……這是棉花苗,這是雜草,你把苗全給鋤了,把草全留下了。你知不知道這一個苗培育出來有多難……”
謝東升眯着眼睛,看着這姑娘嘴巴吧嗒吧嗒的一張一合,尤其是看她真急了,挑了地上的苗拿在手裏手都氣的發抖了,就急忙道:“對不起,真沒看清。”
之前謝東升也解釋說,說他是近視眼,看啥東西都是眯着眼的。這事她是半信半疑,所以,安排謝東升的時候,她都隻安排了一些類似于澆地翻地,别說給苗地裏鋤草了,就是采摘這樣的活,她都不給他安排的。這個時候看見他揮舞着鋤頭,她更氣了:“誰叫你鋤草的,你這是幫倒忙你知道嗎?”
“林丹陽,你怎麽這麽說話。”林朝英提着籃子,籃子裏是肥料,她将籃子放在邊上,就道:“你是什麽工作态度啊!他做錯了,你可以批評,但是……”
“但是什麽?”丹陽的臉一下子給落下來了:“這裏是什麽地方?這裏不再是當初的那片荒蕪的鹽堿地,這裏是能給中央首長供應蔬菜的地方。這裏的每一個苗株,都是心血和希望。我是什麽态度?你又是什麽态度?他來鋤地是誰安排的?我交代的話你忘了嗎?反倒是你,把私人的感情帶到工作中來,是個什麽意思?”
林朝英的臉蹭一下就紅了:“誰……誰私人感情?我跟他……”
“我跟她沒說過話。”謝東升把話頭接過來,“但是她安排我鋤草的時候,我提出過疑問,她說沒關系。”說着話,他就低下頭,誰也不看,“林站長說的對,她這樣的工作态度,确實是不适合這裏的工作。”
林朝英不可置信的看向謝東升:“我……我是爲了……”你好。
這鋤地的活可比澆地的活輕松多了,她其實是想照顧他的。
丹陽的目光在兩人之間徘徊了一瞬,然後轉身走了。
林新秀過來,小聲叫丹陽:“林朝英喜歡謝東升,這事誰不知道啊。分配活永遠都偏着謝東升,還總叫謝東升跟她一個組。這事,咱們心裏都有數。你幹嘛把這事說出來,怕是以後她得記恨你。”
記恨我?
丹陽回身看了兩人一眼,呵呵的笑了兩聲,又轉到她的盆栽果木基地去了,壓根就沒搭理。
不過晚上下工之前,丹陽有給重新分組了。之前是每天随機的安排,今天她不!她把人員都固定了下來。一組二組三組,每個組都幹什麽,以後就長期固定下來,沒有特殊的情況都不打破。這不光是爲了好管理,其實是間接的把那些在團隊裏依仗着所謂的領導能力而自封爲領導的人的權利給架空了。之前并沒人叫林朝英管事,是她自己張羅着把事給管起來的。每天不是組織大家學習最高的指示精神,就是要大家相互批評與自我批評。之前丹陽見沒惹出事,也就置之不理。可如今,這人越發的桀骜了。這樣下去,指不定明兒她心裏不忿,自己就得被整成F動權威牛鬼蛇神。爸媽都說過,不要小看任何一個人。這話她是從小聽到大的。因此,哪怕是林朝陽這樣的,一切好像都在明面上擺着的人,她都不敢大意。
因此,她直接先把林朝英給架起來了,但同時給她一個甜棗,“……你負責看好你這一組的人……”說着,特意看了謝東升一眼,“别叫人再闖禍了。”
就差沒明說,叫她負責看着謝東升。
本來一肚子氣的林朝英心裏的氣一下子就洩了,看謝東升喜歡丹陽,她心裏一直不得勁。如今看來,林丹陽好似對謝東升并沒有意思。那點不自在就淡了。她非常爽快的應下來,然後看向謝東升。
謝東升沒看丹陽,隻低着頭,就那麽站着。
等人都走了,謝東升才擡起頭來,邊上果然隻剩下林朝英。
“我……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但你也看出來了,林丹陽她也不喜歡你……”林朝英抿着嘴,“她把你跟我安排在一起,就是故意的……”
謝東升看了她兩眼,繞着道兒走開了。
娃娃臉在門口等着他:“怎麽回事?氣瘋了吧!”
謝東升搖頭,眼睛還是暗沉沉的:“沒有!沒事!”
娃娃臉皺眉:“你家的事我看了……要不……我先從我家想想辦法……”
謝東升又是搖頭,繼而咧嘴一笑:“不用了!”
“那你……”娃娃臉歎氣:“哥們知道,你一心想着林丹陽。可那丫頭你也看了,她可不是個啥也不懂的……”
謝東升扭臉看他:“咱們這樣……”話說到一半,把剩下那半句‘還有權利追求愛情嗎?’的話咽下去了。
算了!說出來,也不過是矯情而已。
娃娃臉看着謝東升的背影,沒有來的鼻子酸了一下,隻敢在心裏罵一句世道。然後又不由的猜測起謝東升的打算。
可從這天起,娃娃臉發現謝東升有些變了。
他不再圍着丹陽轉了,每次離丹陽都遠遠的。跟誰也不愛說話。
不過不愛說話的人,好像也找到了性情相投的人,比如說羅燕妮。
羅燕妮跟丹陽比,兩人的年紀差不多,但丹陽已經大學畢業了。可羅燕妮是高中還沒有讀完。丹陽給人的感覺,溫暖處如春風拂面,冷冽處如數九寒天。看起來溫柔似水,可這水亦是最爲冷酷無情之物。她善于與任何人打交道,隻要她願意,她能輕易的跟人打成一片,但是想走進她的心裏,那卻是千難萬難。
可羅燕妮不一樣,這姑娘看着冷冽孤僻,誰也接近不了。可是接近了才知道,她其實很好打交道。
比如說了兩次話之後,下工的時候,謝東升在幹糧布包裏,發現了一副用膠帶纏着眼鏡。不知道她是從哪裏弄來的。
謝東升第二天帶了這副眼鏡,趁着沒人的時候,給羅燕妮的包裏放了兩根麻花。是娃娃臉昨兒給他的,他沒吃。
這麽來來往往的,除了娃娃臉有些察覺之外,别人還真沒察覺。
丹陽的心思在她那些今年第一次開花的盆栽蘋果樹上,哪裏顧得上其他。今兒她下工,騎着自行車準備走的時候,在半路上,路上了羅燕妮。見到自己的車子過來了,她站在了路中間。
得!這是找自己的。
“你找我?”丹陽下車問道。
羅燕妮低着頭:“……我能見見林主任嗎?”
丹陽愣了一下:“你要見我媽?”
羅燕妮點頭:“行嗎?”
怎麽不行?不看僧面還得看佛面。
她這邊點了頭,羅燕妮就又提條件:“能等晚上的時候去嗎?”
這是不想叫人看見的意思吧。
行吧!大概是有什麽隐秘的事吧。
林雨桐見丹陽帶着這姑娘回來了,心裏也是這麽想的:“是不是有什麽爲難的事啊?沒事,不好跟你爸你媽說,跟我說也是一樣的。”
誰知這話才一說完,這孩子就擡起頭來:“她不是我媽。”
這是說張雪嬌不是她的媽媽。
林雨桐帶着幾分歉意:“是我說錯了。”跟這樣的孩子,還真不知道該怎麽交流了。直接跳過這個話題問道:“你過來……是有什麽事吧。”
“我想告訴你一件事,你也幫我一件事。”羅燕妮猛地擡起頭來,看向林雨桐。話說的很直接。
這話叫林雨桐愣了愣,才細細打量這孩子。她長的雖然不出色,但卻有一雙格外明亮的眸子。說着話的時候,眼睛亮晶晶的,特别耀眼。見自己這麽打量,她也沒收回視線,就這麽對視着,眼神灼灼。
林雨桐微微皺眉:“你是有爲難的事吧?真有爲難的事,不用談什麽交易,該幫的我也一定會幫的……”
“不!”羅燕妮垂下眼睑,“我不想欠誰的。我媽說過,人情債難還!你幫我,我就可以幫你。誰對我好,我就得對誰好。”說着,她的聲音就降下來:“爲了表示我的誠意,我可以告訴你……有人要攻打中原重工的思想政治學院……”說到這裏,她幾乎是沒有停頓,“你看着個消息的價值,然後再衡量能不能幫我的忙。我的要求也簡單,就是幫一個人安置一份工作……”
林雨桐的眼睛就眯起來了,這孩子的話很簡單,但是透漏出來的意思,卻有些吓人。
攻打政治學院。
這是說有人已經盯上了那裏,更重要的是,她還用了一個詞,叫做‘攻打’!
羅燕妮沒等林雨桐說話就起身:“我走了,你們可以等消息确實之後在叫林丹陽找我,我再告訴你要幫着安排工作的人的姓名……”
丹陽跟在樓梯上一直偷聽的朝陽就站起身來,跟在身後,得把這姑娘給安全的送回去。哪怕是遠遠的跟着呢,也得送這一程。
林雨桐起身直接上了樓上的書房:“那邊是不是出纰漏了?可能羅恒生盯上了那裏!”
四爺的眼睛眯起來:“羅恒生?”
“怎麽?”林雨桐問道:“沒可能嗎?”沒等四爺說話,她把剛才的事說了,“空穴來風未必無因。話又是羅恒生的閨女說的。如果不是羅恒生兩口子,那會是誰?難道羅恒生知道這個消息,卻瞞着不說!”
這就不好說了。
況且,這種事大意不得!
“不管是誰要動手,都得先把消息傳過去。”四爺就起身,“得去一趟。”
林雨桐當然不放心了,跟着四爺一道,把話傳到了。另外也得做兩手準備,這一片,是得弄一個采礦廠出來。
錢思遠聽了這事直咂舌:“這些人真是瘋了,怎麽什麽事都敢幹!”
之前還聽說那什麽地方,一批軍|火被人給劫走了,WU鬥的腳步并沒有停下來。這股子妖風要是刮過來,那才是要壞事了。
可不是要壞事嗎?這真要‘攻打’,那填進去的可不是幾條命那麽簡單。更重要的是後續,中原重工的領導層全得折進去。打成XIAN行F革|命都是輕的。
下手還真是夠狠辣的。
一邊防備着,一邊也得想辦法探查啊,看看到底是誰,他們想幹什麽。
想要查,那就隻能從消息來源查。羅燕妮接觸的人都很簡單,除了家裏人,就是一塊幹活的人。将那些知青排除了,那麽剩下的,就是答案。
還得從羅恒生和張雪嬌兩口子身上找答案。
羅恒生在辦公室裏擡頭,看見敲門的金廠長,還有些詫異,他瞬間綻放出熱情的笑,跟往日的嚴肅大爲不同:“老金啊!你可是稀客,快請進快請進。”
老金?
這可是個稀罕的稱謂,還真沒有誰這麽稱呼過。
不過,這位也算是綿裏藏針了,這是說四爺:不管你的威望有多高,如今一切權利收歸G委會。這個廠長的稱謂已然不合适了。
這種程度的對話,四爺都嫌棄,他壓根就懶的跟對方周旋,直接就問:“所以,羅主任想以武裝奪|權?”
羅恒生險些将手裏的熱水瓶扔了:“這話從何說起?”他放下手裏的東西,指着廠區,“裏面生産的是什麽東西,我非常清楚。咱們廠跟别的單位有些根本上的不同,那就是缺不得專業的人才。所以,更專業的廠領導組織,比如金廠長你,抓廠裏的生産任務,這一點上,我是支持的。而且會将一如既往的支持。當然了,金廠長也非常配合我的工作,凡是我的權限範圍内的事情,從來都不曾幹預過……”
話說到這裏,四爺直接打斷:“看來是我多心了。我這次過來,主要就是跟羅主任說一聲,最近我聽到一個消息,說是有人會攻打咱們廠。羅主任大概不知道,咱們廠的技校曾被焚燒過,計主任還差點搭上性命。而之前,又多有消息,說是運往YUE南的軍火被劫走……羅主任,這些消息結合在一起,不由的人不跟着心驚膽戰。你知道的,咱們廠裏要是發生個萬一,煉鋼設備爆炸的後果……”
羅恒生頭上的汗都下來了:“這消息從哪來的?”
四爺搖頭:“來源确切……”
沒有說提供消息的人,羅恒生也能理解,得保護提供消息的人。
四爺走了,羅恒生麻爪了。
焦慮的抓起電話,想找保衛處,随即又愣住了。
自己的上面還有計寒梅,這種事金廠長爲什麽不直接跟計寒梅溝通,而要先來告訴自己?
要知道,計寒梅跟這位金廠長的關系,那得是私交甚密的關系。
那麽剛才,他在試探自己?
他們這是懷疑自己爲了搶奪話語權,不惜拿全廠開玩笑?
不!或許這不止是一種試探,更是一種示警。
來問自己的緣由,肯定是他們覺得,此時跟自己有關。
羅恒生焦慮不安,晚上回去的時候将公文包放下之後,就疲憊的靠在沙發上。張雪嬌從廚房露出頭來:“今兒回來的早,飯馬上就好,再等等。”
隻有兩口子吃飯,張雪嬌麻利的炒了雞蛋油炸了花生,再端了兩碗面出來,“湊活着吃點。”
羅恒生不喜歡吃面條,他喜歡吃饅頭:“沒蒸嗎?這次多做些,給倆孩子送些過去。”
“天慢慢熱了,做的多了就長毛。”她笑了笑,“咱們最近得出一趟門,老劉你知道的吧,他家兒子要結婚,這是大事,無論如何咱們得去一趟……”
羅恒生的端着碗的手一頓,嚴厲的看向張雪嬌:“你說要出門?”
張雪嬌擡起頭來:“是啊!怎麽了?”
羅恒生冷哼一聲:“還怎麽了?你做了什麽,你自己不清楚?”
張雪嬌覺得莫名其妙:“你這人……你這次能從東北調到這裏來,老劉是出了大力的。人家就一個兒子,娶的還是老領導的閨女,你說咱們不去,像話嗎?”
羅恒生就看向張雪嬌:“聯系某些人,準備襲擊中原重工的事,不是你幹的?”
張雪嬌臉上的表情一收:“我又沒瘋?我是不想活了嗎?”說完一愣,自己這不是要走嗎?剛好要參加老劉兒子的婚禮。“你誤會我,是因爲我說要出門?”
羅恒生放下筷子,隻道:“我和你走了,兩個孩子怎麽辦?燕妮是我的閨女,這一點,請你無論如何得記着。”
這是覺得自己和他走了,然後扔下孩子不管嗎?
真是豈有此理!
可現在卻不是置氣的時候,自己有沒有這麽幹過,自己很清楚。
她轉瞬就想到了什麽,急忙去了卧室,将之前老劉打來的電報翻出來又看了。沒問題啊,是請自己去參加婚禮的。
拿着電報,她走到台燈的跟前,将燈打開,看上面的郵戳。可是這郵戳根本就沒法看清楚。
她的心咯噔一下,一般收到電報,都是隻看電報的内容,誰注意郵戳。收到電報那天,兩個孩子都在家,電報是燕妮簽收的,她平時不跟自己說話,電報就放在桌子上。桌子上有一點水漬,電報紙濕了一點,不過内容并沒有花。所以,這點事也就放過了。
可如今老羅回來說了這事,恰好又有電報叫自己和老羅去參加婚禮,剛好錯開了這個時間段,那麽這個電報就尤其可疑。可等再看電報的時候,卻成了無法追查的懸案。這郵戳沒了,是當時的水漬的原因。要說一定是刻意的,反倒是自己無理取鬧了。
嘿!還真沒吃過這種虧。
她起身,拿着電報,跟着羅恒生來到辦公室:“老羅,我得借用你辦公室的電話。”
羅恒生看她:“你确定?”
張雪嬌點頭:“要不然,你得冤枉死我!”
電話撥過去,一遍又一遍,那邊終于接起來了,可等到的結果卻是:“老劉調走了?單位保密?”
這怎麽可能呢?
她問那邊:“老劉的兒子要結婚了……”
“是!要結婚了。好幾個月之前定下的日子,當時就通知大家了。可他調走了,如今婚禮到底在哪裏辦,還不一定……”
那就是說,确有結婚這碼子事了!
可這時間上又對不上?!
張雪嬌一拍腦門:“要是幾個月之前就通知親朋好友了,那他還沒調到什麽保密單位。這一個電話就能通知咱們的事,爲什麽這麽麻煩要拍電報?”
難道是之前遺漏了咱們,現在想起來了?
可要是這樣,這婚禮的地點怎麽解釋?
他調走了,原單位的同事都沒有接到他兒子要在老單位舉辦婚禮的通知,自己要是不打電話,肯定直接奔着老地方去了,這不是撲空了嗎?
張雪嬌面色數變,隻想到一種可能。她看向羅恒生:“看來,燕妮對我的誤會很深。”
這又關燕妮什麽事?
“燕妮。”林雨桐看着眼前的孩子,“不管你和張雪嬌之間有什麽的私怨,我都希望你以大局爲重。這種時候,可不是動心眼的時候。”
燕妮抿着嘴:“我不知道你是什麽意思?”
“你想示警,又想挑撥你父親跟你繼母之間的關系。”林雨桐看向她:“你繼母不是個蠢人,在你父親不知情的情況下,她是不會那麽幹的!”
燕妮的眼睑一下子擡起來了,嘴角卻抿了起來:“我隻想做個交易。你們幫我安置一個人,我就說。”
這才是目的。
林雨桐笑了笑,正常的人她很容易看清,可一個執拗的人,往往把正常人的給帶偏了。她就差一點,被這個孩子給帶到溝裏去了。
安置個人而已?
“可以!”林雨桐就說:“想辦法推薦他上大學都行。”
燕妮的眼睛一下子就睜大了:“你知道我要你安置的人是誰?”
林雨桐點頭:“那小夥子人不壞,就是家是個拖累。他的性子有些暗沉,并不适合丹陽。”
燕妮就慢慢的低下頭:“我不希望他上大學,我希望他能留在……廠裏!”
“可以!”她現在沒時間給别人家的孩子做心理輔導,她隻想知道,到底是誰要攻打中原重工。
燕妮這才低頭:“他們……就是羅恒生和那個女人……”她連爸爸都不叫了,直接道:“他們的工作調動的消息剛下來的那天,家裏來了很多客人。羅恒生叫我去他的老辦公室拿酒,我在他的辦公室接到了一個電話。我‘喂’了一聲,那邊就把我當成是那個女人了……電話那頭說了很多話……除了說了他兒子要結婚的事,還說了……叫他們到這邊來一定要注意思想政治學院……說是有人舉報的……而且……這些人手裏有武器,叫他們及時認清方向,不要被牽連進去……”說着,她就停下來,“話沒說多少,對方那邊的辦公室就來人了,他挂了電話。我就拿着酒回家!這事,我沒跟任何人說過!”
所以,羅恒生不知道,張雪嬌也不知道。
林雨桐心說,這孩子小小年紀,倒是真能藏事。
她就問:“如果不是因爲要幫助謝東升,你會說出這事嗎?”
燕妮沉默了半晌才道:“會的!我本來已經決定要找丹陽說的。她……這段時間,對我還不錯。不過是謝東升他……趕巧了。”
林雨桐也不知道信了沒信這話,隻笑了笑:“你就沒想過,要是有個萬一,你爸他可能會跟着陪葬?”
“我難道就能獨活?”燕妮反問了一句。
因爲你也會死,所以大家都跟着死也無所謂嗎?
林雨桐就好奇,這家裏多樂一個後媽,到底對孩子的影響有多大。其實,這個孩子,是個挺聰明的孩子。
她用一件本來就打算說出來的事,幫着謝東升安排了工作,還提前準備了電報,在羅恒生和張雪嬌之間制造不可調和的矛盾。一件件,都算計的很精準。
林雨桐叫丹陽和朝陽把人送走,這才看向四爺:“有武器,還很了解咱們的内情,這人會是誰?”
四爺在虛空裏畫了幾下,林雨桐皺眉,因爲那分明寫的是: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