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慢慢的熱起來了, 春上的時候, 天還有些幹旱。誰知道這一熱,雨水便不斷。
小雨早晚見,隔三差五的肯定會有一場中雨或是大雨。
丹陽穿着雨鞋,天天往試驗站跑。自行車肯定是沒法騎的。一路都是泥路, 除了走着去, 沒别的辦法。她的那片試驗田, 她是投入了相當大的精力的。誰知道今兒就回家吃了口飯的工夫, 狂風大作,然後小孩拳頭大的冰雹就噼裏啪啦的下來了。
别說丹陽了, 就是林雨桐都心疼自家院子裏的菜地。正是開始能慢慢吃上夏菜的時候了,一場冰雹下來, 算是完蛋了。轉眼就給砸的七零八落的。
這玩意那麽大的個頭,砸在腦袋上肯定是要人命的。
朝陽心疼他放在院子裏的,自己拼湊出來的小零件, 驕陽披着小被子下來靠在門口隻往外看:“我還沒見過這麽大的冰雹呢。”
這話多新鮮啊!誰見過這麽大的冰雹了?
四爺這會子是着急啊, 着急家裏沒電話。也不知道采礦廠那邊怎麽樣了。那麽大的一片廠區, 在外面正幹活的時候, 上哪躲去。這玩意說來就來了。可千萬别出事才好。
冰雹這樣的極端天氣, 那是說來就來, 說走就走的。
十來分鍾, 就過去了。
四爺穿了大衣就出門了, 廠辦主任李奎已經再外面等着了。見了四爺就問:“走着去嗎?”
不走着去怎麽去?
四爺指了指就道:“那就走吧。”這人一來, 就知道電話估計跟那邊是不通的。
果然, 李奎就說:“已經打發辦公室的小李去城裏叫郵電局的去了。電話線估計是斷了,電話打不通。”
這種小事,隻要安排好就行。他不怎麽管這事。
見廠長點頭表示知道了,李奎就又說道:“剛才我來的路上碰到趙廠長和計主任了,他們已經往廠門口去了。”
四爺‘嗯’了一聲,就又問李奎:“齊主任呢?通知了嗎?”
李奎愣了一下:“叫了。打發小王去了。”
這意思李奎明白了,廠長這是提醒他,大面上的事,必須把齊思賢推到前面去。
四爺見對方明白,就道:“抓緊叫人通知醫院,叫他們帶足藥品和設備,半個小時之後,必須出發……”
這是防着那邊有傷亡。
李奎應着,到了地方就安排。趙平和計寒梅等人的心情就跟着沉重起來了。今年的雨水太多,還得防着泥石流這些地質災害,總的來說,天氣不光是影農作物生産,像是他們廠這樣的,如果遇到這樣的天氣,生産也是會受限的。這段時間,采礦的數量明顯下降。原材料跟不上,這是個大問題。廠領導在一塊正商量這個事呢,齊思賢來了。
他不是一個人來的,而是帶着那個叫雲朵的姑娘,“……咱們這雲朵小同志,可是積極分子。我身邊正好需要一個秘書……”
他是這麽決定的。
計寒梅就皺眉:“這得跟人事處……”
齊思賢就輕哼:“計主任,你可得注意你的立場。現在哪裏還有人事處?一切權利都收歸G委會。”
沒錯,如今所有人都被‘繳械’了,沒什麽權利可言了。所有的權利都歸G委會了。
這話的意思,就有些不好了。似乎是對趙平四爺還有幾位副廠長跟着去有些不滿。言下之意,你們都被收繳權利了,還跟着摻和什麽。
這話原也沒錯,可齊思賢隻是副主任,計寒梅才是主任。計寒梅默許,那他有意見也得憋着。
但從齊思賢的話裏聽出來的意思,卻叫人心裏不舒服起來。心裏不免思量,這樣的人不往下壓一壓,還是要生事。
計寒梅心裏也這麽想着,她還要再說,四爺卻微微搖頭,計寒梅一時不解,但到底抿着嘴沒再說話,隻看了那個叫雲朵的姑娘一眼。
雲朵隻盯着四爺看,怎麽看都覺得有魅力。這麽多人站在一起,哪怕齊叔叔的權利再大,看着也沒金廠長有氣派。
她臉上帶着羞澀的笑容,跟着一對人馬走着去礦廠。
四爺在路上就跟計寒梅‘商量’:“齊主任來的時間可都不短了。是不是應該考慮把家裏人調過來了。住房都分下去了,工作調動也該抓緊……”
計寒梅就看了一眼攙扶在一起的齊思賢和雲朵,皺起的眉頭也舒展開了:“應該的。早該這樣了。”
男領導用一個女秘書,别說是後輩不後輩的話,瞧着就是叫人覺得别扭。
剛下了冰雹,路上都是拳頭大的冰塊。雖然一路走來,冰疙瘩慢慢的融化,慢慢的變小了,可這氣溫也越來越低了。
雲朵是個愛美的小姑娘,一身夏軍裝穿在身上,熨帖的很。剛才出來的時候許是冷,但還沒冷的那麽明顯。這會子氣溫感覺都在十度以下了且還有越來越走低的感覺。這種溫度再穿的那麽清涼,就有些不合适了。
别人都不是太講究的人,也都上了年紀了,經得多也見的多了,該有的準備都有。
就這姑娘,沒有。
齊思賢正要把衣服脫下來給雲朵呢,雲朵不要。嘴上說不冷,可實際上是真嫌棄。試想啊,一個大男人過日子,能有多精細。冬天的棉襖根本就沒拆洗,從衣櫃裏翻出來就穿身上了。那味道能有多好。
要論起好聞,雲朵還是覺得金廠長從邊上過去的時候,味道最好聞了。衣服上跟有熏香似的。那味兒聞着就覺得舒服。
所以,她心中有給四爺打上了一個标簽——這是一個幹淨的男人。
沒結婚的小姑娘不知道,男人的幹淨程度其實隻能說明家裏的女人的能幹程度。
小姑娘的眼睛正一下一下的朝四爺這邊飄呢,就見隊伍猛的停下來了。因爲對面正走來一夥子人,看身上的工服,是礦廠的工人。
李奎就先過去問了,這才知道,那邊廠裏也是派了人出來求助的。
兩邊這一碰上,又知道醫療隊跟在後面最後就來,也就不用在跑一趟了。跟着往回走就行。
這個隊伍裏,有領導,也有腿腳歡實的年輕人。
年輕人是湊不到總廠領導身邊的,這不就墜到後面了嗎?
這一墜到後面,就跟凍的直打哆嗦的雲朵走到一塊了。
這些人不知道雲朵是誰啊,還以爲是領導們帶出來跑腿的。心說,找不上領導也沒關系,咱們跟能搭得上的人搭上話也行啊。
幾個人推推搡搡的,就把一個高壯的小夥子推出去了。
這小夥子高壯,但是不憨厚。黑黑的臉膛,眼睛卻透着幾分狡黠。他湊過去:“這位女同志,挺辛苦的吧。這一條路可不近呢。”
雲朵的臉微微有點發黑,不近?“……那還得多遠呢?”
“得走倆小時吧。”這小夥子就道,“出來的着急,也沒穿厚衣服吧。”說着,就把身上的棉大衣脫下來給雲朵披上。
一股子像是臭腳丫子的味兒馬上就鑽進了鼻孔,雲朵當時就跳起來了,一把把大衣掀掉,然後跳起來離的遠遠的,伸手用手捂住鼻子就叫了一聲:“你幹什麽啊?耍流氓?”
雲朵這一叫,衆人就都回頭了。
齊思賢聽齊朵喊着耍流氓,蹭一下就過去,對着沒穿大衣的黑狀小夥上去就是一拳,然後沖着前面帶隊的采礦廠的副廠長孫新民喊道:“這就是你們廠的工人?什麽人都往廠裏招?這樣的小流氓,就該送到派出所去……”
這小夥子的臉頓時黑紅黑紅的。
流|氓罪可不是小罪,可他要是耍流|氓了,這擔上這個名聲還罷了。可這壓根就沒怎麽着,怎麽就落了個這樣的罪名呢?
他捂住鼻子,鼻子被打了一拳,這會子正冒血呢。
四爺看過去就皺眉,下面每個分廠的情況他都熟悉,每個分廠幹部都是他直接或是間接提拔起來了。人事就更是熟悉,這個被揍的小夥子,好像叫孫十一,是孫新民的親侄子。
孫新民生了七個閨女,也沒能生出個兒子來。于是就把侄子接到身邊了,把戶口上到了他們家的戶口本上,變更戶口的事還是求的自己,是自己給大原打了電話,幫着辦的。那天剛好是國慶,所以,給他侄子換了個名字叫十一。
要是别人的話,孫新民還能幫着解釋幾句,可如今這樣,孫新民反倒是不好說話了。
四爺就看向那個雲朵:“人家好心給你棉衣,怎麽能說人家是流氓了?那照這樣,同志間還不能有點關愛了……”
雲朵一下子就委屈起來了,但還是被男神皺眉冷眼的樣子給電着了,隻覺得特别男人,于是說話就有些結巴:“我……我……”我了半天才道:“他突然把衣服給我,我沒想到,所以……所以吓了一跳……”
那就是沒耍流氓的事了。
沒耍流氓的事了,齊思賢就尴尬了。
雲朵見金廠長的面色不那麽嚴厲了,這一溫和下來,又是另一幅樣子,她的臉又紅了,爲了跟金廠長多說兩句話,就趕緊道:“我那跟他道歉……”
四爺點頭,雲朵颠颠的轉身,眨着眼睛霧蒙蒙的跟孫十一道歉。
孫十一眯着眼睛,俯身将沾上泥的大衣撿起來穿上,順手擡起袖子抹了抹鼻血,冷冷的說了一句‘不用了’,然後就率先跟着隊伍往前走了。
雲朵還想說什麽,發現領導們都走的遠了。
她跺腳急跑了兩步,挎上了齊思賢的胳膊做攙扶狀,這樣跟在領導們身邊,才不顯得突兀。
後面的幾個年輕人圍在孫十一身邊就嘀咕了:“那女人是幹嘛的?”
孫十一搖頭,不想說話。
就有人又道:“難道是齊主任的女兒?”
“胡說!”另一個人就道:“齊主任的家人還沒調過來了。”
那是誰呢?
怎麽跟齊思賢那麽親密?齊思賢好似還特别照看這個女人。
幾個人不由的就往偏的想了想,不那麽想好像都不行啊!
就有靠譜的人說:“要說,還是金廠長眼明心亮。要不是金廠長搭話,十一得搭進去。”
孫十一就朝金廠長的背影看過去,然後‘嗯’了一聲,算是記住這個話了。
采礦廠這邊确實情況比較嚴重,砸傷了二百多人,輕重程度不一。平時大家吃飯都在工地上吃,又剛是飯點,聚在一堆吃飯。冰雹一下來,各自找地方躲避,本來就沒啥地方,結果再一擁擠推搡,礦廠又大多數地面是不平整的,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碎石頭。所以,這砸傷的占一半,各種意外傷,倒是占了另一半。
唯一慶幸的是,好歹沒有死亡的。
這就是萬幸了。
開會的時候,齊思賢對着礦廠的領導班子一頓噴。覺得他們這些當|權|派根本就沒有把階級兄弟的生死放在心上,要處分這個處分那個……然後最後的結果就是主管生産的副廠長孫新民給下放到幹校勞動去了。
就算是沒出錯,領導們也是要輪換着去幹校勞動的。
這個誰也不能有意見,事就這麽定下了。
總廠的領導走了,孫十一咬牙:“叔,真被下放了?”
孫新民‘嗯’了一聲:“遲早的事,這會子是被那姓齊的抓住把柄,這才借題發揮。今兒不是我也會是别人。沒事,就半年,半年完了換别人。”
可别人隻有三個月,自家叔叔是半年。
孫十一就低頭:“都是我連累了叔……”
“瞎說啥呢?”孫新民呵斥一聲:“他姓齊的才來幾天功夫?能知道誰是誰?我也不過是怕他揪着你不放,他說處分的時候我沒争辯。多三個月的勞改叫他把氣出了就完了。”說着,又叮囑說:“最近老實點,别惹事,知道不?”
知道!
孫十一嘴上應着,可眼裏的厲色一閃而過。
結果沒過幾天,反正礦廠那邊的傷員傷都還沒好呢,就又有了一件新鮮事。
李奎跟四爺彙報說:“……礦廠有個青工,參加遊行的時候,把領袖胸章别在胸口的肉上……被省G委會表揚了……”
四爺愣了一下,才明白這把胸章别在胸口的肉上是幾個意思。
他愣了愣就皺眉:“知道姓名嗎?”
李奎打量四爺的臉色之後才道:“叫孫十一。”
孫十一?
四爺的面色不變,心裏卻有了計較:“既然省裏都表揚了,那總廠得有點表示才是。你把這消息跟計主任說說……”
然後孫十一就作爲對領袖格外忠誠的戰士,被調到了總廠,調到了廠G委會的辦公室做幹事。
小夥子換了衣裳,收拾的利利索索的,齊思賢還直誇。
他壓根就沒認出來這是誰,就更不知道曾經無緣無故的被他打了一拳的人就站在他面前。不光是齊思賢沒認出來,就是雲朵也沒認出來。當天就隻瞧了一眼,烏漆嘛黑的,誰記得住長的什麽模樣。
可越是沒認出來,孫十一心裏的火氣越大。
他是時刻記在心裏要叫這兩人好看,爲此自己付出了什麽代價,自己清楚。可好容易站在人家的對面了,人家卻壓根就不記得他這種小人物。
憋氣嗎?
太憋氣了。
這兩天齊思賢的媳婦帶着一兒一女都來了,是整個都調動過來了。
齊思賢的媳婦是唱戲的出身,不過人家不唱舊戲了,如今開始唱樣闆戲了。據說在原單位,那也是台柱子。因此很是不願意調來。如今來了,計寒梅就說廠裏的宣傳部門也得排練新戲,就她主管。
于是,人家樂意了。不管是自己來了,還帶着兒子女兒一塊來了。
齊思賢的兒子齊小天幾年高中剛畢業,工作還沒着落。這邊說可以直接進廠裏的技校學習,然後安排工作。于是也來了!隻有一個女兒也上高一了,明年這高中也該畢業了。
如今家裏人來了,家裏需要收拾。于是,齊思賢就叫了辦公室的小夥子,幫忙給家裏搭把手嘛。
林雨桐端着一盆吊蘭去恭賀人家的時候,就看到人家一家子站在院子裏指揮,然後都是廠裏的幾個年輕人忙進忙出,又是幫着擡東西,又是幫這般家具。就是裝衣服的包,都要叫這些人幫着搬進屋裏去。
見了林雨桐來了,年麗華這才迎過來:“……你太客氣了,我還說要請大家呢……”
林雨桐笑了笑:“……能忙的過來吧?”說着,就打量了兩眼。
這叫年麗華有些尴尬:“你說這……這些孩子太實誠了,主動過來幫忙,還不叫我們插手……”
真會睜眼說瞎話。
反正隻是搬家,也累不着誰。相反,倒是能叫不少人看出啥叫‘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品行也差不了多少。
應酬嘛,東西送到就算了。一盆花而已,掐一個芽下來就能繁衍一盆。家裏大大小小的,放着好幾十盆,又不值當什麽。
她這邊走了,那邊年麗華就撇嘴,隻覺得這個女人說話是真真不好聽。
可那邊齊小雲卻覺得:“……那位阿姨真是個雅緻人,看着花盆,多好看。”
花盆是朝陽用木闆和木棍做成的,雅緻是真挺雅緻的。小小巧巧的,托在手裏也輕巧。四爺在家也做,朝陽跟他爸學的,自然沒他爸做的精緻,不過也不算是差的。四爺做的東西,林雨桐等閑不拿出來送人,也就是朝陽的練手之作,林雨桐給拿出來了。
在屋裏幫忙歸置的雲朵看了一眼,眼睛就一亮。
這跟她在金廠長辦公室外面窗台上放的花盆差不多。當時她恍惚從李主任說了一聲,叫大家都小心點,别碰那東西。說那花盆都是金廠長自己做的。
那要是這樣,是不是這個也是金廠長自己做的。
她就湊過去,看着齊小雲手裏的花盆,然後看向年麗華:“阿姨,能把這盆花送我嗎?”
齊小雲的臉呱唧一下就落下來了,這要不是爸爸領導家的閨女,她真想大耳刮子扇過去了。咋就這麽沒眼色呢?
年麗華肯定先看自家閨女的臉色,見孩子不願意,她就有點沉吟。橫沒有委屈自家孩子的道理吧。
剛要說話,就聽齊思賢說:“朵朵想要啊?那就拿去吧,一盆花而已,難得你喜歡。”
雲朵的臉上一下子就綻放出笑意:“謝謝齊叔。”
說着,從齊小雲手裏拿了花,一蹦一跳的,急着出去安置了。
齊小雲氣的直跺腳,沖着年麗華喊了一聲:“媽!”
年麗華拍了拍閨女,正想着怎麽安撫呢,就聽到齊思賢怒道:“你看你那樣子,有一點大姑娘的樣兒沒?多跟朵朵學學。有人家孩子一分,我都不用操心了。”
當着滿院子進進出出的小夥子,這麽說一個大姑娘。
年麗華氣的,又不好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不給男人面子。
那邊齊小雲氣的一跺腳,直接奔回房裏去了。孫十一正在房子給把桌子闆凳歸置到該放的地方,剛才在樓上把院子的情形看了個明白。
這會子齊小雲進來一看有人,愣了一下,先紅了臉:“你……你……你先出去……”
孫十一就說:“……快别惱了。齊主任特别看重雲秘書,之前爲了雲秘書,齊主任還把一個小夥子給打了……反正雲秘書挺厲害的,你别惹她……”
齊小雲斜眼看過去:“你幹嘛跟我說這個……”
“看你小,不是怕你吃虧嗎?”孫十一扔下這句話,就下去忙去了。
齊小雲當着外人的面自然不會說他爸什麽,但等人走了,她跟着她媽進了廚房,嘚吧嘚吧的把她爸爲了雲朵跟人家打架的事都說了:“……沒想到我爸這樣的人,還會打架。”
她本意是想說:她爸對人家的女兒比對自家的女兒都好。
可聽到年麗華的耳朵裏,這就有點變味了。
又是秘書,又是爲了她親自跟人家動手,這聽起來怎麽就那麽别扭呢。
年麗華比齊小雲心裏會藏事,她跟閨女說:“這話以後不許跟人家說了。不就是一盆花嗎?媽明兒個你讨一盆去。”
吃了飯,兩口子歇下了。
夫妻倆的夜生活過的不是很和諧,這種感覺主要是年麗華單方面的感覺。
齊思賢喘着氣,問老婆:“還行吧?”
年麗華故作迷迷糊糊的樣兒,随意的‘嗯’了一聲。
齊思賢就笑:“這就不行了?”他拍了老婆一下,“還是年輕的時候好啊!你說你年輕的時候,一晚上就沒個夠。現在呢?這才一回……”
年麗華心說:年輕的時候你能半個小時,如今就三五分鍾。我剛有點意思,你完了。我還不夠受折磨的呢。
但這話不能說,太傷男人的自尊心了。
她把這些話咽下就說:“喜歡年輕……”
“這話說的,誰不喜歡年輕的?”齊思賢的手在老婆的肚子上抓了一把,皮松了,都拽的起來了。跟年輕時候的手感自然就不一樣了。
可年麗華卻真往心裏去了,心說:還真喜歡年輕的。
這麽想着,心裏怪不是滋味的,這要是自己這次沒調過來,隻怕真就是他有了外心了,偷人了,自己都不知道。
她把這事壓在心裏,也沒露出來。
早上起來,要照常上班嘛。齊思賢就說:“你不着急上班,把家裏也拾掇拾掇,我的那些舊衣服都有味兒了。”說起這個,他的臉上有些不自在。自己是感覺不出來的,這不是身邊有個小秘書嗎?那孩子總是時不時的用帕子捂鼻子,他自然就感覺到了。爲此,之前還專門置辦了兩身衣裳,還買了香脂。
要出門了,刷牙洗臉刮胡子。然後用梳子蘸水,梳個大背頭。最後打開香脂盒子,摳了一點出來,在手上臉上擦了擦。
這玩意一般是冬天用的,怕臉皴了。夏天沒人用這個,太油膩。一出汗,油膩膩的,感覺一點也不爽氣。女人都不用,更何況是男人了。
可齊思賢偏這麽用了,爲的就是香脂的香味特别濃郁。
你說,誰家的男人出門收拾的香噴噴的而家裏的女人不起疑心的?
看着男人出了門,年麗華都能把一口銀牙給咬碎了。
到了中午吃飯的當兒,她提着飯盒去給男人送飯了。一路問着人才找到辦公室,遠遠的,就在走廊裏都能聽到笑聲。
男人爽朗的笑聲連同小姑娘嬌俏的笑聲一起傳出來,隔着飄起來的門簾,可以看見離的很近的男人的雙腿和女人的雙腿。
她轉身,不準備進去了。進去了又能說什麽呢?這件事要解決,就隻能悄無聲息的解決,千萬不能露出什麽風聲。
她這一來又一走,齊思賢不知道,但是别人可都看在眼裏。
G委會的辦公室,那些幹事可都在呢。
這些人就猜呢,說:“爲啥人來又不進去呢?”
然後都朝主任的辦公室看了一眼,眼神有幾分詭異,難道真是想的那個樣子?
人這一張嘴是最可怕的,本來就是猜測,就是那麽一件事,可話還是越傳越難聽。要說人家也沒亂說,就是說齊主任中午不回家吃飯,跟秘書在辦公室裏一起吃嘛,有說有笑的。然後齊主任的老婆來給送飯,到了門口卻沒進去轉身就走了。
都是事實!
可順着事實臆想出來的事,那真是不可言說了。
有人就把雲朵欽慕四爺的事說了,可說着說着,就不說欽慕四爺了。而是說雲朵喜歡年紀大點的男人。而且是有權利的男人。
無疑,全廠現在名義上最有權利的男人,就是齊思賢。
一時之間,流言蜚語啊,除了當事人,别人都知道。
林雨桐就說四爺:“你把人調來,這下熱鬧了。”
那朵桃花,就這麽給沖淡了。
四爺就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他齊思賢要是心思純,心眼正,也就沒那麽些事。”
這倒也是!
可别說是什麽老領導不老領導了,以前是他的老領導,但現在他的老領導早就波及了。這麽一個大姑娘放在身邊,而且這姑娘吧……還真有些不能叫人言說的性子。跟齊思賢吧……也不知道避諱。進進出出的攙扶着,可齊思賢才多大,四十來歲!正是壯年男人的時候!你說又不是親閨女,這麽抱着胳膊從廠裏進進出出的。從早上上班開始,工作、開會、吃飯一直到晚上回家,大部分時間都是兩人一塊度過的。
他齊思賢要真是當雲朵是晚輩,那就該爲晚輩考慮。而不是如此!
孩子不懂事情有可原,他齊思賢活了四十多歲,不知道人言可畏的道理?
隻能說,這人心裏未嘗沒點龌龊的心思。
年麗華過來給林雨桐家還禮,拿的是一包炒花生:“我娘家寄來的,自家炒的,味兒可好了。”
林雨桐收了,說得好好嘗嘗。
年麗華見人家和氣,又看院子兩邊,是一排排的吊蘭。有些花盆隻有巴掌大小,可愛的不行。她就笑:“難得你還有這樣的閑情逸緻。”
“孩子們自己鬧着玩的。”林雨桐當人家就是一誇,她也就随口一應。
可誰想年麗華開口說:“我家小雲喜歡的什麽似的。”然後看着小盆就不錯眼。
林雨桐就明白了,這人還是想要吧。她就說:“喜歡就再拿兩盆。”
年麗華嘴上應着這怎麽好意思,可手上的動作卻也沒慢到哪裏去。
林雨桐看她挑了一盆品相好的,就笑道:“怎麽不挑一盆跟那盆對稱的?”這一大一小擺着,多奇怪。
年麗華笑的有幾分不自然:“……我們家小雲這孩子,心眼好,見雲朵也喜歡,就先緊着雲朵了。”
哦!
林雨桐恍然,心說:真能緊着人家,她就不會又過來讨要了。看來,因爲一盆吊蘭,還惹出一樁官司出來。她就說:“你們對雲朵那姑娘是好,比親生的都好。不知道的,以爲你們家倆閨女呢。”
年麗華是知道雲朵之前糾纏過人家男人的事的,臉上就有幾分不自在。自己養的閨女可幹不出糾纏别人男人的事。說什麽自己就跟有兩閨女似的,雲朵那樣的姑娘,自己可是養不出來的。她忙解釋:“說我們的閨女這是在我們臉上貼金,人家那孩子……這不是客人嗎?那孩子說喜歡,能不給嗎?”
語氣裏很生分。
正說着話呢,天又黑沉起來了。跟着風又起了。不用問,這又是一場狂風暴雨要來了。
年麗華抱着花盆就跑,林雨桐也趕緊喊朝陽和驕陽:“快出來,把塑料棚子碰上……”
今年的雨水有些過分的充沛了。一看這樣,四爺和端陽兩人就給院子裏靠牆的位置訂上了木闆,木闆上夾着塑料薄膜。雨來了,就把塑料棚拉開蓋上就行。那邊用磚塊壓着,不是特别大的風一般是吹不起來的。
端陽騎着自行車來的火急火燎的,見院子都收拾利索了,才把自行車往院子裏一撐,披着雨衣就又走:“媽,我卻接丹陽回來。你别跟着操心。”
林雨桐朝天邊看了看,好家夥,雷聲滾滾,還别說,這雨下到什麽時候還真說不準。是得接丹陽去,她應着,又叮囑他:“路上小心些,别靠近樹底下。”
端陽跑遠了,應答的聲音聽着怎麽也得在幾十米之外了。
驕陽就發愁:“我爸還沒回來呢?”
是啊!
林雨桐穿了雨衣,又拿了一身,說朝陽:“你跟妹妹在家,我去接你爸去。門從裏面鎖上,誰叫都别開門。你哥你姐都拿着鑰匙呢。”
雨說下來就下來了,噼裏啪啦的,隔着雨衣打在人身上生疼。今兒廠領導一行人,走着去采礦廠那邊看最近新建的工地移動食堂和避難所建造的怎麽樣了,這工程是四爺要求建的,不僅要讓建,還得快點建。這次去驗收,結果還不錯。至少雨來的時候,所有人能到棚子下面避雨。
林雨桐先到廠裏,結果廠裏說領導們還沒回來。她就又順着那條路走着去接了。這些領導也都是走着去的,最近老下雨,泥路還沒幹透呢,就又是一場雨。隻能走着去。
踩着到沒過腳踝的泥地迎了好幾裏路,才算是迎到了。果然,一個個的,淋的跟水鴨子似的。出門的時候倒是都記得拿傘,可這風大了,傘根本就撐不住。
四爺遠遠看見林雨桐,就快走幾步過來了,“淋不着,偏還來接了。”
林雨桐本來要把雨衣給他穿的,可一看後面趙平和計寒梅還渾身濕着呢。四爺又擺手,林雨桐幹脆把手裏的衣服遞給趙平,把自己身上的脫了給計寒梅。
這兩人什麽都不要,計寒梅更是說:“我都濕了,你幹啥脫了也淋濕……”
不管怎麽掙紮吧,反正雨衣給兩人穿了。
四爺幹脆把身上的濕外套脫下去給桐桐頂在頭上,好歹頂點事。
兩人就這麽走着,看的人都眼熱。孩子都娶媳婦了,眼看要當爺爺奶奶的人了,還恩愛成這樣。
雲朵咬着嘴唇,心情一下子就陰郁起來了。
齊思賢也把濕衣服脫下來給雲朵頂在頭上,解釋說:“這雨是越來越大了,好歹遮着一點,趕緊走吧。”
孫十一跟在最後,看着這兩人。
齊思賢沒有回家,雲朵也沒有回宿舍。因爲雲朵心情不好,好似跟木偶似的,齊思賢一直給雲朵拿衣服擋雨,他回辦公室,雲朵自然也被帶到了辦公室。
進了辦公室,門關上。齊思賢說:“朵朵,裏間有我備用的衣服,你趕緊換上去。”
雲朵這才反應了過來,隔着窗戶看了看外面跟雨幕,就急忙點頭:“那好,我先進去。”
辦公室是有内外間的,裏面可以休息,外間才是辦公的。
齊思賢貼心的把裏間的門給關好,可他卻不知道,他關裏間門的時候,外間的門被人從外面關上,而且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