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4舊日光陰66三合一

舊日光陰(66)

人家那孩子的祖父, 還是林百川的領導。

而這位領導,又與一位D姓首長關系密切。如今看着, 可能很快會受到波及。

因着這一點,林雨桐什麽也沒跟端陽說。這孩子的心思重, 隻怕是知道了,反而會顧慮重重。

她就起身拍了拍孩子的肩膀:“……看準了, 就得抓住。”

端陽笑的有些羞澀:“知道了。”

林雨桐就說起鐵蛋:“有些誤會,能避免還是盡量的避免……這種事,一個處理不好……遺禍無窮!”

端陽收起了臉上的笑意,鄭重的點頭:“我會謹慎。”說着, 想起什麽, “媽, 我爸存着的好酒,給我一瓶。”

“在櫥櫃裏,什麽時候用,什麽時候去拿。”說着, 她就起身。回去又想着準備給苗家的賀禮去了。

哥們要結婚了, 端陽拿了一瓶陳釀的茅台, 揣了一斤鹵豬肝,跟鐵蛋上了家裏的露台,坐在小闆凳上迎着風,你一口我一口的。

鐵蛋連着喝了三杯, 辣的直呲牙, “你是一直就賊, 我爸的好酒都被我順光了,你也跟着沒少喝。可你爸的酒,我到現在才喝了這麽兩口。”

端陽又給他倒:“我爸那酒,都是有數的。好些都是有名有姓的人送的,我拿出來咱們喝?不像話!”

就你理由多。

鐵蛋捏着一片豬肝,長出一口氣:“端陽哥,你這人啊……心思太沉……想的也太多……哪裏就有那麽多彎彎繞的。”他呵呵的笑了一聲,“你爲啥來的,我清楚。”說着,他端着杯子抿了一口,滋溜一聲帶着響,“不就是爲了甘草的事嘛!”他渾不在意的擺擺手,“這事我是看在眼裏的,啥也清楚。甘草自己也跟我說過……那天晚上呢……我是陪着她去的。就在不遠處看着的……你倆說了啥,我都知道。她呢?跟我說,就想求個死心。你呢?也是叫她把心死的死死的。這種事你說……我之前還喜歡别的姑娘,人家嫁人了,我要死不活的喝的醉醺醺的還被甘草看見過……我就說,誰沒年輕過?誰結婚前沒喜歡過個把人呢?那這喜歡着喜歡着,許是就沒那麽喜歡了。就說甘草吧,說起來比之前我找的那位……不知道要好多少。可你說,我這心裏,明知道人家未必真看上我過,明知道她結婚了,可心裏就一點印記都沒了?那是強人所難不是!”他說着,就又笑。多了幾分無奈的苦澀。

然後連瓶直接推給端陽:“都給喝了,咱這一篇就翻過去。這一輩子都不再提這一茬。都是爺們,不就這點事嗎?”

那就是心裏還是不舒服呗。

端陽二話不說拿起酒瓶就往嘴裏灌。灌了幾口了,一把被鐵蛋給抓住了手,“這是好酒……都叫你一個人喝了,我多吃虧!”

端陽就笑,然後把酒遞過去:“……你都要結婚了,看來我更得抓緊了……”

鐵蛋一愣:“怎麽?眼高過頂的人有目标了?”

端陽就踢他:“誰眼高過頂了?咱這麽說吧!說良心話,你現在找這媳婦,人家不好?”

那不會!鐵蛋抿了一口酒,說不出昧良心的話。

端陽就說:“可她這樣的,要擱在我們家,絕對不行。不管是生活習慣,還是平時說話辦事……處不來。”他主動給鐵蛋把酒倒上,“我是個什麽情況,别人不知道,你知道的……”他适時地露出幾分苦澀,把弱點擺出來叫他看。

鐵蛋愣了一下才明白,他是說他本是林家的養子的事。還真是,他要是不說,大家都差不多忘了,他本不是金叔和林嬸子的親生兒子。

也是!自己這種親生的,最後都抗不過當媽的。何況他這種不是親生的,要是不考慮父母的感受,那成什麽人了?

想起端陽剛到一一五的時候……鐵蛋心裏的那一絲不自在也不存在了。

好些人隻看到了端陽如今光鮮亮麗的外表,可他們并不知道端陽的那些過往。

想到這些,他心裏倒是感覺怪對不住人家的。何苦叫人家想起這些事呢。他打斷端陽,岔開話題:“不說這些了,這一頁徹底翻篇了。這輩子,誰再說這事,誰是王八蛋。”

兩人端起杯子碰了一下,就都轉移了話題。

喝多了,回家溜回卧室。朝陽端了水遞過去:“怎麽就喝多了?跟鐵蛋哥說好了?”

端陽壓下心裏翻上來的惡心,常常的舒了一口氣:“……朝陽啊,你得記住。如果招人嫉妒了,最好的辦法就是亮出自己最難堪,最不願意被人提起的事……等他覺得他比你強了,比你幸運了,覺得你也不是那麽了不起了……他就舒坦了,就覺得不用太在意了……心裏就平衡了……人這一輩子,但凡是經曆過的,肯定會給人生帶來的收獲……人說過剛易折,強極易辱……所以啊,人得學會彎腰,學會自污……沒啥不好意思的……”他拍拍胸脯子,“心裏隻要扛的住,不怕誰說啥!”

看這話多的,還是喝多了。

大年三十了,一家人在家包餃子。

包好了,先擱在外面給凍上。天快擦黑的時候,林雨桐把凍餃子給端陽裝了有一斤多,“拿去吧!不是要給那誰誰誰送去嗎?”

“宋璐!”端陽紅着臉,提醒她媽那姑娘叫啥名字。

好吧!宋璐就宋璐,“記住了!我們都記住了。”

丹陽和驕陽咯咯的笑:這就是有了媳婦忘了娘的樣兒。

宋璐過年沒回家,年前給家裏通了電話,家裏的意思是:暫時不用回京城。

她們如今暫借了公社衛生院的地方,住的也是人家的宿舍。醫療隊七八成都回家過年了,就剩下四個人。女同志就她一個。

過年了,衛生院也放假了。平時吃的是衛生院的食堂,現在沒辦法,都是自己弄了煤油爐子,想辦法開火。幾個男同志混的人頭熟悉,出去找人喝酒閑聊也能混兩天的飯。可她一個未婚女同志,去誰家都不合适。

外面一有敲門聲,她心都跟着顫。在裏面謹慎的問:“誰啊?”

“我!”端陽聽她的聲音不對,就皺眉,“我給你送點餃子,要不我放在外面……”

這麽一說,宋璐倒是放下心來,把門打開,松了一口氣:“是你啊!”看他手裏的東西,“這怎麽好意思,你太客氣了。”

端陽裏外看了看:“剩你一個人了?”

宋璐點頭:“嗯!都回去過年了。過完年很快就來。”

可這再快,這也得小半個月吧。她一個人連開門都不敢,更不要說半夜上廁所了。

端陽就說:“帶幾件衣服,跟我走吧。我給你另外找個地方。”

啊?

“不用!”宋璐趕緊推辭。這無親無故的,哪怕人家對自己有幾分好感,也不能這麽着。

端陽就停住腳步:“你知道中原重工的計書記嗎?”

知道!

不光自己知道,自家爺爺也知道有這麽一位原則性極強的女書記。說早年就知道她的鼎鼎大名。

“計書記一個人,她家就她一個人。兒女……都不在身邊,也從來不回來。”端陽想不到比計寒梅那邊更合适的地方了,“她那邊三層的樓,隻住了她一個人。一到過年也寂寞的很……”多是驕陽常過去陪她說話,“她對晚輩雖然嚴厲,但是心眼挺好的。你跟我走吧,錯不了的……”

一聽是這麽個地方,宋璐猶豫了一瞬就答應下來:“那行!”這邊應下來,她就打開櫃子,特意把家裏寄來的糧票油票肉票還有肉罐頭挂面這些東西拿着,住人家的地方,在人家家裏吃飯,不能叫人家吃虧吧。

兩人一個推着自行車,一個跟在邊上。

也沒多餘的話,就這麽一路走着。

一直進了村子,到了廠區的範圍,氣氛一下子不一樣了。到處是拿着鞭炮跑的孩子,打打鬧鬧好不熱鬧。好些人家在清掃門口張貼對聯,瞧着熱鬧的不行。

認識端陽的人也多了。看見他帶着個大姑娘,都不由的多看兩眼。

這個問:“端陽啊,家裏的親戚?”

端陽說‘是’,也不多做解釋,隻問:“年貨都備好了,明兒給您磕頭拜年……”

“那可得趕早,我把墊子可準備好了。”嘻嘻哈哈的說笑。

那個說:“端陽啊,誰家的閨女這麽俊?”

端陽打岔:“這天都黑了,您都能看見……您老的眼力可真好……過年了,給您老拜年,祝您萬壽無疆……”

這小子!

聽的宋璐的精神都放松了:“你還是個名人。”

“什麽名人,就是個人名。”端陽扭臉看她:“現在不緊張了吧。一路上繃着,把我當壞人了。現在放心了?”

宋璐噗嗤就笑:“你本身就像是個壞人。”

端陽眼睛黑亮的看她:“我哪裏像個壞人?”

宋璐的被他看的臉一熱,想說:你看我的眼神像個壞人。

但這話聽着更叫人覺得暧昧,她隻抿嘴笑:“壞人從來不把壞寫在臉上。”

計寒梅對端陽帶來的客人表示出極大的歡迎:“……是小宋啊!要是知道就剩下你一個人,我就邀請你來住了。像你這樣覺悟高的年輕人,甘願從大城市來到咱們這地方,又堅持過年期間值班,多難能可貴。我就喜歡小宋這樣的!”然後又說端陽,“你們公社的安排不合理!這些工作本應該提前做好,留一個姑娘住在衛生院那麽偏僻的地方,這是你們工作沒做好……”

端陽連連應是:“是我工作沒做好,這不……才想起您了嗎?去我家其實也行,跟丹陽和驕陽住都好……可我這不是怕人誤會,對宋璐不好嘛。”

這一點想的周到。

“送過來就送對了。”計寒梅特别熱情:“二樓的房間是現成的,被褥都是新的,沒人用過……”

看着宋璐安頓好,端陽把餃子遞給計寒梅:“您就别包了,這個煮了就能吃。”

計寒梅也沒客氣:“你趕緊回去,家裏還等着你吃飯呢。這邊不要你管了!”說着,又催宋璐,“替我去送送端陽……”

看着倆孩子出去,她就不由的笑起來,還别說,倆孩子是挺般配。

宋璐站在院子裏,低頭跟端陽道謝:“……要不是你過來,我都不知道這幾天怎麽過……”

“我這是将功補過,是我沒安排好。”端陽催她回屋去,“外面怪冷的,你趕緊進去。大門我順手就帶上了……趕明過來給你拜年。”

可宋璐還是送端陽出了大門,看着他騎自行車離開,這才反身回來,将大門給關嚴實。

計寒梅在廚房燒水準備下餃子:“我也沒準備其他菜,咱們就這餃子,算是吃年夜飯。”

宋璐就去開罐頭:“還有豬肉和魚肉的罐頭,是盡夠的。”說着又後悔,剛才怎麽忘了叫端陽帶回去幾個。她就猶豫着問:“林幹事家,離這裏遠嗎?”

不遠,後一排就是。

計寒梅見她拿着罐頭就知道什麽意思了:“明天吧,明天去拜年的時候帶着。”

隻帶罐頭那就太失禮了。

心裏這麽想着,嘴上卻隻應着是。

計寒梅就跟宋璐說林家的事:“……不管是金廠長,還是林處長,爲人處世,那都沒的說。家裏的孩子,加上端陽,兄弟姐妹四個,可個個都出息了。端陽就不說了,你看說話辦事,我們這麽大的廠,就沒見過比端陽更穩重的孩子。丹陽如今都是大二的學生了,朝陽呢?學的也好,不知道爲什麽兩口子沒叫朝陽上高中,不過上技校也好。廠裏的老師傅都誇這孩子有悟性。就是最小的驕陽,還在小學呢,可都拿着津貼的。省裏廣播站的少兒廣播員……”

宋璐又不笨,哪裏不知道人家是什麽意思。

這是在撮合自己跟林端陽吧。

端陽回家的時候菜都上桌了。他脫了大衣洗了手就過去,問從樓上書房下來的爸爸:“喝點嗎?”

“把櫃子最裏面的那個小壇子拿出來……”四爺指了指櫃子,“今晚喝那個。”

“您這好酒藏的可夠深的。”端陽拿出來将封條起開,頓時酒香撲鼻。偏偏的,壇子上沒有字号,不知道是什麽酒。

朝陽不停的吸溜着,想喝又不敢的架勢。

四爺就笑:“找小杯子,試試。”又叫端陽,“給你媽也倒上!”

“我媽也能喝酒?”丹陽順手取了杯子往端陽那邊推了推。

“你媽的酒量……還是不錯的。”隻是好些年都不喝了而已。

當年喝醉了還撺掇着完顔氏打十四呢。如今想起來,還曆曆在目。

夫妻倆對視一眼,就明白彼此都想到一塊去了。林雨桐摘了圍裙,端起來跟四爺碰了一下,一口就幹了。

好酒,入口綿軟,喝下去從喉嚨到五髒六腑到四肢百骸都是暖的。

朝陽學着喝,一口進去就伸舌頭:好辣好辣!

丹陽堅決不喝:“……不會喝的就是找罪受。酒就沒有好喝的。”

驕陽拿着筷子蘸了她爸的酒用舌頭舔了舔,然後嫌棄的扭頭,端陽又給兩人倒了家裏自己存的山楂汁。

過年嘛,條件好的人家,無非就是說說笑笑,吃吃喝喝。

喝了一口酒,朝陽臉上就帶了顔色,話也多了起來,說他在技校的事,又給他爸倒酒:“……幸虧叫我上了技校……如今聽我那些上高中的同學說……考試要改……如今什麽代數幾何語文化學的……都不學了。重點是政治……政治細分了好幾科,以前學的那些說是都用不上了……”

其實這後半年,氣氛已經明顯不對了。别說是朝陽了,就是驕陽現在上的小學,也都是一樣。什麽語文數學,學也行,不學也行。反正也不考試,跟副科一樣。

自從天冷了,驕陽就不怎麽去學校了。對學校說是廣播站有事,躲在家裏,做哥哥每天給布置的習題。

丹陽皺眉:“我們也差不多,專業課現在抓的不是很緊。很多同學參加政治學習。每次上課,差不多有一半的同學是不在的。他們政治學習小組一天到晚開讨論會……我想着,下學期我在學校呆一學期,盡量申請将專業課學完考完,然後回來自己去單位實習。”

行吧!隻要你能扛過一學期,到時候咱再說。

孩子們普遍是對過去的一年感到迷茫,對新的一年又有些不知所措。好似一天到晚,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麽。

今年過年,大年初一就在家。年前都開了團拜會了,所以就不用再去誰家拜年了。這種風氣不好。他不帶這個頭,所以廠子裏這些領導,就沒有那種來回串門的。

隻有以前一一五的老同事,覺得關系到了,能上門的,像是錢思遠這樣的,啥也沒帶,就帶着老婆孩子過來轉了轉。再就是一些晚輩,像是跟端陽玩的好的,跟丹陽一班的同學,都是以晚輩的身份來的。

家裏的瓜子糖花生,林雨桐就給塞。

晌午的時候,那個叫宋璐的姑娘提着罐頭,再有就是橘子和蘋果,上門來了。

“太客氣了。”林雨桐請人家姑娘進來,跟人家說一說家常話。家庭背景最好還是不要打聽,說的就是工作上的事。多是說一些醫院的事的。如今醫院都用的是什麽設備,醫療條件如何,醫院都是怎麽一個配置等等這些,林雨桐都是親曆過一遍的,說起來頭頭是道。比行家還行家。有些都是宋璐不知道的,但眼前這位卻能如數家珍,這叫宋璐特别驚訝。頭一次來家裏做客,還是大年初一,沒想到不知不覺的,就聊了兩個小時。

她特别不好意思:“耽擱您時間了。”

“沒事!”林雨桐沒留人家吃飯,“估計計書記等着你呢。”她收拾了一條紅燒的魚,回去熱熱就能吃,裝起來給她帶着,“别客氣,我們跟計書記是常來常往的,本來就是打算給她添菜的。”

和和氣氣,出門的時候叫端陽幫着送一送:“咱們這房子蓋的都一樣,頭一次在裏面轉悠,怕是路不熟。”

看着倆孩子離開,這一扭身,就見丹陽探着頭從樓上往下看,“您跟我姥姥一樣。我舅媽就是先看上我姥姥,才嫁給大舅的。”

這熊孩子!

林雨桐就說:“那是你大舅媽聰明。你看這些年這日子過的,你姥姥疼你大舅媽疼的什麽似的。婆媳倆就沒紅過臉。你這将來找對象,也得擦亮了眼睛,這要是婆婆難纏,婚事就得斟酌。别覺得兩人的情比金堅就如何如何,到底是親母子,不一樣的。”

那也不一定。

丹陽就下來:“我奶奶那邊,我爸不也不怎麽用心嗎?”

反正過年也不過去。

這從哪冒出來的破孩子這是!

你爸每月都給你奶的折子上存錢,糧票都叫疙瘩按月給送去了。沒少了她的奉養。要不然,向家那些如狼似虎的,這些年能這麽消停。

閑着沒事,母女就在家裏閑磕牙,消磨時間。

初五的時候苗家娶媳婦,頭一天,林雨桐和四爺就過去,看看有啥要幫忙的。苗家老家要來親眷,所以苗大嫂的意思,兒子這一輩子的婚姻大事,得鄭重。這不,找林雨桐商量了嗎?要開幾桌酒席。

如今這酒席,豬頭豬下水一炖,算是硬菜。再來個熬白菜蘿蔔,裏面加點肥肉肉皮啥的,又是一樣大菜。涼菜就是白菜心紅白蘿蔔的切了成絲涼拌了,頂多再加個大拉皮,要是一桌能上二斤散酒,這就是算是頂好的席面了。

苗家富不願意,覺得這是折騰。影響不好!

苗大嫂就堅持,爲此還專門找了計寒梅,問這個事情到底是不是違反了什麽規定。

給兒女婚嫁嘛,這不算違反。但是還是得盡量簡樸。

苗大嫂又拿了菜單去,叫計寒梅說:“到底夠不夠簡樸。”

跟農村的席面差不多,你再說奢侈,這就真沒地方說理去了。

反正多方努力之下吧,這個婚禮辦的在廠裏算是頭一份。一共開了八桌席面,他們老家的人就占了六席。好家夥,那吃相,别人也沒法再坐了。剩下的兩席上的菜幹脆給其他六席給分了。

像是林雨桐和四爺趙平這樣的,也就是坐了坐,新人給敬了一杯茶,算是有那麽一碼事。

甘草穿着大紅的棉襖,黑色的褲子,頭發挽起,臉上帶着幾分羞意,見到林雨桐有些尴尬,但還是在最後敬了一杯謝媒酒。

林雨桐看着一直傻笑的鐵蛋,就笑:“時間過的真快,我還記得這小子坐在門口聞着飯味兒留哈喇子的樣兒……”

這話叫鐵蛋不好意思起來:“誰叫您做的飯好吃呢。如今啊,我聞見您做飯,還留哈喇子。”

喜喜慶慶的,把孩子的婚事辦了。

可事情過了,還是有不少人講究呢,說咱們就辦不起這樣的婚禮。到底是當領導的之類,沒少講酸話。

過了年,想着忙着上班了,這些閑話傳着傳着就沒人傳了。可閑話沒人傳了是真的,卻不是因爲工作上忙了,而是因爲B京來了個慰問演出團,要在廠裏慰問演出。

又是接待,又是安排食宿,總之麻煩到不行。林雨桐最不喜歡的就是這個了。之後又得忙着搭建舞台。一個個穿的時髦洋氣,個子高挑,身形優美的姑娘到了廠裏,氣氛都不一樣了,好些小夥子不想着上班如何如何,隻想着去文化宮看慰問團彩排。

許強專門叫端陽:“走!去瞧瞧!跳芭蕾舞的姑娘……一個個的,都這樣……”他把下巴揚起,挺胸擡頭做高傲狀,“可帶勁了!”

端陽才不去:“我甯願上草台班子聽戲去。你看你的去,我欣賞不來她們那種藝術……”

許強一把拉住他:“……你真不跟我去,不去你可得後悔?”

“我後悔什麽啊!”端陽掙脫開,“我真有事!”

“啥事?”許強扯住他的大衣,“啥事能有……有姑娘打你爸的主意重要?”

什麽玩意?

端陽臉上的笑一下子就收起來了:“你把話說清楚,誰打我爸的主意?”

“就是那個領舞的……”許強拉着他走,“見了你就知道了。要是我看錯了,眼珠子摳下來給你當泡踩。”

兩人去的時候,彩排還沒開始呢。于是就往後台去。

遠遠的,都能聽到叽叽喳喳的聲音。

這個說:“你們看前頭坐的那個傻大個,看着咱們雲朵都呆住了。”

一個很好聽的女聲‘去’了一聲,“胡說,人家那是看你呢。”

另一個聲音就道:“雲朵能看上他?人家雲朵的眼頭高着呢,那種愣頭青人家可看不上。”說着,就帶着幾分戲谑的問:“你們知道咱們雲朵看上誰了?”

然後就是轟然而笑的聲音。

“誰不知道啊?”

“第一天人家廠領導一來,咱們雲朵看着金廠長都傻了。”

“人家金廠長禮貌的握了手就松開,咱雲朵反手還去拉人家。”

“别做夢了啊!人家金廠長可都成家了,孩子隻怕都有了。”

“成家了怎麽了?成家了還不興雲朵喜歡了。”

那個該是雲朵的姑娘輕哼一聲:“我喜歡我的,又礙不着誰。我決定了,要留在基層。”

……

再說什麽,端陽就沒聽。

想留下來,也不看誰是人事處的處長。

可人事處的處長,也阻擋不了人家寫血書要求留下來的決心。人家領導來了,拿着血書,一個勁的說:“這一份紮根基層的熱忱,不能辜負啊!”

林雨桐跟吃了蒼蠅似的,因爲上面寫着:爲了響應号召,也爲了心裏最美的革命的愛情。

愛情個鳥啊!

林雨桐拿着申請表笑的特别欣慰的樣子:“我們廠其實不缺文藝骨幹。不過,這公社,是真缺。要紮根基層,我覺得這個叫雲朵的小姑娘很了不起。人家請願書上寫着,要到最艱苦的地方去……公社正要……”

“公社正要籌備文藝宣傳隊……”端陽從外面進來,“我就是負責這事的,正想着,從廠裏借幾個人,沒想到剛好就有我們需要的人……”他跟人家握手,“我代表雲棋公社,謝謝你們……”

然後爲了革命的愛情的雲朵姑娘,就去了雲棋公社。

林雨桐覺得這姑娘心眼其實挺多的。今年這些慰問團的人,都被安排下基層了。她倒是選了個好地方,想留在廠裏。

哪裏有那麽美的事。

至于是不是看上四爺了,這個……呵呵……喜歡就喜歡吧。

反正從來就沒缺過愛四爺的姑娘。

這姑娘得到消息估計是吓着了,打聽過消息之後怒氣沖沖的找林雨桐來了:“……我不怕告訴你,我就是喜歡金廠長。我愛慕他,我願意爲他停留在這個地方。哪怕隻是靜靜的守着……”

不得不說,這姑娘挺異類的!

要是别人敢這樣,早被唾沫星子淹死了。她是怎麽蹦跶到現在的。

之前還以爲是長心眼,現在看看,怕就是個有背景的二世祖。

跟這種人你有什麽可說的,現實會教會她怎麽做人的。她隻淡定的表示知道了,然後問她:“還有事嗎?”

雲朵上下打量林雨桐,然後高傲的昂起頭,一轉身,就碰見掀開簾子進來的四爺。她的聲音跟帶着蜜似的,隻覺得金廠長的背後都像是在發光:“金廠長……”他柔柔的喊了一聲。

“唔……”金廠長特别乖的進來,“又下雪,我接你回家。”沒看見熱情美貌單方面跟他建立裏革命的愛情的姑娘,而是沖着他家的黃臉婆來了。替她把毛巾圍上,手套帶好,然後出了門就背起人跑,還一路跟熟人打招呼,來來去去的人都帶着笑看金廠長背媳婦。

雲朵被扔在當場,好些人都扭臉看她,指指點點的,然後這姑娘癟癟嘴,捂着臉跑遠了。

不知道的,還以爲林雨桐是笑三呢。

說起來,比較招姑娘喜歡的四爺,今年其實也才三十六七歲,又保養的比較好,正是比較有男人味的年紀。小姑娘看着他臉紅的多了,可像是雲朵這樣的,真比較罕見。

這段時間,雲朵姑娘高調的廠裏人都知道,她愛慕金廠長,能守候在金廠長身邊,就是幸福。她當是榮耀的事,可大家隻當是看笑話。

苗大嫂還說林雨桐:“你也把你家那位拾掇的太利索了。”

還怪我喽!

這事就跟水裏泛起了波紋,除了一方的當事人雲朵,誰都沒怎麽往心裏去,過了就水過無痕了。

可三月份的時候,上面突然空降了一位駐廠代表,主要是指導廠裏的生産和學習。

人一來,就将炮火直接就對準了四爺:“……我們有些同志,要注意自己的作風問題……”

這可真是六月降雪,比窦娥還冤了。

四爺直接打斷他:“請齊思賢同志将話說明白,這有些同志,指的是哪些同志?”

齊思賢一愣,跟着就冷笑:“說的是誰,誰應該清楚。”

“還真不清楚。”林雨桐直接接了話,“還是請你說清楚比較好。明人就不要說暗話,堂堂正正的人,辦的是坦坦蕩蕩的事,也請有些同志,不要把機關單位那一套,拿過來就用。什麽指桑罵槐,什麽含沙射影,對不起,咱們聽不懂!”

計寒梅就接了林雨桐的話:“林處長這話我很贊同。齊代表,我得批評你。你這個工作态度,我覺得我得向有關部門反映才行。你是帶着情緒,帶着私心來的吧。沒錯,之前那位鬧的沸沸揚揚的雲朵小同志,她的父親,是你的老上司。可你不能因爲個人情感因素,就在這樣的場合裏随意的開炮。M主席都說,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你調查過了嗎?沒有!你偏聽偏信,重私而忘公,這樣的态度,怎麽能做好工作呢?你這樣的态度來指導我們的工作,我持保留意見的态度。”她說着,就砰的一拍桌子:“上級領導也不知道再幹什麽,簡直亂彈琴!”話說完,她冷笑着起身就走,直接來了一句:“散會!”

把齊思賢一個人給晾在辦公室了。

林雨桐從來沒覺得計寒梅這麽可愛過。

不過這次,四爺卻真的惱了,回家就冷笑連連。

晚上的時候,廠裏的領導就來家裏開小會。

任副廠長就說:“這家夥就是個拍馬屁上位的。最早是在報社做編輯,寫過兩篇拍馬屁的文章,然後一路高升。他來指導生産,他懂個屁!”

趙平咬牙:“這事,我得向上反映……”

四爺搖頭:“還沒看出來嗎?如今的局勢有點……向上反映?上面顧不上了!”

計寒梅冷笑:“顧不上也得顧,特殊鋼材的事,是小事嗎?”

四爺帶着幾分沉吟,林雨桐卻在給其他人倒了茶之後,替四爺将話說了:“這個人……其實留下來,比打發走要好。”

打發走這個,還得再派一個來。這個人就是個婆婆,管手管腳。

可如果再來個精明強幹的怎麽辦?那就不如把這個留下。

以這家夥表現出來的素養來看,就是個飯桶。他越是顧忌那個叫雲朵的姑娘,往後的很多事情說不定越是好辦。

幾個人對視了一眼,都看四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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